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心里一慌，他敏锐地注意到，在小杰问完那句话后，目之所及，飞坦和侠客的眼神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侠客笑容微敛，而飞坦的神情也认真起来。一双狭长的金色眼眸盯着小杰，透着如冷血动物般的冰冷色泽。
奇犽本能般地站到了小杰面前，以一种非常袒护的姿态。他正飞速运转大脑思考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蜘蛛们打消对小杰的敌意，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嗯？都回来了啊，也不告诉我～”一身小丑装的西索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联系不到你啊。”芬克斯说。
西索显然也不在意，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小杰，像是不认识般，在奇犽身上停顿了下，带着一缕笑意说：“这不是小伊的弟弟吗？怎么会在这里？”
奇犽闻言心中划过古怪，小伊？伊…路米？
“你认识我大哥？”这么问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些画面，猎人考试里，西索和伪装成钉子怪的大哥好像经常待在一块？
“是哟，关系不错哦。”西索回答着，坐到了一边。
西索可真会火上浇油啊，侠客暗叹，瞥了眼库洛洛，但对方脸上当然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绪。
古古怪怪的……
奇犽心想，但他这会也顾不上其他，西索这么一打岔倒是正好，他转身去拉小杰，“库洛洛，你们忙吧，我们还是先走了。”
然而强化系执拗起来，有时候是真的让人头疼，奇犽拽了拽小杰，对方纹丝不动，仍旧望着库洛洛没有移开视线，一定非要个答案不可。
奇犽：“……”
他在心里暗道不妙，这问题实在太突兀了，库洛洛会以此联想到什么吗？
飞坦细眉一皱，正要开口，窝金抓了抓头发，疑惑问：“奇犽，你朋友是认识黑I帮的人吗？”
奇犽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站在旅团的角度，小杰若认识黑I帮的人，对他们杀人如麻的行径感到愤怒，从逻辑上有此一问是说得通的。
但奇犽当然要否认，“没有，他只是因为看到了你们的悬赏，知道你们应该杀了黑I帮很多人……”
他干笑着道，努力替好友找补，“小杰是个猎人，他对所有犯罪都是一个态度，不是故意针对你们的，以前也说过我来着……不过小杰人很好的！”
不论奇犽话里的真实性与否，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有理有据，但，是在撒谎。
库洛洛想。
这小孩没有任何破绽，连尴尬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但他了解奇犽，也看得出来——就连刚刚所提的赚钱方案在内，小揍敌客今日所言都是假的，准确说，这些说辞都是在掩盖背后真实的目的。
再结合这位“小杰”所问的，库洛洛隐隐有了猜测。
要拆穿吗？
他无表情地看着奇犽思索，随着他的注视，对方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算了。
就在气氛逐渐又变得凝固时，库洛洛视线轻轻落在了小杰身上，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大概就是因为不认识吧。”
他语气轻且淡，轻描淡写般。
小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眼神仍旧疑惑，可语气却不禁染上了怒意，“就因为不认识他们，你们就可以杀这么多人吗？！为什么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你的杀欲买单？！”
场面随着话音的结束完全冷了下来，飞坦的眼中闪动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而库洛洛却维持着原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无辜的人，这世界上总是很多的。
那一瞬间库洛洛又仿佛看到了流星街里那一座座小小的坟墓。
无数的生命在懵懂之时就被折断，人间的恶意总是让人捉摸不定。杀掉他们的人或许也有亲朋好友，也有着用生命珍惜的人。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这世界上除了弱肉强食外没有其他规则，连黑白都无所谓。
飞坦往前一步，喑哑的嗓音里带着威慑，“小兄弟，你太得意忘形了。”
“这小鬼很有意思啊。”信长反而笑了声，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抱着刀，隐约有阻挡的意思，“这不挺有胆量的，还敢凶团长啊，哈哈。”
这不是一个令他会感到愉快的问题。
库洛洛想了很多，为什么选择杀人又为什么不能杀人这种问题本身就有千百种答案。
他看着那个依旧固执的小孩，不再作答，只是移开了目光，问起了奇犽，“在选择从家离开后，你过得好吗？”
奇犽满身冷汗，听到这句话怀疑地看他一眼，下意识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库洛洛笑了笑，“你交的朋友很不错，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是放过他们了。
奇犽闻言，立刻说：“好的！那下次见！”
说罢，他也没功夫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库洛洛看穿，用力拉着不甘心的小杰连忙就往外跑，深怕对方改变主意。
等两小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侠客摸着下巴说：“感觉不对劲啊，奇犽的反应有些反常，把他们放走好吗？”
“那留着他们俩小孩能干嘛啊？”信长说，“又不能杀掉，我们还得看着这他俩，多麻烦。”
“……”侠客无奈看他一眼，评价道，“你不要感情用事。”
“没有。”信长抠了抠耳朵，眼神游移，“只是实话实说，况且团长都同意放人了。”
“那小子看起来的确有心事。”窝金说，他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细心，“难道是因为没钱花了？要不是现在是特殊时期，跟他去一趟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你一定会被团长教训的。
侠客汗颜，干笑两声。
空旷的废弃工厂内一时间有点冷清，谁也没再说话。
在旁观望许久的西索倒是对旅团对奇犽的态度有了新的认识，心道库洛洛对小伊的弟弟都这么容忍随和，看来还不打算和伊路米分手。
哎……
西索伸手戳倒了刚刚才搭起来的扑克塔，内心十分失望。
“不用管他们两个了，”库洛洛为这件事划上句话，“剩下的事按原计划进行。”
“明白～”侠客应道。
……
刚过晚十一点，库洛洛忽然感到疲惫的身体开始慢慢轻松起来，伤口在念线的作用下在快速愈合。
玛奇显然也察觉到了，撤走了念线。
重伤的惩罚持续了整整二十四小时，虽然带来了不便，但所幸不会影响到后续的行动。
这次杀人的犯罪他们用了50亿才赎清罪，又要花大价钱买凶杀十老头，如果不是抢到的拍卖货品多且珍贵，简直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
昨天看到飞坦带着阴兽枭回来，库洛洛就猜测昨晚的拍卖品已经到手了，随后侠客也给他了暗示证实了这点。
但为了避免短时间内被雪上加霜二次审判，库洛洛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侠客也会嘱咐飞坦先别动那批货。
早在来友客鑫之前他就和侠客商量过如何不叠加犯罪的办法，现在恰好用上，审判之秤的程序化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最大一个漏洞。
做下那么大的事情，总要把各种意外都考虑到，黑I帮的地下拍卖会不止一天，他们也不打算只抢一次，原本是库洛洛亲自策划第一天的行动，之后则由侠客代为指挥，见机而行。
虽然后来因为各种意外更改了计划，但也不要紧，只要最后结果不变就可以。
不过黑I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阴兽死了，没了念能力者对付他们，他们也一定会去找其他的帮手，而业界最出名的“帮手”自然非揍敌客莫属，针对这点提前部署是必要的，顺利的话还能以此解决被公开悬赏的麻烦。
除此之外，库洛洛还看中了那预言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太便利了，必须拿到手。
侠客已经查到那位大小姐如今就在友克鑫，可见也是为了参加拍卖会而来的，找出她的所在地不算难。
干脆明天一口气解决吧。
库洛洛想着，等外伤全部愈合后，便对侠客说：“明天留一人在基地看守，然后等我电话通知，其余全员‘参加’晚上的拍卖会。”
侠客当然理解库洛洛话里的意思，此“参加”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出席拍卖会，却也不是1号晚上那样简单粗暴的杀人越货。
“我们会让拍卖会顺利举行的，”他笑着说完，又关心道，“团长你那边不需要多一两个人吗？”
“嗯，你们不要出现，揍敌客很可能会出现在墓地大楼里。”
侠客：“……”
明知伊路米和团长性命相连还接委托，如此认钱不认人，把家族信誉放在第一位，该说不愧是揍敌客吗？
“我和芬克斯跟着你吧。”飞坦出声提议。
“是啊。”侠客附和，“团长你现在重伤刚恢复，而据我所知，揍敌客只要接了生意就不会手下留情。”
“不用，你们听命行事就行，”库洛洛拒绝了，“我都安排好了。”
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众人见状只能同意。
*
从离开蜘蛛的据点一直到回到市区的大街上，奇犽和小杰都没有说话交流。
此时已是深夜，但友客鑫的街区依旧热闹不已，街灯一盏盏亮起，装点着这座富饶繁华的罪恶都市。
小杰并不害怕旅团那些危险至极的恶徒，他只感到了出离的愤怒和不解。
他其实也很清楚，自己会被他们轻易放过，全是因为奇犽的缘故，但这反而更令他感到愤懑！
那些人分明也是有着正常感情的，不是全然冷血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杀害别人呢？
但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小杰不禁看了眼奇犽，从废弃楼出来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变成面无表情的冷漠，显然也是心情糟糕。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小杰拿出来，上面有一堆未接电话，都是雷欧力。
小杰接了起来，那头传来雷欧力担心的咆哮：“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接电话？！没发生什么事吧！”
“对不起，刚刚有点忙没听见。雷欧力，你在哪里？”
“和酷拉皮卡分开后，我就回酒店了。”雷欧力说。
“那你在酒店等我们，回去再说吧。”小杰简单说完就挂了电话。
回酒店的路上，小杰缄默许久，忽然开口：“我还是觉得幻影旅团的团长是个坏人。”
就算对奇犽很好。
“我知道。”奇犽轻声说。
小杰看着他，神色复杂地又说道：“但如果他只是个坏人就好了。”
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他们就不用纠结选择了。
“……”奇犽不说话了。
小杰转回视线，看着脚下的路面，低声说：“你说我们做的对吗？我并不想骗酷拉皮卡。”
“……这和你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他。”奇犽声音艰涩。虽说不想欺骗朋友，但小杰也清楚如果这件事被酷拉皮卡知道，奇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两人双双垂着脑袋，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酒店。
*
经过一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的休息，库洛洛觉得自己的状态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虽说还留有一些重伤初愈的后遗症，但行动上已没有问题。
不过若遇到揍敌客可能的确会麻烦点，可既然无法避开那也只能硬上了。
等换完派克带回来的一身西装，准备出发时，库洛洛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了伊路米的号码。
自从前天晚上的电话轰炸后，之后对方居然乖乖地没有再打过来骚扰，这表现还不错。
对面很快接通，听背景音像是在外面。
“库洛洛。”伊路米唤了声。
“你准备行动了吗？”库洛洛问。
“是啊，毕竟你可是大客户，我要提早准备一下。”伊路米想到自己的告白计划，又顺口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忙完？”
“顺利的话，今晚拍卖会结束吧。”
“哦。”
那就是11点左右？伊路米猜测。
“如果不顺利呢？”
“那就没有今晚了，估计会被席巴先生干掉。”
伊路米：“……”
他想库洛洛果然猜到了十老头会找揍敌客来对付旅团，不过即便如此，库洛洛肯定也不会停止前往今晚的拍卖会。
伊路米看着远处慢慢西沉的太阳，语气平静，“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今晚十老头会死在他们该死的时候。”
“我知道，”库洛洛轻笑了下，“揍敌客家拿钱办事非常有信誉，你会对委托负责的。”
“不是，”杀手一本正经的声音从音筒里传了过来，莫名带上了点温度，“我是要对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