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夜风冷清,将伊路米垂在身后的长发吹得散乱无章。

  一如他此刻近乎空茫无措的内心。

  看着库洛洛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伊路米一时间竟愣得无法反应过来,这是认识那么久以来库洛洛第一次使用念能力来对付他。

  他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不会轻易善了,却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听库洛洛的意思,竟是要直接和他断了!

  这怎么可以?!

  伊路米骤然回过神,想都不想地追上去,但库洛洛已经坐上了电梯。

  电梯下行。

  伊路米想起库洛洛和同伴的电话,猜测旅团应该在这栋楼中某层做了什么,现在做完了要离开了。

  伊路米当机立断纵身跳下窗户,从高空中垂直下落,无视地面上被从天而降的他惊到的路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他绕着大楼寻找,最后成功堵到了刚从侧门离开的蜘蛛一行人。

  ……

  侠客等人刚刚盗走了明天要在该博览大厦展出的某个青铜展品,虽然是个大件,但有小滴在就不成问题。

  这个行程自然是侠客安排的,几天前他在旅馆等着无聊时,在网上刷到了某小国王室将举办珍宝展览会的消息,库洛洛问他之后有安排没,他便说了雷单市。

  通常像这样的问答是伊路米会找来时才会发生,这次也不意外,可两人见面的地点却和往常不同,不是临时据点里,也不是某家酒店,而是行动的大楼上,库洛洛似乎并不在意在哪见面,仿佛只是和他们一起,然后顺路见一见伊路米。

  虽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侠客却已经肯定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光这些天库洛洛异常的沉默就非同寻常了,换回来后,侠客和派克其实就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可库洛洛沉默半天,最后却道:“等我想清楚会和你们说的。”

  这是暂时不想说的意思。

  侠客感到无奈,然而这毕竟是库洛洛的私事,他们最多也只能关心下,不能勉强他。

  尽管八卦的时候不遗余力,可这种库洛洛明显心情糟糕的情况下,侠客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还特意嘱咐了有些天然呆的小滴,至于派克和富兰克林,更是靠谱到无需多言。

  也不知和伊路米谈了什么,但库洛洛下来时,侠客却没法从他如死水般没有波澜的脸上看出分毫。

  然而这其实已经透露了一些信息,因为过去每次和伊路米见完面,库洛洛的心情都很不错。

  是两人聊得不顺利吗……侠客敏锐地想。

  ……

  车来人往的街上,库洛洛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众人难得安静地跟着,没有人开口说话。

  忽然拦路出现的伊路米让蜘蛛们都停下了脚步,自来熟的侠客这次没有打招呼,而是和其他人一样一起看向库洛洛。

  说到底,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侠客有所猜测,这次问题估计出在了伊路米身上,既然揍敌客敢对不起他家团长,没直接赶人全是看在库洛洛的面子上了。

  伊路米也没有理会其他的蜘蛛们,他的注意力都在库洛洛身上,对方向他看来,面色平静地问:“有事吗。”

  “你去哪里,”伊路米说,“我和你一起。”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库洛洛没有拒绝。

  “随你。”他说,语气依旧平淡。

  居然还让伊路米跟?侠客和派克对视一眼,难道他们刚刚又和好了?

  伊路米闻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一行人回到了临时据点,旅团已经在这住了一天,库洛洛的房间在二楼第二间,里面摆放了一张两人座的沙发。

  以往这时候两个人就该去独处了,但库洛洛上楼后,却拒绝了伊路米的进入。

  伊路米愣了下,连忙上前挡住即将合拢的门,同时想要去抓库洛洛,可刚伸手还没触上,库洛洛原本平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着寒光的尖刀直刺而出,仿佛在警告:你敢碰我试试?

  伊路米的手僵在半空,刹那间心底阴霾丛生,深黑不见底的眼睛与库洛洛对视着,有无形的暗涛在两人间汹涌着。

  当一个人不再装乖,一个人不再宽容,所有温情褪去后,剩下的便是同样强势冷硬的针锋相对。

  ……还不到时候,激怒他是最坏的选择。

  伊路米对自己说,强行压下不受控蔓延开来的负面情绪,理智冷酷地在心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然后他收回手,退了一步,下一刻,门就在他面前被关上。

  伊路米紧盯着门扉。

  侠客在这时姗姗上楼,见他站着不动,想了想很客气地开口道:“抱歉啊,没多余的房间了,不过楼下的沙发也可以休息哦。”

  伊路米没有理会,恍若未闻。

  侠客无声地笑了笑,进自己房间了。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街边路灯光。

  库洛洛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残旧的折书,却没能研究进去。

  自那天起,有个念头就像阴云一样,在心里始终盘旋不去。

  他知道伊路米仍在外面没有走,这个人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可这能证明什么呢。

  像是被兜头一棒敲醒了被迷了智的脑子,回过神来的库洛洛恍然发现,会发生这些事全都来自自己无底线的纵容。

  伊路米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他被人愚弄了却是真的。

  要结束吗,他问自己,只要下定决心,他就能做到,就算有制约也一样。

  那么,要吗。

  库洛洛丢掉折书,在沙发上躺下来,手臂将脸盖住,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出答案。

  应该要的,理智告诉他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然而是什么在阻止他?

  不甘,不舍得,还是那份让他栽得彻底的心软?

  无论哪一种,都……太可笑了。

  ……

  富兰克林的房间在楼下,在两名女性也上楼进屋后,二楼的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伊路米站到了门边,背轻靠着墙,他在思考该怎么办。

  其实直到现在伊路米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那样做,西索必须牵制解决,并且他也不会告诉库洛洛。

  唯一要优化的地方应该就是不能把没有防备的库洛洛直接暴露给西索,虽然他百分百自信库洛洛不会有危险,可万一被发现就会出现眼下这样棘手的信任危机……

  库洛洛到底不是只能听他话的弟弟们,一旦他不愿配合,自己就无法强迫他。

  可恶,都怪审判之秤打乱他的安排。

  伊路米恨恨地想到,要不是它本体已经消失,他倒很想再给它分尸一次。

  但如今怪罪天秤无济于事,要想的是如何补救。

  西索那边是无法帮到忙了,那个家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库洛洛这边呢,口头的道歉估计没有用了,那要做什么才能让库洛洛原谅他的隐瞒?普通手段不会管用,可其他的呢……

  伊路米发现自己脑中居然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库洛洛冷冰冰的模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库洛洛纵容着,哪怕是自己找不到他的那个阶段,他也始终维系着两人的关系,可如果以后库洛洛不仅不再纵容他,还要跟他断掉,拒绝他的靠近……

  伊路米心里重重一沉,几乎为那样的情景感到有些窒息。

  许久没有出现的黏稠黑暗包裹了心脏,黑发杀手的半张面孔隐入了没有光的阴影中,衬得他眉眼愈发阴郁。

  伊路米望着虚空,眼中空洞一片,他绝不会允许库洛洛和他分开,那个男人只能属于他,哪怕不择手段。

  但在得到过后的现在,他也同样不想失去库洛洛这份独一无二的纵容……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一道歉,我都会原谅你?”/

  库洛洛淡漠的话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不行?

  伊路米失神地想,我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

  ……

  天蒙蒙亮的时候,派克和小滴的房门先打开了,两人看了眼似乎在那站了一夜的伊路米,没说什么,一起迈步下了楼梯,过了会侠客也从房间走了出来。

  最后是库洛洛,他和昨晚进去时没什么变化。

  库洛洛对站在门外的杀手视而不见,径直往外走,伊路米跟上去,问:“你们要走了吗?”

  “嗯。”

  “去哪里?”伊路米追问。

  “你问侠客吧,”库洛洛语气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订的票。”

  伊路米便去问,侠客听到了他们的交流,知道库洛洛这是不反对给伊路米透露行程的意思,心里有些纳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分没分啊?嘴上还是跟杀手说了下一个目的地。

  最后,伊路米和蜘蛛们一起上了飞艇。

  因为好奇和在意,侠客一直留意着两人,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虽然库洛洛允许伊路米跟随,但他几乎不再和伊路米独处了。

  下一个据点他们定在了废弃楼——这还是库洛洛要求的,而库洛洛基本和他们待在一块,跟伊路米几乎没什么交流。

  伊路米在停留两天后就离开了,想来是去工作了。

  之后大约过了十天,他又找了过来,这个频率其实和以往一样,而这次伊路米手里拎了个纸袋,一进门就直奔坐在角落看书的库洛洛。

  “这个给你。”伊路米从袋子里拿出两本书,一本是稀有的绝版小说,一本古籍。

  库洛洛瞥了眼,没说话也没有接。

  伊路米就放到他边上,然后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看着两人之间那几十公分的间隙,在心里长长地吐了口郁气。

  伊路米不确定这算不算他人生中的滑铁卢,但他确实感到了挫败,明明不久之前还是春风得意,事业感情双开花,除了叛逆的弟弟外就没有不顺心的,却突然在感情上遭到重创,一朝打回原形,不,或许比刚相识那会儿还不如。

  这些天他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公事公办,库洛洛会简单回复有关制约的事,用语客气而礼貌,但除此之外的话题一概不回,电话也是直接挂断。

  所幸问他在哪还是肯说的,不然自己肯定忍不下去,可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状态也很煎熬磨人。

  伊路米望着库洛洛的侧脸发呆,他不知道库洛洛为什么可以生那么久的气,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原谅他。

  过了会,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库洛洛,可随即就被库洛洛冰冷的眼神冻住。蠢蠢欲动的手停在半途半晌,最后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乖巧地坐在那不动了。

  库洛洛:“……”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库洛洛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无语和后悔了。他不禁想制约还是有影响的,如果不是合作关系就不用见到这个家伙,可是如果不告诉他行踪的话,库洛洛想都不用想伊路米绝对又会用上极端手段逼他,那样就违背合作的初衷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旅团的行动,虽然已经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不管内心多么恶劣,行事多么我行我素,这家伙表面看起来倒很能装委屈……

  可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库洛洛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地想。

  这会儿基地里团员们只有侠客和富兰克林在,因为处于一个空间,他们想不注意到两人的动静都难。

  他们用眼神互相示意:团长到底什么意思啊,是在和伊路米冷战吗?!有这种冷战的方式吗?排排坐一起不说话?

  伊路米这次待了三天,库洛洛没有碰他带来的书,最后被派克收了起来。

  *

  时间进入五月的时候,飞坦和芬克斯忽然跑了回来。

  “哟,你们去哪了?”侠客问,“前阵子我们去了个地方玩,你们错过了哦。”

  芬克斯哈哈笑了两声没作答,只是问:“什么地方?”

  侠客跟他们说了陵墓的事,飞坦听完便问:“那玩意管用吗?”

  “不知道,团长还在研究呢。”侠客说。

  “哦。”

  芬克斯想起什么,问:“对了,之前团长怎么突然改友克鑫的集结令了?”

  若往常他们肯定不会多想,旅团的宗旨本就是为所欲为,但现在有了制约的限制,团长应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白白加重惩罚。

  “那个啊。”侠客的笑淡了些,简单说明了下原因。

  “哼,”芬克斯冷笑一声,“那群家伙。”

  飞坦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本来也是打算九月去友克鑫的,听闻拍卖会上会出现几款全世界最贵、也是最危险的游戏,他很感兴趣,现在只不过又多了个理由罢了。

  他扫视了圈基地,在没有看到某个讨人厌的身影后,心情颇佳地找了个地坐下了。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只维持到第二天。

  伊路米又一次来到了旅团的据点,和先前一样,依旧无视了其余的蜘蛛们,直奔库洛洛。

  他这次带来的是一颗非常漂亮的顶级矢车菊蓝宝石,装在一个黑胡桃木首饰盒中,打开后就直接放在库洛洛面前。

  他也知道自己每次带来的东西库洛洛都没收,但库洛洛收不收是一回事,自己是一定要表态的,而且库洛洛没收的东西都被那个金发女人收起来了,在伊路米眼里,四舍五入这就代表他收下了。

  毕竟自己的工资卡库洛洛都交给了侠客保管。

  做完这一切,伊路米熟门熟路地在库洛洛旁边坐下,继续望着他的侧脸发呆,想着不知道要送几次礼物库洛洛才能原谅他。

  像这样库洛洛看书伊路米陪的模式以往也经常发生,飞坦和芬克斯完全没察觉库洛洛的冷淡,只觉得伊路米实在碍眼。

  他天天黏着团长也找不到机会揍他,而且若揍太狠了,这家伙肯定又会找团长告状,那团长就又要为难了。

  算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吧,两人想着,于是当天他们便又跑了。

  其实两个蜘蛛先前之所以跑到没人影,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受不了团长和揍敌客之间一天比一天厉害的黏糊劲,真不知道一直跟着团长的侠客和派克怎么忍的,不感到浑身难受吗?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侠客和派克却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们都知道库洛洛因为伊路米而心情不好,然而带来的后果却不光是伊路米独自承担。

  库洛洛不但不理伊路米,连他们都没怎么搭理,一直一个人闷着,看似平静实则旁人勿近,周身的气压几乎没有正常过,本人却好像没那个自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以至于小滴每次回到据点都大气不敢喘。

  时间一长,富兰克林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飞坦和芬克斯离开没两天,他跟侠客说带小滴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等时间到了直接去友克鑫,最近可以换其他人来。

  侠客也无奈,库洛洛其实很能调节自己的情绪,像这样持续两个多月还没见好转的情况几乎没发生过。

  他也弄不懂库洛洛到底怎么想的,说他和伊路米没分手吧,这状态明显不对,说分手了吧,库洛洛早该恢复如常才是,他这个人想通了还是很能放下的,但现在显然没想清楚。

  窝金和信长结伴到来的时候,侠客先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最近团长心情很差,都好长时间了。”

  窝金疑惑,“团长怎么了?”

  “和伊路米有关。”侠客说。

  “啊?他干什么了!”

  窝金的脸色一秒变凶,信长也看了过去。“不好说,”侠客叹了口气,“总之比你上次不小心把他古书撕了还糟糕。”

  ……那么严重!

  窝金心道,他皱着眉头想了会,忽然扭头跑向里间,站到库洛洛跟前大声说:“团长你别不高兴了,我去把那臭小子打一顿给你道歉怎么样!”

  库洛洛:“……”

  没能拦住他的侠客和信长连忙跑进来,用力把人扯走,侠客讪笑着,嘴里念道:“好了好了,不要打扰团长。”

  “你这家伙不要添乱啊!”信长也说。

  ……

  六月底的时候,在又一次伊路米到来又离开后,派克默默看着快要装不下的箱子半晌,转身去找侠客。

  “你去跟他谈谈,”金发女人抱着胸淡淡道,“问问他那些东西要不要扔掉。”

  侠客:“……”

  终于连派克也受不了了吗。

  侠客叹了口气,在一天晚上拎着一提啤酒走到库洛洛面前,笑着问:“要出去走走吗?”

  库洛洛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是放下书起身站了起来。

  这是同意了。

  近日无事,旅团目前在一个节奏缓慢的小城市,临时据点附近有一条河流,岸边风景秀丽,夏风习习,有蝉鸣声声。

  两人在河堤草坪上坐下,侠客开启了啤酒罐,喝了一大口。

  “派克问伊路米送的那些东西要怎么处理,”他道,“丢掉吗?”

  “随你们。”

  随他们是什么意思?

  侠客看了看库洛洛,他正望着对岸的万家灯火,神色平淡,这阵子他一直是这模样,不生气也不笑,像是忽然没有了外露的情绪,只有在警告伊路米时才会冷下脸。

  侠客决定直接问:“你和伊路米到底回事?”

  库洛洛没有答话。

  侠客也不失望,这情形库洛洛显然还未“想清楚”,他接着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伊路米惹你不高兴就甩了他,再找下一个也行啊。”

  库洛洛淡淡“嗯”了声。

  有没有听进去啊……

  侠客观察着库洛洛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有些无奈,准备下点猛料,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道:“该不会是伊路米和西索有一腿,还被你发现了吧?”

  库洛洛:“……”

  库洛洛侧首看向侠客,冷冷道:“他敢。”

  侠客:“……”

  这还是有反应的嘛。

  侠客知道不可能,不然以库洛洛的脾性,西索是团员可能没法动,但他绝对做得出杀了伊路米……哦性命绑定杀不了,但肯定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冷处理。

  库洛洛看着对自己人好脾气,但一旦把人剔除自己人的行列,他就会非常冷酷无情,毫无旧情可言,只会冰冷地权衡利益最大化。

  很多事唯有不在意才能做到心平气和,侠客想如果换成其他人,哪怕是团员,库洛洛恐怕都不会如此纠结,他一贯看得透,分得清,做事从不会拖泥带水。

  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伊路米,而伊路米干的事应该是触及了库洛洛底线、但又不是太严重、至少不涉及旅团……准确而言,如今库洛洛更像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想到这里,侠客决定换个方向劝一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的话,不如还是和好吧?”

  库洛洛喝了口啤酒,又不说话了。

  侠客叹了声气,无奈地问:“那你就这么一直钓着他吗,我看他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估计也快到极限了。”

  库洛洛沉默一瞬,才道:“我没有钓。”

  “那为什么要告诉他行踪?”

  “吸取上次的教训。”

  “制约虽然麻烦了点,但毕竟是牵制双方的,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事关旅团,合作是必须的,我不喜欢有意外。”

  这番问答倒是对答如流,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或者说库洛洛就是一直这么对自己说的。

  就是用这样的借口把伊路米钓了几个月吗……

  这真的不是在自欺欺人?

  “所以即使这会让你难受也没关系是吗?”侠客说,不等库洛洛回答,他又道,“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但派克的话恐怕不会忍,她肯定会去找伊路米让他别再来了。”

  库洛洛:“……”

  他知道派克对他的无底线纵容,也知道侠客对他的绝对听从。

  这是来自同伴们的信任与关怀。

  是差不多了。他想。

  库洛洛沉默着将手里的啤酒喝尽,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侠客稍稍一愣,反应过来,“等等,我不是在逼你做决定啊。”

  “没有人可以真正逼我。”库洛洛笑了下,眉眼清淡柔和,“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侠客见他这样瞬间就放下心了,清楚库洛洛心里有数,他想起什么,又道:“马上快到友克鑫拍卖会了,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以防万一,我先跟你确认下。”

  “什么?”

  “伊路米给你的那张工资卡还用吗?”侠客问。

  库洛洛:“……”

  他都忘记这事了。

  ……

  七月初的一个傍晚,橙红色的火烧云布满了天空。

  伊路米再次来到了这个小城,刚放下东西,不等他靠近坐下,库洛洛先起身走了出去,伊路米愣了下,随即跟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着行至河边,这还是这些时日库洛洛第一次主动跟他独处,伊路米正想着库洛洛是不是准备原谅他要跟他和好了,就见对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过来,说:“这个还你。”

  伊路米瞥了眼,没有接,“你什么意思。”

  “不需要了。”库洛洛淡淡道。

  伊路米脸色蓦地一沉,压着声道:“你要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没跟你生气,只不过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库洛洛语气不变。

  “什么。”

  “西索曾经问过我,”库洛洛看着他,“你骗过我一次,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为什么不可以?”伊路米立刻接道,“我不会再骗你了。”

  库洛洛定定望着他,过了片刻,他忽然说:“你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你还会这样做的。”

  伊路米张嘴欲言,库洛洛截断他,“难道不是吗,这是你们家一贯的风格,其实你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说着一笑,“我们确实在很多方面很相似,你将揍敌客放在首位,所以即便不乐意奇犽出走,你也不会反抗你的父亲。而我也一样——”

  库洛洛话锋一转,语调寒凉,“我不会再把信任给予一个蒙骗过我、会对旅团造成威胁的人。”

  “……”伊路米阴沉着脸,压抑可怖的气息笼罩了他整个人,快要控制不住心底汹涌而出的黑暗。

  他这几个月的忍耐不是为了听到库洛洛这番话的,可他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去弥补已经破裂过一次的信任……

  难道只能强求了吗?

  ……他不甘心。

  伊路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下一刻他转过身,身影忽然消失了。

  库洛洛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眨了眨眼,将没送出去的卡又收了回去,他还以为伊路米会被激怒到动手,却不料居然就这么跑了。

  是怕冲动之下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所以想先冷静冷静还是什么?

  库洛洛手插着衣服口袋,慢慢往回走。

  既然想了几个月,也没能想出一个答案,那就换一种方式吧。

  他也受够这种温吞磨人的无意义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