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十年过去】
春节前夕,受拉尼娜现象影响,罕见的超低温寒潮席卷神州大陆,连一向温暖的南方也没能逃过冷空气的魔爪,有些地区甚至罕见地下起雪。
老话说,瑞雪兆丰年。
可突如其来的降温导致华中、华南地区出现大范围低温雨雪冰冻天气,而南方极少遇到如此极端的低温,因此,面对席卷而来的雪灾和冰冻灾害,整座城市没有任何预防措施。
水管在低温下被冻得破裂。强风雪吹倒了电线杆。许多地区开始大范围遭遇停水停电。
如此恶劣的天气却依旧没有打消外来务工人员的返乡计划。他们在外辛勤工作了整年,无论有钱没钱,都盼着能在新年到来之际回到故乡,与许久未见的家人团聚。许多人更是提早半个月便到火车站通宵排队,千辛万苦只为抢一张回家的车票。
可惜老天无情。
冻雨落下来,风一吹便结成了冰。铁路运输系统瘫痪,航班取消,高速公路上的大巴和轿车纷纷抛锚,堵在原地十几个小时不见动弹。几十万等待返乡的旅客滞留在广州火车站,将候车大厅和外面的广场堵得水泄不通。
起初大部分人都还抱有希望,觉得哪怕火车晚点,再等上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说不定还是能够踏上回家的旅途,可延误的消息却一再传来,直到全部列车班次都因天气情况而取消。即使是早一步发车的列车也未能躲过一劫。电动火车头在低温状态下无法正常运作,火车行驶到一半便被迫停下,连带着火车上的乘客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中。
政府开始呼吁“就地过年”,可这些早就结束工期、准备回家的外来务工人员在外租住的房子大多都已经退租,他们等在火车站前,抬头望着黑夜中电子屏幕上飘红的列车班次,眼前有且只有回家这一条路。
韩江雪将御寒的棉被举过头顶,扯着嗓子大喊:“都不要挤!不要抢!先把被子给小孩老人。”
棉被递到一只只高举的手上,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中传递,直到落入最需要的人手中。
万径则在广场另一头负责协助民警维持滞留旅客的秩序。
忽然,他感到衣服被什么勾住了,低头转身发现是一只被冻得通红的小孩的手从铁马的缝隙中伸出,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小孩的个子不高,堪堪够到一个成年人的腰,体格瘦瘦弱弱的,挤在衣着臃肿的大人之间眼看着就快要喘不过气。他见万径注意到自己,手抓得更紧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听他开口说:“哥哥,我妈妈晕倒了,救救她。”
然而呼啸的北风和其它人的说话声淹没了他的声音,万径只能看到小孩的嘴张张合合的,于是他弯腰凑到小孩身前,问:“再说一遍?”
“妈妈晕倒了,她身体不好!”男孩扯着嗓子提高了音量。
小孩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有着很重的外乡口音,加上冷空气和长时间没有喝水,嗓音变得十分沙哑,所幸万径连蒙带猜,勉强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刚准备追问“你妈妈在哪里”,就听见人潮深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高喊:“让开!都先让一让啊!有人晕倒了!!”
拥挤的人群霎时如浪潮般涌动起来,却始终没能腾出一条过道。广场上挤了十几万人,一如沙丁鱼罐头,将整个空间都塞得满满当当,他们每挪动一下都会连带着挤到近在咫尺的身边人,大家都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即使有心避让也没法做到,只不过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万径环顾四周,并未看到民警的身影,估计对方正在忙别的事情,于是便对铁马后的人群喊了一声“不要乱挤”,然后拉住小男孩,让他就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紧接着朝广场另一头跑去。
“阿爸,能过来一下吗?那边有人晕倒了。”
一双双手从栅栏后伸出来,索要食物与棉衣棉被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声叠一声,让人难以分出精力来。韩江雪没听清耳边传来的话语,也没时间转头确认,但他能感觉出身边来的是万径,于是便习惯性地先把人牵住了,等好不容易将眼前这箱泡面发完,才勉强腾出一丝心神望向那人,开口道:“讲,乜事?”
“有妇女晕倒,情况估计不乐观,我已经通知救护车了,但还是要先把人从里面抬出来。”万径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情况。
“好,”韩江雪顿了顿,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应对的办法,接着开口道,“你先在这里帮我发一下物资。那边的事我去解决。”
夜越来越深,空气也越发冰冷。寒意渗透一层又一层的衣物,直达骨头深处。在这样难熬的夜里,迟迟没有消息的火车班次和遥遥无期的归途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绝望而躁动。
韩江雪拿着大声公站到广场边的石桩上,先是冲拥挤的人群观察了片刻,接着远远一指,对手里的大声公说:“这边的旅客,大家不要乱动!看我的手。对,就是这边!麻烦原地把身子侧一侧,能退的就退一点点,不要推挤!”
得到明确指令的人群变得镇定有序了些,大家纷纷按照韩江雪的话去做,原本挤得前胸贴后背的人潮里逐渐露出一条空隙来。
这时韩江雪终于看见了晕倒的女人。只见两个男人用一床棉被裹着她,正试图从深处挤出来,可广场的拥挤程度很难允许这一行人安全出来。他连忙对着喇叭说道:“来!停了啊,都先别动了。还有力气的伸手帮一下,直接把人传出来!”
躺在棉被里的妇女面色青紫,已然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在一双双手的托举下跨越人潮来到了铁围栏边,而最边上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她送过了身旁的围栏。
万径分发完应急食品,忽然记起自己方才忘了和韩江雪提那个向他寻求帮助的小男孩,于是连忙转头又跑了回去。
此时救护车刚好赶到,医务人员正抬着女人往车上去,而整夜都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轮值警员也终于抽出空赶来,正在跟韩江雪交谈,说:“先抢救,个人行李财物我看看一会儿叫几个同事弄出来,清点好。”
万径见小孩仍然乖乖呆在原地,两只手紧抓着铁栅栏,一副焦急的模样眼巴巴地望向救护车的方向,便赶紧将他抱了出来,一起送上救护车。
两人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等来别的志愿者交接。一同值守上半夜的警察也早已累得不行,到最后全是靠着烟、能量饮料和绷到极点也不敢放松的神经才勉强保持清醒。
“真系辛苦嗮啊,”负责这次应急救灾的总队长拍拍韩江雪的肩,表示了由衷的感谢,“讲到底国家这些年还在不断建设发展中,难免有跟不上的地方,这时候还是得靠人民群众的力量支持。宜家就希望这场天灾快点过去,大家都可以回家过个安稳的好年。”
“理解。国家也好,人民也好,都不容易。早点休息吧。”韩江雪说完,拍拍总队的肩膀,与对方挥手告别。
广州本身就是个外来流动人口居多的城市,每逢春节前后,原本熙熙攘攘的热闹城市就会变得空旷许多。
远离了火车站,凌晨的街道冷清得不见人影。韩江雪和万径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寒冷空气里,路灯昏黄的光投入朦胧夜色中,让他们的影子歪斜着依靠在一起。
连轴转了大半晚,韩江雪的精神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比起自己,他向来更担心万径。尽管那人这几年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再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可这种天气下呆在室外这么久,谁也说不清会不会引起不良反应。
“有无不舒服?有就讲,不要逞强。”韩江雪一边问一边搓手,直到掌心有了点温度,这才伸过去摸了摸万径的脸。
最开始他压根就没想让万径跟着去做志愿者,可惜后者说什么都不要一个人呆在家里。结果就是万径同他据理力争了两天,大道理讲了,娇也撒了,软磨硬泡下韩江雪拗不过这人,最终还是无奈答应。
“讲过几多次了,我边有咁脆弱啊,老豆。”万径贴着韩江雪的掌心蹭了蹭,回答道。
“怕咗你了,衰仔。”韩江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于万径实在心软得有些好笑。
干燥的冷空气沿着呼气管道进入肺腑,扎得肺部一下下生疼收缩,很容易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这时韩江雪忽然想到自己再过两年就要四十岁了。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他到这世上已快有四十年,而他和万径竟然也已经走过了十年。
在历史上的无数个十年里,世界曾经风云变幻。革命与反抗,战争与和平。有人成为先驱,也有人成为罪人,历史的脚步一刻不停,叫你分不清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是命运开的玩笑,还是一切事物的既定发展轨迹。但无论伟大亦或渺小,世上从未有人能够真正操控时代和命运,哪怕更多的人不过是平凡而默默无闻地生活在时代的洪流之中,大家能做的也不过同样是紧追时代的脚步,拼命往前奔跑。或许相比起很多人,他的人生已经足够波澜起伏,但在时代和命运面前,他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是其存在本身终究都那么脆弱而渺小。
当韩江雪回望自己的上一个十年,那些一度令他觉得已经刻入骨肉里的爱恨情仇似乎都已经消失在维多利亚港的海风中了,如今唯一让他感到踏实的,只有此时此刻在他身边的万径。
他很庆幸自己竟然真的在浪潮中握紧了一个人的手,不至于孤身沉浮于世间,落得颠沛流离的下场。
二十年前的他其实也曾想过未来会如何,却唯独没敢想到时会有谁陪在自己身边——因为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值得携手与共的人。
韩江雪讲不出什么花里花哨的词语,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无比开心,就连未来好像都变得值得期盼了。
然后四季轮转,光阴似箭,二〇〇八在眨眼间过去。
这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年初的特大雪灾,五月的汶川地震,九月大洋彼岸雷曼兄弟宣布破产,次贷危机终于演化为全球金融危机。
但同样也是二〇〇八年,北京成功举办奥运会,神舟七号载人飞船发射,完成中国人首次太空行走。
一个又一个十年过去。一个又一个大时代过去。
这之中发生的无数大事都在牵动人民的心。时代的悲喜是人民的悲喜,反之亦然。没有人民,所谓的历史终究也只是虚无。
挂在墙上的钟指针在一格格向前,逐渐走向一字的重叠。新年的脚步声在不知不觉中再次悄悄临近。
万径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喊道:“阿爸!烟花!”
紧接着,焰火划破夜空的长啸在夜色中炸开,电视里播放的元旦晚会也迎来高潮时刻,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二〇〇九年倒数。
韩江雪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阳台。
楼下邻居的声音带着希冀与兴奋,在齐声喊道:“五、四、三、二……一!”
零点到来的那一刻,无数朵璀璨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绽放。
韩江雪看向身旁的万径。绚烂而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万径的脸,那人的双眼在寒冷的冬夜里依旧十分明亮。那似乎是一种这个时代赋予他的独特烙印,既有不安和迷茫,也有胆量和锐气,而当这种气质凝聚在眼底,便成为了这漫天烟火也掩盖不掉的亮光。
“新年快乐。”他对万径说道。
后者凑过来亲吻他,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终于赶在新的一年到来时十分应景地完结了正文,给自己在脑海里想过很多遍的故事划下了心满意足的句号。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里,但还是感谢各位的一路陪伴!
目前计划有两个长番外,两个短番外,或许还会写一点人物小传,敬请期待!(没人期待我也会写因为我超爱嘻嘻)
第一百零一章 | 番外1·上
【一包绿色Lucky Strike】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万径刚到便利店打工不到一周。
“绿luck。”那人在通话中抽了个空档,头也不抬地对他说道。
万径愣了愣,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看那人还在和电话那头说话,一副正在忙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扰对方。
就这么沉默地在原地顿了几秒,眼前这位客人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商品,终于再次将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他看了万径一眼,接着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抬手指向收银台后的货架,说:“一包绿色lucky strike。”
货架上陈列着一排排的烟,这回万径懂了,转身从货架上拿了对应的那一种,扫入条形码。
“29。”他报出价格,同时感到场面有些尴尬。
不过似乎只有他一人觉得尴尬。
那人挂断了电话,打开钱包时有些唐突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掏出一张100。把钱递过来时,那人问说:“你面生,新来的?”
万径略显局促地“嗯”了一声,随即接过了钱。尽管对方的语气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更谈不上严厉,万径却不知为何感到自己像在被审问。
于是,在把找零的钱递回去时,他莫名其妙地变得很小心翼翼。
但那人接下来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客人用手指点了点零钱,然后把钱推了回来,笑着说:“我一般都抽这种烟,下次记得。钱不用找了。”然后当场拆开了新买的香烟。
笑容出现的瞬间,万径本能地松了口气,然后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的五官长得很好看。那是种称得上“英俊”的好看,虽然眉眼是秀气的,但整张脸的骨骼立体,轮廓硬朗,于是这一丝秀气被中和掉,变成了一种好亲近的俊朗。
便利店的门铃叮叮叮响了三下,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万径眨眨眼,终于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空气里多了一股非常淡的烟草味,似乎是刚刚韩江雪留下的。
万径猛地吸了一口。
他不抽烟,分不出这到底是不是那包烟的气味,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这似乎更像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万径对alpha和omega之间那种所谓的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一直对信息素的反应非常迟钝,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甚至,他以前遇到过好几次omega在他面前发情的情况,在别的alpha都被信息素影响得快要失控时,他还能保持想当的清醒,并对于扑面而来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他这种情况在正常人看来是个大问题,其严重程度不异于阳痿,上升到物种繁衍的层面,是需要被立刻淘汰掉的劣质基因。但万径不觉得哪里不好,毕竟他没少见alpha被omega信息素影响的样子,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
从这个意义上,他甚至觉得beta才是最理想的性别,而不是什么alpha。
可惜,第二性别自分化后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第二次见面是万径值夜班的时候。
比起上次见面时随性的穿着,今日那人穿了一身西装。
别人穿西装都有种文质彬彬的精英感,一看知道是朝九晚五,出入写字楼的职场精英,然而差不多样式的衣服穿在这人身上却截然不同。倒不是说难看,就是总觉得衣服和人像是在打架,谁都不服谁,偏偏这人身材好,硬是把这身衣服撑得很有观赏性。
“绿luck?”万径没等对方说话便问道。
这让客人愣了愣,紧接着他笑起来,说“是”,然后指了指一旁,补充道:“再来份车仔面。”
“好。”
炉里水滚起来,咕噜咕噜地冒泡。水蒸汽上升,万径拿筷子的手有些僵硬,因为他的客人正趴在透明的玻璃柜台上支着下巴看他,视线明目张胆,没有丝毫遮掩。
尽管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但面对此刻近在咫尺投来的目光,万径却久违地感到不自在起来。
“这么晚还有事?”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口问。
换作平时,他是不会主动和客人聊天的。他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漂亮,而且是不像alpha的那种漂亮,以至于招致过许多误会和麻烦,但面对眼前的人,万径心里反倒隐隐期待对方能产生误解。
当然,这次或许不是误解。
客人闻言,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后模棱两可地回答说:“是吧,工作比较忙。”
沉默。
万径实在不会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要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只能瞪着沸水里逐渐煮软的面条,任由沉默蔓延。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门铃叮咚响了一声,一个人探头进来,催促道:“韩江雪,你得未啊?”
这一声也吸引了万径的注意力,他想,原来这个客人叫韩江雪。是个听起来有些寒冷的名字。
他循声望去,发现喊人的那人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万径发现对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那是个beta,万径很轻易便能判断出这个事实,然而那人看上去和这位叫韩江雪的客人关系很亲近,这让他平生一股无从而来的焦躁。
而当意识到这种焦躁的情绪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嫉妒”时,他不由愣住了。
“急乜,唔好催喇。”韩江雪也扭头看向那人,言语间仿佛是在替万径开脱。
“大佬,快四点了,天就来光了,你不训我仲要训啊。”
“那你先回家咯。”
门外的人无言凝望韩江雪片刻,接着忽然抬手扔过来一个东西。只见那个玩意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而完美地被韩江雪接住。
万径扫了一眼,愣了。
那是一盒避孕套,而且是拆开过的。
“拜拜。”对方说完,松开了撑着门的手。
门叮铃铃合上,韩江雪淡定地打量了一眼避孕套,接着将盒子揣进口袋里。从神情上看,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事情。可万径不小心瞟到避孕套盒子上印着的那几个字,那些略显赤裸的字眼让他瞬间感到脸皮绷紧,变得不好意思再直视眼前这人。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包括各种想象的画面,这让万径变得做贼心虚,害怕对方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脑子里那些骤然浮现出来的低俗而糟糕的猜测和想法。
“好了吗?”这次是韩江雪问他,“我不急,你慢慢来。”
万径一言不发地把车仔面打包好,递给韩江雪时,他没忍住确认道:“你叫韩江雪吗?”
“嗯?”那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对,韩江雪。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江雪,长江的江,下雪的雪。”
万径点点头,他思考了大概几秒,说:“我叫万径。”他原本也想像韩江雪那样说明一下到底是哪几个字,却想半天也没想到要怎么解释。
于是他跟韩江雪说:“能把手给我吗?”
对方很好说话,二话不说把手递了过来。
万径抓着那只手,指尖在对方掌心上轻轻划拉了几下,然后说:“万径,这么写的。”
大多数时候,他们在便利店的见面都对应着香港这座城市的节奏,仓促、细碎,且具有目的性。在这一次次快节奏的hi和goodbye中,万径似乎对于韩江雪这个人了解得越来越多。
直到那天深夜,他结束了夜班工作回到住处,刚走进楼道,便捕捉到一丝血腥味。与之一同飘来的,还有一股更淡的气味,却像是带勾子一样的勾住了万径。
他身形一顿,放轻了上楼的脚步。
直到悄无声息地转过去往二楼的楼梯转角,万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江雪正捂着小腹,微拱着背,缓慢地踏上台阶。
万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
几秒的犹豫后,他开口问:“要帮忙吗?”
那人身形一僵,仿佛压根没察觉到有人已经从背后接近,接着他转过头来——虽然楼道昏暗得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但万径奇妙地从韩江雪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少见的慌张——对方没有说话,在三秒似是而非的对视后,那人转过身,上楼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但变快的脚步导致伤口撕裂开来,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连带着那股藏在血腥味里的烟草味道也越来越明显。
事到如今,万径终于能确定,那就是omega的信息素,而且是属于韩江雪的。
大概韩江雪也意识到乱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于是他停下了动作,有些无奈地开口对万径说:“你站着别动就是帮忙。”
但说实话,这个要求对于现在的万径来说有些难。身体本能已经告诉他,他对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情愫,说是喜欢也好,又或是性冲动也罢,无论是感情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悸动,都让他在此刻少了几分自持。
万径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那股没被点燃的烟草味却顺着夜色飘过来,一点点钻进他的大脑。他抿抿嘴,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对几阶台阶之上的人说:“但我要回家。”
言外之意,他也得上楼。
可韩江雪一看就走不快,刚刚勉强过后更是让伤口的状况更糟糕了。
一个两难的境地。
半晌,韩江雪叹了口气,侧过身背靠着墙,让出了一点空间。
“你先走吧。”只听他说。
万径踩着楼梯上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信息素变得更浓,空气也越来越紧绷。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五个台阶、四个台阶、三个台阶……直到万径终于走到韩江雪身边,两人踩在同一个台阶上。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别的原因,韩江雪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径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紧锁的房门被钥匙打开。
韩江雪先一步进门,后面跟着万径。前者提着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挪开了捂着伤口的手——一道差不多五公分长的刀口出现在小腹上,鲜血正汩汩地从翻开的皮肉下涌出来。
正常人除非倒霉透顶,不然没道理会受这种伤。万径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眼,没有问什么。
韩江雪从药箱里拿起止血纱布,重新摁住伤口,接着对站在面前的人说:“帮忙拿一下生理盐水和酒精。”
带血的纱布填满了垃圾桶,月牙般的针刺破皮肉,拉扯着黑色的线,韩江雪的每一声呼吸都在颤抖,然而他给自己缝针的手却快而稳地拉紧了针线,将绽开的刀口缝合起来。
万径蹲在韩江雪身旁,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插手帮上忙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像是早就历了无数次这种事一样,熟练地处理着那道可怕的伤口。
“吓到了?”韩江雪看着身旁那人呆愣着的样子,关心道。
这家伙长得实在很好看,以至于他差点忍不住伸手摸摸对方的脸,却想起自己现在满手的鲜血。
“……没有。”万径回应着,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血止住了,血腥味却不减,一股脑儿地填满了鼻腔。这个出血量导致韩江雪的信息素有些失控,以比平常翻倍的浓度在客厅里弥漫,让万径的alpha本能地有些躁动。
万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耳朵红了。真的冇事吗?”
这一瞬间,万径忽然得到某种自信,觉得自己捕捉到了那人言语间隐晦的暗示。他一把抓住了韩江雪的手腕。
那人戴着腕表,金属表带泛着凉意硌在掌心,万径无师自通地单手解开了锁扣,伴随“咔嗒”的声响,他的手指得以穿入松开的腕表内,摩挲被表带硌出印子的手腕内侧。
韩江雪没说话,也没有肢体上的拒绝。这是个好信号。
“你痛吗?”万径提问的同时开始刻意释放信息素,“我有个办法。”
一股橙花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房子里。信息素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将语言无法传达的抽象感情以同样抽象的形式准确地传达出去。
万径从性格到信息素都不是那种强势的alpha,但alpha对于omega的压制是天然存在的,特别是在生理本能这方面。韩江雪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恍惚了一下。比起别的alpha那种强势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橙花味道柔和得不行,没有丝毫侵略性,悄无声息地就将他包裹起来。
香气无孔不入地渗透,一时间,他那因前半夜的暴力而紧绷的精神以及因伤口而疼痛的身体奇妙地放松下来,仿佛坠入一片柔软云雾中。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万径正埋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那头柔软的头发蹭过下巴,吐息带起的水汽和嘴唇的触碰让颈侧的皮肤传来温暖而濡湿的感觉。
韩江雪望着客厅的天花板,良久,把头略微侧过去,露出了后颈。
其实他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后果了。
这个动作的意味十分明显,万径先是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兴奋得呼吸都有些发抖。他只是想着试试,没想过韩江雪真的会答应。
他用鼻尖蹭了蹭藏在后颈的腺体,接着像是生怕韩江雪反悔似的,猛地张口咬住了那里。
犬齿刺破皮肉,刺入腺体。身下人的身体骤然绷紧,伴随着alpha信息素注入体内,对方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原本平缓下来的呼吸也再次变得沉重。
哪怕只是临时标记,接受alpha的信息素直接进入体内的刺激依旧超出了韩江雪的预料。
他猛地握住了万径的手腕,手上的血最终还是沾到了那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急乜:急什么
唔好:不要
训觉:睡觉。训,睡。
冇事:没事
可唔可以:可不可以
下班=刚砍完人
两个人其实都是见色起意、一见钟情(俗俗俗
第一百零二章 | 番外1·中
【III型强效抑制剂】
“二哥, ”Mary眯着眼打量了韩江雪一圈,幽幽地问说,“不对路。你被临时标记了?边个这么够胆?”
她是alpha,一闻就能闻出端倪。
尽管韩江雪平日里都把信息素控制得很好,但她好歹也跟这人认识这么多年了,自然熟悉那种烟草味。方才这人一进门,她就察觉到韩江雪信息素变明显了,原本的烟草味之下多了一层花香。而且那股花香显然不是从哪里粘上去的香水,而是实实在在混进了韩江雪的信息素里,像是从血肉里透出来的。
这只能是标记才能做到。
韩江雪是谁?新义安的二哥,双花红棍,几乎内定的下届话事人。哪怕没有长着这张靓仔脸,也肯定少不了会有许多人怀着各种目的接近他,试图控制他。
当然,截至刚刚为止,Mary以为还没有人成功过。
毕竟韩江雪的自制力强到一度让Mary怀疑这人阳痿,她一点也不怀疑,即使韩江雪真的因为无法抵抗alpha信息素而失控了,这人也一定能咬着牙在对方把他上了之前把对方杀掉。
Mary的提问让韩江雪身形一顿,半个月前那晚发生的事情又在脑海中浮现。
平心而论,韩江雪意外地很喜欢万径的信息素。花香般的气味不仅一点儿都不似绝大部分alpha的信息素,而且完全不甜腻,反而闻着让人很舒爽。现在这种味道藏在他身体里,偶尔会忽然冒出来,淡淡地缭绕在鼻尖,仿佛那人就在身边一样,令他的情绪可以奇妙地变得平稳。
“咁八卦做乜,”韩江雪回过神,忽然问Mary,“你们alpha做完临时标记会跟另一方产生一些……精神上的联系吗?”
“比如?”Mary被问得不明所以,却敏锐地嗅到八卦的味道。
“比如能察觉到对方心情或者精神状态之类的。”
她闻言沉思了一下,正经地回答说:“我未遇到过,听上去这种情况一般要等完全标记才可能会有吧?”
多了一个临时标记并没有给韩江雪的生活带来太大的改变,唯一让他有些不习惯的,就是他似乎和万径之间多了某种精神联系。不过这种精神联系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奏效的,似乎只有当万径情绪起伏较大或是遇到突发状况时,韩江雪才能通过一种微妙的方式清楚地感觉到。
比如,他第一次发觉这件事是刚刚做完临时标记的时候。
关于性冲动,关于渴望亲近,关于占有欲,以及其它许多细微而复杂的感情都在信息素爆发和交融的那个瞬间清晰地传达到他的意识里,仿佛万径的心在那一刻毫不设防地向他敞开,真诚得让习惯了黑社会勾心斗角的韩江雪不知所措。
他用手轻轻抚摸万径的脸,对方雀跃的心情也跟着传来,如同猫咪看到喜欢的人尾巴一下子竖起来一样,直白得无可掩藏。
但至于对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韩江雪没有问。
“要是担心,就干脆去医院看看咯?”Mary提议道。
“走了,不然要迟到。”阿鬼的说话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韩江雪收拾好思绪,起身准备离开,却毫无预兆地觉得心里一抽,接着心脏仿佛失重般狠狠地在胸腔里摔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以为只是个突发的小异常,结果胸口却越来越难受,说不上理由,就像是被紧紧攥住一样,不安、紧张、兴奋,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全都交织在一起。
阿鬼见韩江雪走了两步又停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问又怎么了,但仔细一看,他也发现这人情况不对。
他们认识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在韩江雪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的焦躁和不安。
“你无事吧?”阿鬼问道。
但下一秒,韩江雪又再次迈开步子往外走。阿鬼跟了上去,发现这人没有上车。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便利店门前,路上韩江雪一句话都没说,也根本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阿鬼认出了这家便利店,但当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时,里面正在轮班的却是个之前没见过的年轻女孩。
“在外面等我。”一路都在沉默的韩江雪终于开金口,接着走进店里。
他看韩江雪的神情不像是在儿戏,隐隐预感到接下来事情可能会变得有些麻烦,于是打电话叫了几个刚好在附近的新义安成员,以防万一。
便利店内十分正常,身穿店员制服的阮丽看着眼前这个一进门就对她问东问西的奇怪男人,谨慎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工作时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是老板接到投诉临时叫我过来顶班的。”
她能看出眼前这位客人的心情似乎差到了极点,情绪也很不稳定,所以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小心就点爆了这个炸药桶,于是每说一句话前都三思再三思。
不过幸好,对方看上去教养挺好,心情差归心情差,并没有像其他不讲理的客人一样迁怒于她。
“你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客人又问。
阮丽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然而刚晃了一下脑袋,又突然想到什么,从制服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
“这个,我来的时候就在收银台上,我还以为是之前边个客人留下的。”她一边说一边将纸条递给了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便利店外,刚刚接到阿鬼电话赶来的其中一个手下忽然身体一僵,接着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鬼哥,大佬好似,快发情了。”
阿鬼是beta,平时对信息素就十分不敏感,眼下又是换季,他的鼻炎也跟着复发,更是几乎什么都闻不到。此刻他努力嗅了嗅,也只隐约察觉到一股很淡的烟草味。可他清楚地记得韩江雪的发情期很规律,根本不是这个时候,但看这位alpha小弟的状态又不像是装的。
他无法亲自判断这件事的真假,于是说:“那你先走吧。”
手下却罕见地没有听从指令,反而死死盯着便利店里的人影,像是着魔了一般。
便利店内的空气中乱七八糟充斥着各种气味,也包括给了他临时标记的alpha的味道,然而那股味道很淡很淡,在其余的气味里几乎要淡得闻不见了。这种难以捕捉的气息让韩江雪变得暴躁和不安,头也痛起来,原本就已经到了谷底的心情竟然又更差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颈,忽然意识到这些异常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发情期来了。
他转过身,等在便利店外的手下没来得及回避目光,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正好撞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间,韩江雪也看得很清楚,那是alpha被信息素影响后出现的眼神,理智渐失,只剩下动物本能。
然而韩江雪不明白,为何原本还有两个月才会来的发情期这次会提前这么多?但无论想不想得通,这件事已经不合时宜地发生了。
纸条被用力攥在手里,韩江雪走出便利店,对等在外面的阿鬼吩咐道:“去东联大厦,找林炳豪,其他人不用跟着。”
阿鬼有意挡在了韩江雪和那个手下之间,先是答应一声,接着说:“你先处理一下吧。”
汽车在马路上飞驰,处于这个密闭空间里,迟钝如阿鬼也终于发觉韩江雪的信息素浓得不太对劲。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几乎要彻底发情的人脱了外套,将衬衫的衣袖卷上去,露出一截手臂。橡皮管紧紧扎在上臂,注射器的针头没入凸起的血管里,针管里的液体已经空了。
III型强效抑制剂,不管omega的发情期是快来了还是已经开始了,对其都有立竿见影的压制效果,但持续时间短,且对身体的副作用太大,别说是在香港,哪怕放到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也是没有得到正式批准的违禁药物。
阿鬼作为beta实在无法想象强行利用药物推迟发情期对于omega来说是什么感受,但他能看出来,这一针下去显然让人十分不好受。韩江雪闭着眼靠在车后座上,呼吸急促,疼痛让脸色变得青白,额头的青筋在皮肤下隆起,身上肉眼可见地出了一层汗,令额发粘在额角。
十五分钟后,车停入东联大厦的停车场。
彼时药效已经开始发作,韩江雪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除了一点还未被空调吹干的汗,根本看不出丁点儿发情期即将到来的症状。
电梯直通八楼,门一开,迎面便是一扇玻璃门。玻璃门内,大红色影墙上烫金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齊發财务有限公司”,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正在监视门口的动静。
韩江雪带上手套,里头的人似乎已经知道有客人到来,尽管无人出来迎接,但玻璃大门发出“咔嗒”一声,锁在远程操控下自动打开了。
阿鬼跟在韩江雪身后,穿过贯穿楼层的走道。浑浊的烟气弥漫在每个角落,走廊两侧的一扇扇门内都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人,每当路过,便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走道的最尽头自然是老板办公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们刚一走入,负责看门的马仔就立刻关上了门,并和另一个人似两尊门神般守在大门两边。
韩江雪继续向里走去,阿鬼停在门边没动。
“二哥,乜风将你吹过来了?”办公桌后的林炳豪站起身,看似热情地主动迎上来,“我猜猜,难不成是春风?”
韩江雪承认,自己确实疏忽了。
当初他设计和胜和时,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万径这么个跟黑社会毫无关系的人产生瓜葛,更没想到林炳豪这回消息竟然这么灵通,知道要挑万径下手。
一根烟递到面前,阿豪脸上带笑,看样子不准备直接动粗,而是打算好好谈。韩江雪没有推辞,伸手接过烟,却后退一步避开了阿豪递来的火,然后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比起他抽惯的牌子,林炳豪的烟更辛辣,烟草味更重。
火机盖子在他的指间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
这仿佛是约定成俗的信号,从刚刚起便站在门边的阿鬼忽然暴起,抬腿踹向了右边那人的裆,下手非常肮脏且不留情。另一个看门的马仔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想要开门叫人,然而他刚把门扭开一条缝,阿鬼已经又一脚踹在马仔的手腕上,连带着将门也一并踹了回去。
伴随着一声震响,门板再次合拢,马仔因吃痛松开了把手,让阿鬼得以抢先一步从里面把门上锁,暂时杜绝了来自外面的威胁。
而韩江雪在甩上打火机盖子的瞬间扑向了阿豪。
后者虽然有意好好谈,但却从没放松过警惕,由始至终都在提防着韩江雪动手。就在韩江雪一脚踹向他的瞬间,阿豪已然反应过来,迅速交叉双手互在了胸前。但他没有真的和韩江雪交过手,因此完全没有料到对方身为omega,这一脚的力度竟然如此大。哪怕早有防备,阿豪也被硬生生踹得后退两步,结结实实撞到了办公桌上。
胸口一阵闷痛袭来,随即痛感沿着神经像蛛网般蔓延到整个后背,叫人恍惚间以为胸骨都裂开了。
阿豪强忍着疼痛,转身扑向办公桌旁的神台——那张供奉着关公像的神台下面藏着一把霰弹枪。
然而韩江雪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抄起办公桌上的订书机,单手卸下了订书机的底座,将整个订书机当作铁棍一样用力砸在了阿豪头上。
撞击和摁压让钉子钉出来,尖锐的钉脚刺入皮肤,扎出两个血洞,又因为挣扎而划开血肉,在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剧痛让阿豪怒从心头起,他爆发出一股蛮力,握住了韩江雪拿订书机的手,接着猛然发力把后者摁到了身下。
五指收紧,力道之大似乎能当场将骨头掰断,两人瞬间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阿豪瞥见了桌上那支开着盖的钢笔。他腾出一只手,迅速将那支笔抓在手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韩江雪的脖子。
危急关头,韩江雪没有多想,抬手直接握住了刺向自己的钢笔。对峙中笔尖刺入掌心,慢慢扎进他的皮肉里,流出来的血让五指和手心变得濡湿,更加不好握紧。
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韩江雪的神色微不可闻地僵了一瞬,但幸好,III型抑制剂的药效足够强力,阿豪并没有留意到任何异样。
如若真要拼谁能坚持到最后,韩江雪是不占上风的,更何况是赶上今天这么个日子。
因此他握笔的手放弃了抵抗,任由笔尖扎穿掌心,借着因突如其来的卸力而变得不平衡的局面,他终于打破了僵局,将阿豪一把掀翻在地。
两人双双摔在地上,韩江雪滚了一圈,迅速起身扑向神台,拿到了藏在神台下的霰弹枪。
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阿豪。
“人呢?”韩江雪问道。
阿鬼抄起花瓶将第二个门神的也撂倒在地上。
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撞开。阿豪的手下一涌而入,离门最近的阿鬼被团团包围起来,而当那些马仔看清楚办公室内的情况后,拿着刀枪棍棒的手全都不约而同地顿住。
“二哥,不就是个alpha,顶多长得好看点,至于吗?”阿豪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嘲弄地反问,“还是他真的操得你那么爽?Alpha的鸡巴用得更舒服吗?”
原本就无人说话的房间陷入更加冰冷的死寂中,阿豪的音量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但此时此刻,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道上人人都知道新义安二哥是个omega,却风评不好,但韩江雪恶名昭著,所以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即使有再脏的话和意淫也要藏到私底下才能宣泄出来。
枪口结实地抵住了阿豪的下颌,只见韩江雪忽然蹲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快速地说了什么。
半晌,阿豪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愤怒和不甘:“让他们走。”
人群有些躁动,几秒后,一个小弟开口,说:“豪哥,但是……”
“屌你老母,我话让他们走,听唔见啊?!”阿豪没让对方把话说完,“边个都唔准动,不然家法处置。”
作者有话说:
不对路:不对劲
边个:哪个,谁
咁八卦做乜:这么八卦做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 番外1·下
【原来是因为你】
密闭的房间里弥漫着杂乱的气味.灰尘、鲜血、木屑、还有未消散的陌生alpha的信息素……这些味道统统令万径感到异常烦躁,就好似身体里有一把烈火在蔓延,炙烤着他的理性和意识。
他迫切地需要把这种情绪发泄出来。
就在他要动手的瞬间,门口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他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一扇门是怎么被人活生生踹开的——门板撞在墙上,一枚活页在撞击下直接裂开,撕扯着木屑和螺丝钉飞溅而出,而那扇门就这么依靠着仅剩的一枚也已经快要松脱的门页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
一阵亮光从四方的门外透进来,让被关在黑暗房间里小半天的万径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但他还是被刺激得流出眼泪。
几乎就在门被撞开的同时,万径悄悄把手里带血的小刀扔了,然后他朝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略显可怜地喊道:“韩江雪。”
那人在他身前蹲下,手掐住了他的脸,万径刚想问你怎么找过来的,鼻尖却涌入一股血腥味。和半个月前一样,鲜血的味道里夹带着omega的信息素,只是这次,烟草味的信息素中还融合着一股淡淡的橙花香气。
这股味道奇怪地让万径产生了满足感,安抚了他躁动的本能。
他握住韩江雪的手,那人却抢先一步,开口说:“原来是因为你。”
万径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愣了愣,可随即他就听见韩江雪语气平静地陈述道:“我发情期提前了。”
迟钝的脑子缓缓将两句话拼在一起,然后万径终于理解了韩江雪的意思——韩江雪因为他的易感期而提前发情了。
阿鬼一路跟在韩江雪身后处理手尾,因此动作难免慢了些,当他跨进地下室的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地的鲜血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个人。而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今天这整个乱子的主角正跪在地上上,怀里紧紧抱着韩江雪。
阿鬼不由皱起眉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alpha,开始质疑起对方便利店店员的身份。
先不说和胜和这几个马仔能不能打,而这位漂亮的小同志又是怎么做到独自解决这些人的,阿鬼清楚地知道,光是能做到真正对同类下杀手就已经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千百年来,法律和社会对于人性的约束几乎像是刻进了基因里,很多时候人远比他们自己想的还要有道德。
不过,眼下这个诡谲的事态似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III型强效抑制剂的药效开始消退,被强行压制拖延的发情期只会比最初还要猛烈地反噬,现在就连阿鬼这个beta都隐约感受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躁动。
一道目光像是尖刀一样扎在他身上,明显带着侵略性的信息素让阿鬼浑身不爽,只想当场离开,走得要多远有多远。然而阿鬼顶着本能,状似无动于衷地回望了目光的主人一眼,开口道:“我走了。”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韩江雪听的。
韩江雪没说话。
于是这间房子的活人只剩下万径和韩江雪。
此时此刻韩江雪只觉得自己过高的体温就像一把火,烧得他头脑昏沉,骨头酸痛,只能勉强靠着一个怀抱维持身形,不至于倒下。手上的伤口莫名其妙地在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顺着伤口从身体里钻出来。
哪怕隔着一件衬衫,万径也依然清楚地感受到韩江雪滚烫的体温,omega信息素在这股热度的蒸发下迅速蒸腾弥漫在空气中,一种相当罕见的暴躁正在万径的身体里蠢蠢欲动,他掰过韩江雪的脑袋,对着咬痕都还未完全消除的后颈再次咬了下去。
压抑许久的情欲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万径反复地蹂躏着那块肉,在那里留下了无数个咬痕,像是恨不得把腺体撕咬下来,嚼烂吞进肚子一样。
发情期的omega身体敏感到了极点,韩江雪身后那处穴口原本就因为发情期的到来已经湿了,在万径咬住腺体的瞬间,黏腻的淫液更是像突然决堤似的不断从小穴里流出来,将内裤和外裤洇出一大块水渍。
万径的手隔着西裤滑入臀缝,不出意外地摸到了那片濡湿的痕迹,他的指尖只是稍稍往里一摁,穴口便开始自觉地张合起来,吐出更多的水,像是迫不及待要把手指吞进去。
他们倒在满是鲜血和灰尘的地上。
韩江雪一口咬在万径肩上,又用舌尖和唇去舔吻自己留下的齿痕。他现在几近崩溃,发情期让身体变得下流,渴望alpha的插入和标记,但之前注射的抑制剂副作用同样开始见长,使他感觉自己不仅头痛得快裂开了,连每一条骨头缝都在产生闷痛。
翻滚的剧痛和情欲让他神智不清。他从未像这一刻那样狼狈过,大脑机能似乎已经混乱了,多巴胺和内啡呔疯狂分泌,在疼痛和快感间将他反复拉扯。
一个温热濡湿的东西贴上了后穴,轻轻对着洞口戳刺两下,接着灵活地钻进了穴里。
韩江雪都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是什么时候被扒下来的,只知道舌头进来的瞬间他立刻高潮了,隐秘之处被舔弄的亲昵让快感汇聚成一股热流,自小腹深处往外喷涌。
万径压着韩江雪颤抖的大腿,只要动一动舌头,就会有大股淫液从穴里流出来。那些像水一样稀的液体打湿了他的鼻尖和嘴唇,在嘴里留下一股很淡很淡的甜味,以至于万径忍不住将舌头伸进更深处,搅动里面湿软的肉壁。
接连几次的细碎高潮并不足以缓解发情期汹涌的欲望,却让韩江雪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身体还在痛,理智被快感和痛苦来回割据,像是往返于天堂和地狱之间。求而不得的感觉成了后穴深处隐约弥漫的痒意,让他整个人都想要蜷缩起来。
韩江雪想,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
橙花的香味原本该是能让他平静下来的,此刻却反倒将欲望撩拨得愈加凶猛。
发情让欲望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本能已经完全压制了理性,他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除了亲吻眼前的人,让对方和他做爱。
韩江雪骑在万径胯上,用屁股磨蹭着对方的性器,从后穴滴下来的水浇在阴茎上,让本就勃发的玩意儿胀得通红。然后性器毫无阻碍地滑入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后穴,穴肉温顺地被撑开,接纳alpha的侵犯。
绷紧的腰腹,颤抖的大腿,还有流得到处都是的液体……一切都让人血脉贲张。
性器泡在温热的淫水里,被小穴的软肉紧紧吸着。万径舒服得忍不住喘息,理智早就被本能吞噬殆尽,只懂得追寻快感,狠狠地操进后穴深处。在反复的操弄中,藏在深处的宫口终于被顶开了一条缝,大量温热的液体顺着缝隙涌出来,每当性器从后穴往外抽离时,那些堵都堵不住的水便直接淌出来,流到万径腰胯上,让两人紧密相连的地方泥泞不堪。
直到龟头彻底挤进狭窄的宫口,颤栗沿着脊椎蹿升,万径猛地收紧了扣住韩江雪大腿的手,十指在那人的皮肉上硬生生留下几个发红的指印。
——标记他。
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万径清楚这是他无法抗拒的本能。
这个想法毫无保留地传递到韩江雪的脑子里,他身体一顿,接着声音颤抖地问万径:“你确定?”
他没跟万径交过底,不过这人看着也不傻,都到这一步了大概也能猜到自己是干什么的。一旦万径决定完全标记他,就代表着之后的人生将会被迫卷入黑社会斗争中,不得安宁,只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韩江雪不敢自大地说能保万径一辈子平安,毕竟他连自己的命都无法说得上完全掌控。
万径没说话,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翻身将韩江雪压到身下,那具因为他而发情,变得高度敏感的身体为落下的每一寸触摸颤抖,一声声呻吟和喘息伴随着炽热的吐息从肺腑中挤出来。
性器强硬地挤开宫口附近的软肉,将那处原本只有一条小缝的地方彻底操开。
宫腔里积聚的水像是失禁一样喷涌。韩江雪在被肏进生殖腔的瞬间射精,但前面的高潮完全无法压过后穴渴望被操的欲望,他开始主动抬起屁股吞下停在后穴里的性器。
小穴里的软肉开始痉挛般颤动收缩起来,逐渐胀大的阴茎根部死死卡在子宫的入口处,将那个本就窄小的动撑到最大。酸胀感像一把钝刀砍在腰上,韩江雪只觉得双腿发软,完全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控制,只能任由对方进入身体最隐秘、脆弱的部位。
他是有设想被标记的场面的,但很多时候,想象和现实之间总会存在误差。
这一刻,韩江雪忽然从混乱滚烫的情欲中清醒,即将被完全标记的认知激发了他的生存恐慌,让头脑在霎那间冷静下来。
然而这时候清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韩江雪猛地抓住了万径扣着他腰的手臂,力道之大,在手臂上留下了几道发红的指印。他本能地想要让对方等等,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伴随着一记深顶,结卡死在生殖腔的入口,性器抖动着把精液射进宫腔里。来自体内的一切细微感受都被敏感的神经捕捉,强烈的快感和疼痛一度让韩江雪几乎要把万径的骨头握碎。
同样炽热的身体和他紧密相贴,呼吸扑打在后颈上,接着,犬齿刺穿了腺体。
注入身体的、属于他的alpha的信息素神奇地缓解了焦虑和不安,韩江雪不再颤抖,甚至连一直抓着万径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他在信息素的安抚下再次高潮,神志像是被从躯壳里抽离,被高高抛起,扔入最飘忽迷幻的梦里。
被完全标记过后,韩江雪的发情症状便进入了短暂的平稳期。尽管浑身上下依旧是该痛痛,该使不上力气还是使不上力气,但总比理智完全丢失的失控状态要好。趁着这段时间,他拉着万径转移到了更加安全隐蔽的地方。
不是两人都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而是位于尖沙咀海边的顶层公寓。一层一户的户型给予了住户绝对的隐私。
之后的几天就是没日没夜地做爱。不过,大概是因为强效抑制剂的后遗症,又或者是因为这次的发情期本就是由alpha引起而提前的,韩江雪的发情热虽然来势汹汹,周期却不长,不到三天便基本脱离了发情状态。
反倒是万径的易感期一直持续,缠人得连离开超过一分钟都不行。
所幸又过了两天,万径的易感期终于也过去了。高强度的做爱让性欲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和宣泄,但即使韩江雪是omega,并十分理解特殊时期的性欲会变强,这么个做法也差点让他崩溃。
他有点不想承认自己甚至被做哭了。
穴口被用得太多而红肿起来,连腿都难以合拢,韩江雪艰难地翻了个身,只觉得腰被一寸寸碾断了,一用力疼痛就像蛛网般蔓延。除此以外,小腹总有种坠胀感挥之不去,他低头看了眼,除了有些微微的隆起以外倒看不出什么别的异常。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韩江雪拿起来一看,是Mary发来的一条信息,上面说:【二哥,温馨提醒,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作者有话说:
唔:不
唔使:不用
讲唔定:讲不定
第一百零四章 | 番外2·上
【安全词是?爱人。】
入夜后香港下了一场雨。
彼时他们刚结束一场肉体的交缠,躺在昏暗房间的床上。霓虹灯闪烁着很多颜色,而窗户上的雨点也变得五彩斑斓。
韩江雪透过窗户朦胧的倒影看见了颠倒的好彩香烟广告牌。
事后烟是最爽的,可惜他早就下定决心戒烟了。为了缓解嘴上少了点什么的瘾症,他翻身压在万径身上,吻住了对方的唇。
唇齿间的缠绵柔软而温暖,这种亲密延长了残留在神经末梢的快感,让他抚摸着万径身体的手微微颤抖。
当这个深吻结束时,韩江雪定定地看了万径几秒。后者对他露出一个很轻的仿若燕子点水的笑容。
“真漂亮。”韩江雪被这个笑容拖拽着,如坠幻梦,一边呢喃一边像是没亲够一样,对着万径的嘴唇又细碎地落下许多个吻。
亲吻中万径咬破了他的嘴唇,鲜血的气味顿时在他们之间弥漫起来。韩江雪用舌尖舔走了咸腥味的血,然后听见万径问说:“阿爸,你那么喜欢疼痛吗?”
韩江雪顿住,许久都没说话。
这个问题来得很唐突,但本质上并不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可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法给出回答。韩江雪没法否认自己长久以来对于疼痛以及粗暴性爱的迷恋,可这种迷恋也令他混淆,让他一时间无法界定自己是原本就喜欢疼痛并能从中得到快感,还是这些都不过是他那如同一出荒诞剧的前二十年人生所带来的习惯。
“做乜突然问这个?”他微微撑起身,看着身下的万径反问道。
那人伸手将他重新抱紧,脸贴着胸口沉默许久,才闷闷地回答说:“我想试试BDSM。”
韩江雪觉得万径很可爱的一点是,这人在害羞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依赖熟悉的人并且撒娇。
“比如?你想对我干什么?”他故意问道。
“想……把你绑起来。”
“就这样?还有呢?”
万径不说话,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明明他们已拥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但这家伙还是会像个纯情处男一样表现出害羞和手足无措。
韩江雪见状,得寸进尺地继续逗他,说:“怕乜丑?都睡过这么多次了,我有哪里是你没摸过的?平时不也是任意妄为吗?”
话音落下,万径忽然仰头,一口啃在韩江雪的喉结上,好似恼羞成怒。
牙齿嵌入肉里,令呼吸一滞,好在对方很快就松口了,韩江雪摸了摸新鲜留下的牙印,终于回归正题:“答应你可以,但你知道具体怎么玩吗?”
“大概懂一点?”万径歪着头回答道,“之前看过。”
“只是一点?”韩江雪捏着万径的脸,似笑非笑地反问,“光懂一点就够了?”
上过浆的绳子表面更顺滑,也更结实。红绳绕过脖颈,沿着胸前扣起三个绳结,然后分作两股穿过胯下,最后从脖子上的绳套中绕出。渐渐收紧的绳子勒住脖颈和大腿根,隔着裤子慢慢陷入肉里。万径几乎是下意识地闷哼一声,忍不住挣扎起来,而仿佛是因他的挣扎,绳子拉扯着布料与肉体发生摩擦,让被勒紧的地方逐渐变得滚烫,像是在一点点融化。
“别动。”身后传来韩江雪的声音,同时,那人的手抓着绳子一端绕到胸前,将绳头穿过胸前三个绳结之间预留的空隙里。
束缚感越来越强烈,这种力道刚刚好,不至于让人觉得痛,却有种隐隐的难受。原本万径还在努力试图记住每一条绳是如何在身上游走缠绕的,可收紧的绳索让他产生了无时无刻不在被抚摸的感觉。
这种近乎色情的错觉让他变得难以集中精神,而皮肤对于绳索的摩擦和一切触碰也都变得愈发敏感。万径不由握紧了拳头。他开始想要挣脱束缚,然而那些捆住他的绳结绞得那样正好,让他只能略微前后挪动手臂,一旦用力,反而令绳子在皮肉里勒得更深。
意欲挣脱而无望使得肉体上的难耐开始以另一种方式肆虐,一股说不上是酥麻还是疼痛的感觉仿佛电流般流窜,鞭打脊骨,似蛛网般在被后背蔓延。
然后向下。
向下。
紧绷的小腹升起蠢蠢欲动的本能。
红绳捆缠着手腕又绑起上臂,纵横的红色线条衬托下,万径的手被高高固定在背后。这个姿势让那人的肩背微微下塌,头也低垂着。两片肩胛骨顶起单薄的布料,清瘦的后颈出了一层薄汗,令皮肉里透出的粉色沾上水光,而凸起的骨节更是平添一丝脆弱破碎的美感。
韩江雪忽然就起了坏心思,他将最后的绳结系好,接着贴在万径的耳旁问:“痛吗?”
那人的喘息忽然乱了,半晌,摇摇头。
于是韩江雪又问:“舒服吗?”
万径还是摇头。
手搭上了万径的肩膀,然后慢慢顺着锁骨摸到被绳索勒住的胸口,韩江雪用耳语般的音量说道:“听好了。绑我的时候可以再绑紧一点,你应该知道,我的胸很敏感,一有感觉就会立起来……还有这里。
万径不敢转头看韩江雪,只是垂眼看着对方青筋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自己的小腹滑向胯下,腰和大腿一阵发软,脸颊更是烧得紧绷。
指尖停在裤裆上,轻轻一点。
“这里也很淫荡,看见你的脸就能硬,到时候记得粗暴点,不要让它那么轻易满足。”
这下万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韩江雪近在咫尺的说话声和炙热的吐息几乎要让他的脑子融化掉,而那只手的所到之处,都会激起战栗和热潮。
“好好学,轮到你绑我的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水蒸气化作一片白雾蒙在镜子上,韩江雪抬手擦了擦,于是镜中显露出他的倒影来。
韩江雪很少会在照镜子的时候打量自己。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大部分都已经时间久远,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有些却异常顽固,变成了一道道至死都无法消除的疤痕。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就像是其他人孩童时期刻在门框上的记录身高的刻痕,只不过在韩江雪这里,是刻到了身上。时至今日,韩江雪看着这些伤痕,仍能清楚回忆起那时候发生的事,记得那年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怎么过活,又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
说实话,并不是太美妙的回忆。
但时间冲淡了痛苦,他也亲手了结了那段过去,因此如今再回想起来,更多的只有感慨——感慨人生不过眨眼之间。
他往镜子前又凑近了些,隔着朦胧热气,韩江雪找到了耳垂上已然不太明显的耳洞。
银针扎进洞里,慢慢破开了合拢的耳垂肉,却似乎找不到可以穿出的地方,想来是太久没戴过耳饰,耳洞已经堵上了。韩江雪把耳钉拔出来些许,略微摸索了一下耳洞的走向,紧接着手上略微有力,就听见“噗”一声轻响,耳钉重新扎穿了合拢的一层皮肉。
耳洞没流血,只是变得有些发烫,还有些痒,韩江雪用手揉了揉,使得耳垂那小块肉变得更红了。
镶嵌着碎钻的耳钉在灯光下散发出光。
大概许多人年轻时都曾有过那么段时间,肆意张扬,也有着廉价的欲望。挂了满身的首饰也好,五颜六色的头发也好,又或是香烟和纹身也好,他们被本能和情绪驾驭,沉沦在夜色和舞池中一触即分的眼神和嘴唇里,上一秒嬉笑打闹,下一秒流血流泪,宣泄着过剩的情欲,对生与死有种无知的傲慢。
这也是他们对抗现实的幼稚办法。
如今韩江雪看着耳垂上那枚万径新买的耳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年轻放肆的岁月。
与此同时,万径坐在床上,手里抓着已经在练习中变得柔软的绳子,心里格外紧张。
其实他最初提这个要求时并不是因为对BDSM多感兴趣,他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件事情——那年韩江雪刚把他带回家时,他无意中看见的、位于对方锁骨上的叠着吻痕的烫伤。
出于一些见鬼的占有欲,他想看看韩江雪会不会答应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咔哒——门锁打开的声音。
万径回过神,抬头看向浴室门。
从里面出来的韩江雪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头发擦得半干不干,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后背上,沿着背脊的凹陷一路往下滚,留下一道水痕。
只见那人站在衣柜前沉思片刻,接着转头看向他,问:“你想我穿衣服吗?”
灯光落下,耳垂上有一点光芒闪过。
万径愣了,半晌,回答说:“……穿吧。”
“全都穿?还是只穿上衣?”那人继续问道。
“都穿。”
“内裤要穿吗?”
“……不用。”
“不好意思了?平时不是挺会跟我提要求的吗?怎么现在戳一下才蹦一句?”韩江雪看着故作镇定的万径,调笑道。
万径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绳子。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红得鲜艳的绳子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刺眼,撩拨着神经。
韩江雪太了解万径。他了解这个人,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所以他眼见万径沉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按万径的想法穿好了衣服,然后走到床前,望着坐在床上的人,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蛋。
“先约定一下吧,安全词是什么?”
“爱人。”
“爱人?”
万径点点头。
“好,”韩江雪答应了,短暂的停顿后,他问,“那现在你应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万径知道答案。只是此刻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一下下地撞击着胸膛,让他头脑发昏,耳边一阵嗡鸣,连那句十分简单的话也堵在喉咙里,堵得嗓子眼发疼。
房间里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微妙——暧昧的微妙——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系在他们之间。
韩江雪收回手,静静地等着,直到他听见那句话传入耳中。
“跪下。”
作者有话说:
怕乜丑:怕什么羞。怕丑,害羞。
永远纯情的小万!
循序渐进一下,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指我(?
重头戏在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