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源县是个小县城,并不大,但因着靠近晋城倒也是极为繁华的,本来按照预计,只怕要不了几年这沧源县便也会改名为“城”。

  只是可惜,一场乱世将这份期待和期盼通通打碎。

  也曾繁荣一时的沧源县如今已是兵荒马乱,萧条的不行,当然,也不仅仅光这里就是了。

  白慎言带着姜青君一路而来,沿途也见了不少饥民难民,成群结队,客死他乡,乱世之下,最苦的永远是百姓。

  其实白慎言是没什么感觉的,她也不是那种会悲天悯人的人,但相比于她,姜青君是伤感的。

  时逢乱世是天数,可如果不是为了人民百姓而战,平定乱世也只为自己的私欲,那么,这天下终究不会有太平。

  姜青君轻轻叹息。

  而且……

  “你这样真的好吗?白慎言,这么光明正大……”

  她本来还以为白慎言会让她乔装打扮,比如办个男装啊混进行军里之类什么的,可白慎言呢,她根本没这个打算。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她放在自己的马上一起走。

  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带着女子行军一样的赤.裸裸。

  姜青君都不知道劝白慎言多少次了,但这人完全不在意,说多了还生气。

  最后她都劝的心累了。

  虽然白慎言率领的白家军猛虎营是没说什么,姜青君也知道,就单单看他们怕白慎言那样就能看的出来他们不敢,可问题是,她都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这个传出去之后白慎言将会得到怎样的闲言碎语了。

  但白慎言是真的不在意;“怕什么?不用怕,我在呢。”

  未了还叹气,就跟教育小孩似的还抬手拍姜青君的脑袋,感叹;“你啊,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话了,管他们干什么,对不对,而且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什么?”

  拽下白慎言不老实的手爪子,姜青君低头整理着自己被故意揉乱的黑发。

  白慎言一手放下抱着人,一手拉着马的缰绳,她发出两声轻笑,姜青君微微侧脸。

  但因为本就共乘一匹马的缘故,距离太近,姜青君只微微偏头的动作就将白慎言抬起的下颌角尽收眼底。

  她穿着一身银衣轻甲,扬起小下巴,莫名带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张狂。

  “只要我比他们强,就能洗清所有的闲言碎语。”

  这回答,姜青君都无语。

  无意再和白慎言犟下去,她干脆回过了头。

  白慎言放在她腰间的手再次上抬,横着揽住怀里姜青君的脖颈向后一拉,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姜青君控制不住的向后栽去。

  “白慎言,你干嘛?”

  抓住白慎言横在自己喉咙处的手臂,护臂冰凉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衣裳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她下意识一阵颤栗。

  她又叫她;“白慎言……”

  可回答她的,是白慎言将下巴放在她头顶的使劲摩擦,姜青君躲了躲,躲不开。

  眼见两人若无旁人的模样,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张骞,马玉,另外三个白家将领瑟瑟发抖的不敢吱声。

  当然,也就只有姜夔是真的啥也不懂。

  本来按照计划,白慎言是应该在沧源县之外安营扎寨的,但是吧,白慎言能乖乖听话吗?

  不可能的。

  所以她直接就带兵进了沧源县,都不带半分犹豫的。

  马玉想劝来着,不过被张骞一拉也就闭嘴了。

  劝?

  拉倒吧——

  他们还是就负责听话好了。

  辽州因为没有统一,其实各路人马是相当乱的,原本这沧源县其实也拉起了一支人马,不过太小了,知道白慎言都快进城了,于是赶紧撤退。

  索性白慎言也懒得管他们。

  她带着人轻而易举的占据了沧源县,找了家无人的府邸住进去。

  兵士们正在整理收拾府邸,前厅,马玉最后还是没忍住劝白慎言;“八小…将军,我们就这么进城是不是不太好,如果引起晋城那边……”

  白慎言没看他,伸手摸了把桌子,上面满是灰尘;“马玉啊,你是又忘了出来前答应过我什么了是吗?”

  她原本没打算带马玉的,毕竟马玉虽然是武功高强没错,可他的性格太死板了,根本不如张骞灵活变通,还是临出发前马玉追过来保证一句话不说才让白慎言带上他的。

  这么一提醒,马玉顿时就想起了自己出发时说过的话,他咬了咬牙,最后到底没再说什么。

  白慎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实际上就是把沾满灰尘的手掌再他肩膀上蹭啊蹭的;“别担心,你能回去见你娘子生儿子,嗯。”

  马玉顿时无语下来,可提着的心却也下意识松了松。

  姜青君抬步走进来,白慎言看向她;“房间都整理好了吗?不过青君你来的也正好,等会吃了午饭就抓紧去休息吧,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又转头望向其他人;“张骞,马玉,还有姜夔你也去。”

  “是。”

  跟过白慎言,知道白慎言说一不二的性子,张骞根本就没想劝她,闻言也只是点头应声。

  马玉,他是刚被教训完长记性了。

  不过他们不敢问,姜青君是敢的,所以她问了;“晚上要去哪?”

  白慎言眯起眼睛笑,笑着露出自己的一口小白牙;“等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故意不说,姜青君也没再继续问。

  然后当晚她就被白慎言带上,领着张骞,马玉,姜夔三人就直接去了……晋城??

  “?!”几脸懵逼。

  “白慎言,你就这么去晋城,你疯了?”

  姜青君急忙摁住她拉着缰绳的手,但最后……反正他们还是进去了。

  夜晚下的晋城也早已不复从前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街道上十分萧瑟。

  姜青君心生不安,可她知道自己劝不住白慎言。

  于是就这么一路到了……丞相府。

  记忆中那偌大的院子门关着,门上挂着的匾额掉下来一半,就那么悬挂着,连带着门前的大红灯笼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看起来竟是一片凄凉。

  姜青君抿紧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白慎言率先下马,然后将姜青君抱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叹;“白慎言……”

  “嗯?”

  “就为了这种事,你不该来晋城。”

  白慎言轻笑;“也许吧。”

  她揽着姜青君站在门前,黑暗的寂静萧瑟之中,还能隐隐看到里面不甚明亮的几分光影。

  “进去吧。”

  姜青君没动;“白慎言,我不进去,我们走。”

  白慎言转头看她,即便夜色黑暗,可依着敏锐的目力,她还是能看到姜青君眼底的神色,伤感,复杂,欣喜,但更多的还是对她,对此行的担忧。

  所以她重复着;“白慎言,我们走吧。”

  白慎言将人往怀里一揽,下巴轻抵着她的额间;“里面还有人在等着呢,都到门口了再走可不太好,进去吧,没事,我在呢。”

  姜青君错愕的抬头;“里面……有人?”

  她赫然呼吸急促下来;“谁在里面?”

  白慎言笑,揽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带着人抬步向里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推开大门,不远的黑暗中,大红灯笼烛火燃烧,映照了周围,也将隐隐在其后的身影显露无疑。

  姜青君只觉得他很眼熟?

  直到近了,彻底清楚的看到他的脸,姜青君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你?”

  她不知道这男子叫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御史大夫王松座下的护卫。

  而王松,就是教唆新帝的乱臣之一,也是如今掌控这座晋城的大臣之一。

  “八小姐,我家老爷在里面,还请。”

  王松深深的看了姜青君一眼后就将视线重新聚集在了白慎言身上,他低下头,可脸上神色却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恭敬。

  黑暗中,白慎言笑眯起了眼睛,她松开姜青君,转头吩咐马玉;“去陪青君收拾东西。”

  “是。”马玉应声道。

  姜青君拉住她的手腕;“白慎言,你……”

  “去收拾东西,什么书籍啊画册之类的,把你想带走的都集中到一起,回去的时候带走。”

  白慎言推了推姜青君,打断她的话,看懂了她的笑,姜青君抿紧唇角,顿了两息后,微微点头。

  “好,我知道了。”

  目送着姜青君离开,待听不到黑暗中逐渐转低的脚步声,她满眼的笑徒然定格。

  黑暗中,有血色伴着痛苦的闷哼声响起,大红灯笼砸落地面,烛火栽倒在地将之点燃,忽的一下燃起了腾腾火焰。

  一截断手掉进火力燃烧,参杂着铁锈味道扑鼻而来。

  “你这礼物不错,我很喜欢。”

  白慎言笑着露出牙齿,映着火焰燃烧抹去溅落在脸上的几滴血迹斑斑,抬眼去看不知何时,或是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人影。

  御史大夫,王松。

  她走了两步;“就是不知道这回礼,你喜不喜欢了。”

  她背着渐渐熄灭的火光走来,脸上带着抹出的血痕,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看起来……像个厉鬼。

  黑暗中,中年男子也迈步而出,文弱单薄的身影也带着笑;“八小姐勿怪,是我这护卫不懂礼数冲撞了小姐。”

  “今日,老夫亲自给小姐赔罪,小姐请……”

  白慎言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王松一赔罪,她就大方的原谅了;“没事没事,记得别有下回就好了,到时候万一在手痒了控制不住,伤了王大人就不好了。”

  “是。”

  王松陪着笑,带着白慎言迈步踏进了黑暗之中,朝着那点燃了烛火而隐隐带了几分明亮的房间而去。

  张骞跟姜夔跟上白慎言的时候,他回头去看抱着自己被暴力扯断的手臂而在大口喘着气的男子。

  赞叹,有骨气。

  但就是也太蠢了吧。

  不过也是,为什么白慎言会突然发难?想来他根本就不明白吧。

  张骞微顿的脚步立马加快,可姜夔在跟上去也路过男子的时候,他反而停了下来接近,蒲扇似的大手狠狠捏住了他的脖子。

  “唔你……”

  只微微用力便听见了“咔嚓”一声。

  前面张骞听见了,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顿了顿,吐槽。

  啧!都是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