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侠客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一开始在没听到任何声响时他还有点意外,等看到靠在一起睡着了的自家团长与伊路米后不禁笑了笑。

  毕竟是幼儿的身体,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长时间地哭泣和保持警觉都需要体力,难怪能睡得这么沉。

  侠客松了口气,他本来想把库洛洛抱起来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可又怕把人弄醒后又开始哭,于是只好作罢。

  能自己睡着当然是最好的事,侠客将药片拿出来放到桌上,压低声音说道:“安眠药我买回来了,假如之后团长再哭,就拿一片捏成粉泡在水里给他喝。”

  众人纷纷点头,表情如释重负。

  他们可真不想再看见库洛洛掉眼泪了。

  ……

  伊路米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天边只有蒙蒙亮,空气里满是寒意,被束缚了一晚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直,身上还靠着个黑色的小脑袋。

  伊路米打量了一下,黑发小孩穿着厚厚的羊羔毛外套一动不动,呼吸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毫无疑问,这个看起来最多四五岁大小的幼儿是库洛洛。

  伊路米歪了歪头,他的意识只到旅团回来、他与库洛洛上楼为止,接下来中间出现了大片空白,一直到刚才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身上还披着奇怪的衣服,从大小来看和库洛洛穿的这件应该差不多……所以自己也变小孩了?那失去意识是怎么回事?旅团为什么要绑着他?

  但黑发杀手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从旅团肯让库洛洛继续靠着他这点来看,他们应该不是想对自己做什么,否则早就死了,也轮不到他醒来反击。

  而另一边察觉到念线传来的异样动静的玛奇也立刻清醒,在伊路米重新变回成人后的瞬间就收回了线。

  伊路米立刻将库洛洛放平,紧接着迅速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又是穿戴整齐的大少爷了。

  黑发杀手毫无情绪的眼睛看向玛奇,“怎么回事?”

  蜘蛛们昨晚都待在一块,被库洛洛折腾到心力交瘁后他们都分别眯了一会,从伊路米醒来后不久也都清醒了。

  侠客打了个哈欠走过来,“我来解释。”说着他指了指还在睡的库洛洛,声音很小,“昨晚你和团长突然都变成了幼儿模样,不仅不认得我们,还失去了所有记忆。你一变小就想逃走,玛奇没办法才把你绑住,身上那些衣服是派克担心你冷裹的。”

  合情合理的解释,伊路米也不是太意外,如果旅团想对他不利根本不需要绑着,而且等库洛洛一醒就会知道他是否失忆,他们的惩罚永远是一样的,侠客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撒谎。

  他淡淡道:“我明白了。”

  “但还有个问题。”侠客说,“团长的赎罪还没完成,按他现在的样子没法告知我们赎罪的进度。”

  小孩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躺在坚硬的椅子上,似乎感到冷,他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醒。

  伊路米看着这一切,语气毫无波澜,“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闻言,侠客从凌乱的桌面上又翻出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这是战斧帮另外几个据点,先前调查过背景,按团长的意思安排是打晕里头指挥的老大,送给当地警方当做赎罪,他们的犯罪证据也准备好了。”

  伊路米也觉得这很稳妥,直接杀掉或许还会有概率增加罪行,把人直接送这里政府机构处理就没这个问题,无论是战斧帮的这些人手段通天又再次逃之夭夭,还是警方怕惹事上身也不作为,这些都和他们无关,能赎罪就够了。

  而且他昨晚就有天秤出现的印象,当时已经完成一半的赎罪进度了,今天这些也应该能够补足。

  “我和飞坦也会一起去。”侠客继续说,“你负责目标,我们清理杂鱼,用不杀人的方式……顺便还能报个警。”

  飞坦:“……”

  没想到有一天还得做这种事。

  伊路米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如果不是库洛洛变小,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就算不捐钱也能把罪赎清,但既然对方暂时无法赎罪,不管是出于什么方面也都只能自己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这时话题里一直没漏过的某中心人物也醒了。

  库洛洛慢吞吞地抬起头,在寒冷的气温中有些瑟缩,他倒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冻醒的。

  即使已经穿得像个小粽子了,这种零下的温度对于小孩子来说也实在太过寒冷了。他一醒来,顿时没有人再说话了,空旷的大楼内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无。

  几个蜘蛛下意识地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生怕他们团长又再次哭出来。但或许是刚醒来,库洛洛整个人都是懵的,呆呆地坐在原地,似乎还有点没睡醒。

  伊路米感受到旅团们的紧张,径直朝库洛洛走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把人整个抱起来。小孩子的库洛洛一点重量也没有,软软得像是块大号棉花糖。

  “库洛洛。”黑发杀手轻声喊道,但小孩只是抬头看他一眼,还有点愣愣的。

  伊路米带过两个弟弟,对幼儿的这种状态还算熟悉,当即就把人抱在怀里让小孩靠着他。

  人体的温度和软硬程度肯定比冷硬的椅子舒服多了,库洛洛一声也不吭地趴了一会,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旅团众人这才敢仔细打量下他们团长,见人睡得老老实实,都呼了口气。

  睡着时的库洛洛非常乖巧,和昨晚棘手到让旅团众冒汗的小孩简直不像一个人。

  侠客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可真是怕团长又开始掉眼泪,要真这样为了他们双方着想他也只能上手段了,还好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昨晚团长有这么好哄吗?怎么一靠着伊路米就又睡着了?

  伊路米不意外地摸了摸库洛洛缩在衣服里的手,连手心都是冰的,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淡定地将小孩交给了站在一旁的派克,又把那件长长的外套给库洛洛披上。

  “走吧。”他毫不留恋道,“时间拖越久他们调来的人数越多,不利于我们行动。”

  侠客:“嗯。”

  走之前,伊路米又看了眼库洛洛,最后还是对派克叮嘱一句,“他很冷,睡着时不要把他放下来。”

  黑发杀手把小孩脑袋上的帽子戴严实,“等醒来了拿点热水和吃的给他。”

  侠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一旁观望……

  家里弟弟多就是不一样啊,他们中有一个人对小孩拿手的话,团长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吧……

  这么想着,他看见芬克斯还坐在桌子旁思考人生,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也别低落了,谁让你这么凶地吼他,团长现在又不认识你。”

  芬克斯双眼发直,没有回应。

  “去买点早餐回来吧。”侠客给他指了条明路,“我们要吃,团长也要,对了,要记得保温。”

  ……

  芬克斯对于买早餐这事难得用心了一把,和玛奇一起去较远些的地方买了牛奶面包之类的早餐,而不是一些速食食品。

  甚至在路过便利店时玛奇还给库洛洛打包了袋零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在芬克斯疑惑的目光中,变化系的高冷美女解释道:“给团长用的,另外吃的在他哭的时候说不定有用。”

  芬克斯深以为然,对同伴的深谋远虑表示佩服,当即又多打包了一袋,买的全都是甜食,从巧克力到棒棒糖,从布丁到酸奶,应有尽有。

  毕竟如果不是哭到实在不停下来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想着给自家团长喂药,有别的办法能不让人哭当然是最好的了。

  两人刚回去没多久库洛洛就醒了,派克在确认自家团长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者要哭的迹象后把人抱去水房稍微擦了擦脸,那冰冷的温度冻得库洛洛直往回缩,但倒是没出现什么抵抗的现象。

  这种表现让派克放心了下来,她也没给库洛洛多洗,擦干净脸和手后就把人又抱到了椅子上,便去长桌旁给库洛洛选能吃的早餐。

  芬克斯终于逮着了个团长落单的机会,他拿出那杯散发着热气的牛奶,凑到椅子边上想递给库洛洛喝,示好的意味甚浓。

  库洛洛这会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一看是昨晚那个吓唬他的人又过来,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还想往旁边挪了挪。但他又闻到了热牛奶的香气,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相当地诱惑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往牛奶的方向看。

  他想喝!

  芬克斯看出了小小团长的意图,觉得自己做得果然不错,便把牛奶就往库洛洛怀里塞,“给你的,拿去喝吧,很甜。”

  库洛洛看了芬克斯一眼,过了一会才犹豫地伸手去拿,他还是有点怕眼前的人,不安全感和饥饿感在互相打架,最后还是没抵住食物的诱惑。

  但芬克斯完全没有考虑到,他手上的这杯牛奶对于一般小孩来讲过大也过烫了,他有念力护体无所谓,可现在的库洛洛没有,这种温度对他来说根本不是能抱在手里喝的程度。

  库洛洛一接到杯子就觉得很烫手,但由于想喝忍了下来,可小孩根本没想到牛奶有这么重,在芬克斯撒手的那刻,他根本没能拿住有大可乐杯大小的杯子!

  芬克斯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看到杯子往前翻去,滚烫的,还在冒热气的牛奶一下子全部洒在了库洛洛的身上!

  这完全意外的场景让芬克斯短暂停顿了一下,等牛奶塑料杯摔在地上时,他才把库洛洛整个抱了起来!

  但这已经来不及了,库洛洛的衣服被浸湿,全是香甜的奶味。

  芬克斯心中一跳,有点紧张地把人放下,本以为又会听到猫叫一样的哭声,没想到却什么也没听见。他不禁往库洛洛脸上看去,正好,库洛洛也在看他,像黑曜石一样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柔软的情绪。

  “对不起。”库洛洛突然说道,他满脸的失落,“我把这个,弄洒了。”

  不哭就好……

  芬克斯大手一挥,“没事,我再给你拿一杯。”

  这里的动静太大了,派克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先走了过来。她一过来就收获了自家团长沮丧的表情,在发现库洛洛的两只手完全都被烫红了后,她立刻快步走到小孩身边,甚至没顾得上理待在一旁愣神的芬克斯。

  “痛不痛?”派克检查着库洛洛身上还有没有被烫到,小孩子的皮肤很脆弱,被热牛奶一烫现在红得像是煮熟了似的。

  所幸衣服穿得多,外套又长,几乎都洒在了最外层的衣服上,身上应该没有被烫到。

  派克不禁瞥了芬克斯一眼,目光里满是责备。

  芬克斯:“……”

  库洛洛点点头,一点没哭,他只是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很可惜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牛奶杯,又说了一遍,“是,是我弄洒的。”

  ……他看得出来自己在责怪芬克斯吗?派克有些诧异。

  “我没有拿稳,那个,杯子就掉了。”库洛洛又说。

  果然是。

  派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笑容,她安抚性地摸摸库洛洛的头发,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库洛洛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很容易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即使和他无关。

  当时面对萨拉萨的失踪也是这样,他一直觉得那是他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派克叹息般地说着,把人抱了起来了。

  芬克斯从后面探出脑袋,试探道:“我抱团长去换衣服吧。”

  “不用了,里面的衣服没有湿掉。”派克冷冷道,“在团长变回来前,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芬克斯:“…………”

  信长围观了一场大戏,幸灾乐祸地吃着蛋挞,“哈哈,会烫的懂吗?”

  派克的眼神迅速瞟向了他,“信长,要是很闲的话出去买下烫伤药吧。”

  信长:“……”

  他把蛋挞塞进嘴里,立马答道:“哦。”

  说完了这些,只觉得自家同伴不靠谱的派克摇了摇头,拿起另一件外套给库洛洛重新换上。在这之后她才去桌上拿不会烫嘴的蛋挞和牛奶,为了防止弄洒的事情再发生,她拿着食物准备喂。

  库洛洛朝她露出个无害的微笑,迫不及待地咬了口蛋挞,慢慢地吃起来。

  *

  等到中午时伊路米他们回来了,玛奇一见便立刻迎上去。

  “解决了。”侠客比了个OK的手势,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口,“团长怎么样?”

  玛奇双手环胸,“还好,早上都没哭。”

  一行人把目光投向坐在派克怀里吃棒棒糖的库洛洛,却发现这小家伙不仅衣服换了,两只手上还贴着膏药。

  “怎么回事?”侠客问道。

  “芬克斯干的好事。”信长的目光里有些揶揄,他指了下又重新恢复到石化状态的某人,“他把热牛奶直接给团长,弄得团长一身都是。”

  飞坦哼笑了一下,“笨手笨脚。”

  芬克斯扭过头,非常不满,“喂,有本事你们去带啊?!”

  伊路米没参与谈话,他一回来的目标就很明确,他走到库洛洛面前,见对方在吃着个有他半张脸大的棒棒糖,倒是没直接抽走,而是从派克怀里把库洛洛抱起来。

  小家伙身上都是糖果甜甜的味道,也不知道旅团为了哄他给他吃了多少,呼吸间全是甜味,真是不懂得节制。

  “糖多吃不好。”伊路米拿走了库洛洛手上的糖,面无表情道,“下午再吃。”

  “……你在做什么!”芬克斯难以置信,库洛洛刚刚拿着糖就不撒手,现在居然敢把糖拿走,这不得要哭!?

  但库洛洛却没有多余的反应,他抱着伊路米的脖子,两个人对视一会,库洛洛居然点点头同意了。

  芬克斯:“……”

  “午饭吃了吗?”伊路米把糖放到一边,朝派克问道。

  “吃过了。”派克说,“但吃得不多,早饭也是。”

  伊路米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里对他来说太冷了,今晚我带他去住酒店。”

  库洛洛怕冷这点旅团这几个人再迟钝也都看出来了,侠客和自己同伴们目光示意一下,回答道:“好,我们这边也安排一下。”

  在库洛洛的计划里,他们干完这一票就会让一部分蜘蛛带着战利品回到流星街,让长老会去处理,从流星街流出去的货不会引来其他黑I帮的怀疑。

  “那窝金、信长、玛奇你们三个先回去吧。”侠客自然而然地接过原本属于库洛洛的职责,“我还有派克芬克斯、飞坦留下跟着团长。”

  窝金等人都没有意见,这件事就完全敲定下来。

  伊路米对旅团其他人要怎么行动没有兴趣,他正想着要给库洛洛买点什么来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突然他感到自己的长发被抓住,又被轻轻地扯了扯。

  伊路米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东西,可能是太无聊了,库洛洛正抓着他的长发来玩,小小的手抓住一缕柔顺的头发又松开,就这么重复。

  伊路米也没阻止,就这么看了一会,库洛洛才发现来自头顶的视线。

  小动作被当事人抓包了,库洛洛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马上放开手,老老实实在人怀里坐好,不乱动了。

  伊路米随手从身上拿出根钉子插在桌上给他玩,库洛洛尝试着掰了两下,居然没掰动,现在铆足劲想把钉子给掰下来。

  还说不害羞呢,伊路米盯着对方的举动想,明明从小就是这样。

  *

  酒店是伊路米选的,他挑了个五星级豪华酒店,越在这种时候最昂贵的酒店反而不会遭到盘查,毕竟里头的人大多都是不好开罪的。

  伊路米拿着伪造的身份证件开了间套房,里面一共四个房间,三个淋浴室,还有着客厅、会议厅之类的布置,一整层都属于他们,露台外能看尽整个首都的夜景,这种房型可不好定,但足够的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杀手先生长得俊秀,手上又抱着个同样漂亮的小孩,在登记时就遭到很多侧目。杀手本人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把怀里库洛洛的帽子重新戴好,不让他再暴露在众人的目光里。

  他一向不喜欢有人打量他的东西,成人版的没办法控制,这种小不点的就必须管。

  伊路米进套房没一会,另外几个蜘蛛也用其他方式上来了,房卡有两张,他拿了张给侠客,就抱着库洛洛走进主卧。

  酒店里暖和的温度和外头的寒冷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库洛洛感觉到了热,一直在扒拉被强行戴上的帽子。

  在外面时连这样柔软的抗争都被伊路米镇压下来,到了屋内伊路米就随他的意,还帮人把外套给脱掉,只留着里头的棕色高领毛衣。

  “伊路米。”库洛洛一坐到床上又伸手要抱,前不久杀手才告诉他的名字,于是他会指名道姓地叫人了,“伊路米。”

  这个名字和昨天那个与他同龄的孩子一样,他们长得也非常像,但库洛洛却没有问他们的关系,莫名的亲近感让他本能地感到这两个人好像是一个人。

  几个蜘蛛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都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他们也都发现了小号团长对待他们和伊路米之间的差别,早上派克和信长好不容易才和他混熟了些,可以随便抱来抱去了,但伊路米一来其他人都沦为背景板。

  要是给库洛洛自己选的话,他只想被伊路米抱着,还一抱就不肯下来,完全是块大号的牛皮糖,恨不得扒在揍敌客的身上。

  黑发杀手居然也由着他,走哪儿就单手抱到哪儿,简直像是在炫耀!

  芬克斯小声喃喃,表情很不解,“就这么喜欢他吗?”

  “是制约!”侠客立马纠正,给自己人树立没什么用的信心,“只是制约影响导致的!”

  “嘁。”飞坦懒得再看,转身就走。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派克则无法理解同伴们的好胜心,也同样无语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