黄忠虎原本打算调侃这个笑点, 又一想到徐舒意准备去支援边疆的计划,肯定是跟他提到的烦心事有关系。

  不由抱歉道,“不好意思, 商总,我酒后失言, 不该谈论小意的事情, 来,这杯酒我跟您碰一杯, 聊表敬意。”

  商靳沉心底大约明镜一般的,举起酒杯与对方手中的礼节性轻碰。

  像是无意的行为,笑道,“黄医生不用对我过分拘束,其实我的年龄才刚三十而已。”

  黄忠虎道, “商总年轻有为,能掌控诺达这样的企业, 不论年岁,从能力与才干的角度来讲,肯定是比一般人高出一截的。”

  对,我就是比你高出一截。

  商靳沉委婉地推拒了几句,两人的用餐过程你来我往,算不上融洽或不融洽。

  商靳沉在搞到自己希望知道的讯息后,多半的话术引导,就是让黄忠虎多方面地意识到自己的平凡,全然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假如有一天因徐舒意而针锋相对, 看在这样多的差距下,也早点主动退让, 避免以卵击石。

  商靳沉坐着轮椅,被几位彪形大汉抬进商务车。

  一点轻微的颠簸突然令他意识到一个从未注意的细节。

  推一举三的讲。

  黄忠虎之前对他的态度可谓随意至极,直到今晚,他在黄忠虎面前气场全开,对方的态度立刻收敛颇多,恭维的话没少讲。

  由此可见。

  他确实喜欢,或者说十分习惯以气势压人,说话做事全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最先讨好的人也必须以自己为主。

  或者,他在与徐舒意交往的过程中,确实流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车舱内安静地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呼吸。

  余下的人都能在或暗或明的路灯错过间,隐隐感受到商靳沉思索时散发的低气压。

  商靳沉以拳抵唇,蓦得恼火一句,“我还没找他们的麻烦,居然敢来招惹我的人?”

  徐舒意一周未见商靳沉一面,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酒后失态,另一部分原因是他说得全是真的。

  无关乎徐家缠上来的原因,只谈他与商靳沉的部分,完全属于一笔烂账,以至于他想甩掉徐家人之外,更想甩掉商靳沉。

  为此,徐舒意坚定不移地选择填报了支援云藏的表格,先通过人事处的统计,最后上会决议,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十月份可以跟着医疗队动身了。

  三年。

  三年时间,商靳沉的腿部复原情况顺利的话,差不多能较好地直立行走。

  如果想跑的话,也是能跑得起来。

  徐舒意忽然想到,商靳沉的生日仿佛就是在十月份,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商靳沉在龙城附近包了一座岛,宴请了半个娱乐圈的顶流庆生。

  徐舒意也是第一次亲眼见了那么多的漂亮人簇拥着他,把他当作帝王一般众星拱月。

  那些明星平常看起来高高在上,在资本面前也不过起到摆设的作用,有心思的更是明里暗中往商靳沉身上贴,以至于徐舒意跟商三站在很近的位置,能闻见多种气味的香水混合到呛鼻子的程度。

  如此狂傲的一个人,不是凡人能把控住的。

  徐舒意做完一切准备后,心头忽然一松,也不觉得再看见商三是一件困难的事。

  趁着周六清闲,主动去检查商靳沉的双腿。

  小张来开得门,一双眼通红得绝对是熬夜的模样,屋子里残存一点淡淡的香烟味。

  徐舒意很讨厌自己鼻子的敏感,一闻便知道是谁常抽的烟味儿。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什么来着?

  徐舒意问,“怎么了,你好像一夜没睡?”

  说着将空调关掉,又把全家的窗户打开,龙城夏日清晨的风舒爽清凉,整夜闷在屋子里的躁气统统消散。

  小张揉搓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商总不让我告诉你的。”

  “他腿疼了?”

  小张用沉默表示自己没有违背雇主的命令。

  商靳沉现在的情况正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你让他长时间坐着,腰背的疲劳感会加重,若是起身稍微走两步,那简直是在浑身用乱刀劈砍、痛不欲生。

  徐舒意不在现场指导,究竟需要做哪些理疗,运动该拿捏的量是多少,全凭小张的猜测和商靳沉的一意孤行。

  不痛苦才是见鬼呢。

  徐舒意道,“放心吧,以后我会每天都过来的,你去再睡一会儿,商三那边我来接手。”

  小张扑进他怀里狠狠抱了个满怀,而后心满意足地去补觉。

  徐舒意热了两块中药热敷贴,套着袋子,端进了商靳沉的卧室。

  商靳沉八成整宿未眠,耳朵灵敏的不像话,背对着门口暴躁道,“蚊子,这个屋子里有蚊子,快点消灭掉!”

  徐舒意没理睬他的起床气,将托盘放在床头柜。

  商靳沉听见有人跪上床沿的声响,连硬板床垫也发出靠近的嘎吱声,不由气道,“滚开,我不吃止疼药!”

  反手要抽向身后的人影,被徐舒意眼疾手快闪开,轻声哼了一下,“你怎么还动手打人?”

  商靳沉立刻被电击似的,艰难地转身扯住后面的人,仿佛野兽从不准任何危险靠近背脊的弱点,气愤道,“谁让你不敲门进来的?!”

  眼见徐舒意捂着微红的手腕,立刻又把人扯近一点,“我早晨起床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给我看看。”

  徐舒意一挣手腕,“没关系。”

  商靳沉彻底缴械投降,拉住徐舒意的手,拽到眼前使劲看个没完,“小张像个猴子一样,我一挥手他躲得特快,我哪知道是你来了,若是知道的话......”

  徐舒意帮他接话,“若知道是我,你还准备提刀不成?”

  商靳沉把手腕贴在脸侧,蹭了又蹭道,“割下来送我行吗?”

  徐舒意懒得理他,抢回自己的手腕,问他要不要解手。

  商靳沉思考超过一分钟。

  徐舒意还是帮他去拿了尿壶。

  商靳沉一副盛怒后的挫败,背对着徐舒意解完手,要把尿壶藏进床底下。

  徐舒意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这些细节。”

  洗干净手回来。

  商靳沉道,“徐医生,你能靠近一点吗?”

  “你真想拿刀断我手?”

  还没吐槽完,直接被商靳沉拉倒进怀里,他的左腿恢复不错,翻身站立全靠这一条腿的支撑,徐舒意在力量上赢不了他,直接被某人压在身下。

  商靳沉的卷发垂落,通红的眼珠在发帘的掩藏下危险至极。

  他说,“给我看看你手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趴在徐舒意的身上,认真地检查手腕那截细弱的骨头。

  蓦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泛红的地方。

  徐舒意被他突如其来的舔舐吓了一跳,出于自我保护,直接推道,“我刚摸了你的尿壶。”

  商靳沉居然多云转晴,咧开嘴笑,“你洗手了,我听见了。”

  又说,“这是我妈教我的,要是哪里有伤口,用舌头舔一下就好了。”

  徐舒意嘲笑起来,“你怎么不找十个人来舔你的两条腿?”

  商靳沉直接趴在他身上装死,“别人的口水都是脏的。”

  徐舒意真怕他现在正犯瞌睡,说得全部都是梦话。

  催促对方快闪开,说要给某人检查一下腿,一周时间没管商三,万一他胡乱练习走路,导致腿骨断裂处有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商靳沉则像赖上他似的,嘴里反复嗫嚅,似乎要讲一句重要的话,最终也没能突破自尊心的防线,只是道了一声,“我......对不起。”

  徐舒意假装没听清他说什么,在商靳沉的腰侧用指尖戳了一下,“起来。”

  商靳沉只得放开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

  徐舒意帮助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先不去管那两条长腿,将手心搓得火热,先帮商靳沉狠狠按摩一阵发僵的腰部和后背。

  商靳沉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则如面团一般任意揉搓,以为徐舒意根本没注意。

  哪知徐舒意说,“你说过要戒烟的。”

  商靳沉伸出两指,“我确实没打算抽,真的,”信誓旦旦的模样有点可笑,“徐舒意,你命令我,只要你命令我,我以后绝对再不碰烟一下。”

  其实,这算是个小小的圈套。

  他确实没抽,是小张抽的。

  因为重点他要说的是第二句。

  “你也可以命令我做别的事,只要令你能舒服的,我都可以做到。”

  徐舒意哪里有他心思多,斗心眼完全不是对手,以为商靳沉的话全是表面意思,算不得真的。

  将两块热好的药敷包摆在他的精瘦的腰背,警告他说,“行啊,我现在命令你稍微看着点表,四十分钟后爬起来吃早饭。”

  不解风情也是没谁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好久没吃徐舒意做的早点,早回味到馋虫大闹五脏庙了。

  徐舒意用肉糊烤了肉馅饼,再用锅煨了点香菇鸡肉茸粥,快速拌了点小菜。

  利索的动作把一旁的小张都看到瞠目结舌。

  商靳沉的桌面摆着刀叉,是他自己要求的,洁白的圆盘中放着薄脆的肉馅饼,切开后不油不腻,入口香脆酥软。

  小张吃了五块还觉得不够,连夸徐医生怎么什么都会。

  徐舒意则端着最后一叠新煎的肉馅饼,坐过来一起享用道,“那是你没见过医院里每天抢手术室的盛况,跟打仗似的,哪里有时间磨蹭。”

  小张最快道,“谁能嫁给你真的是三生修来的......”

  不对,商总对徐医生有意思。

  妈呀!!我吃饱撑到了,我好像脑子跳闸了!!

  微微瞄一眼正在用叉子吃切好的肉馅饼的商总,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很想听徐舒意怎么接这句话的样子。

  啊啊啊~

  我是白痴!!

  徐舒意忙着吃早点,没空看商三的神情。

  小张只好借故吃饱了,拿出手机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刷小视频。

  他的手机声音放的不大,避免吵到别人,可是看视频的人总会习惯性自言自语。

  不一阵他就说,“这个泰兴机械是个什么企业啊?怎么最近看什么平台都能看见这个企业?还是咱们龙城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泰兴?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徐攸年的公司。

  徐舒意立刻面如土色,不禁挺直了脊背,装作下意识问道,“这个企业怎么了?”

  “泰兴的小少爷这两天可是上了大新闻了,”小张看热闹似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跟哪个女人野.战的打码小片段被发的哪里都是,我靠,真是随便哪个平台都能看到,也是厉害。”

  “难道这个泰兴背后的老板是我不知道的隐形富豪?这样大幅度曝光私生活是得罪了谁吗?”

  商靳沉用餐勺敲了一下水杯,风轻云淡道,“能是什么有名的公司,风一吹就倒的小企业而已。”

  徐舒意蓦得抬头望他,结果商靳沉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无辜感,举起水杯向他寻求帮助道,“徐医生,劳烦你帮我来杯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