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宋玉父亲家时,蒋听枫都还陷在震惊中,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可惜现在给她理清头绪的时间不多,她只能先存放好这份才触及的知识盲区,留待空闲时候细细琢磨。

  宋父见到她们,表现得也很伤心,但远远没有宋母那么绝望,况且家里还有他的第二任妻子以及宋玉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两人对她们的到来并没有那么欢迎,宋玉也不想多待。于是两人放下水果,也没有像告知宋母那样说出实情,只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

  送她们走的时候,宋父望着两人的背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她才这么点大,还有很长的人生。

  宋父抽了支烟,身影仿佛瞬间佝偻了许多。

  宋玉看见了,眼神里有些隐忍的痛苦,却狠心扭头不再看。

  在洛河有限的两百多年岁月里,她没见过多少生离死别,更别说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你爸爸还是爱你的。”

  “我知道,只是一个人的心太小,这个分一块那个分一块,留给我的就只有边边角角了。”

  宋玉很清醒,“我没了,我父亲虽然伤心,但他还有妻有子,只会伤心一阵子,时间会把他所有负面情绪都治愈掉,甚至可能几年后就会忘记我。其实我妈也一样,她也还有林姐姐,但我是她唯一的亲生的孩子,甚至因为当初没有拿到我的抚养权,她对我的爱里还掺杂着很深的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我,所以才会更痛苦。”

  两人都听出她话里的失落,蒋听枫却道:“你这话我听着怪怪的,我觉得他们对你感情也挺深的,尤其是你妈。”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怪他们,甚至也希望他们能尽快忘记我,毕竟我都已经死了。”

  宋玉又有些释怀。

  生与死的距离本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在这头,她在乎的人在那头,放不下也毫无办法。

  没等两人继续安慰她,她又说:“但是我还是希望我男朋友永远记得我。”

  洛河、蒋听枫:“???”

  宋玉沉默了一下,“算了,忘不掉我却和别人在一起,对后来者不公平。但是孤独终老也太惨了,还是记我十年吧!嗯,好像十年也太久了。还是五年吧,忘掉我的时候风华正茂,正好找个好女孩,谈两年恋爱,然后结婚。”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忘记你,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永远不会被别人取代。”蒋听枫语气十分坚定,如同立誓般对洛河说。

  洛河:“滚。”

  蒋听枫:“我是真心的,我这个人认定了什么就是一生。”

  但洛河并不感动,甚至更冷漠了,她说:“老子与天同寿,活得长长久久,你化成灰我都年轻貌美十八岁,懂吗?”

  蒋听枫:“……”

  宋玉看看洛河,又看看蒋听枫,她疑惑,她不解,她问洛河:“所以你的重点就是这?”

  “这难道不是重点吗?”洛河说:“谁他妈会想要英年早逝啊?”

  宋玉想了想,竟然觉得没毛病,“可是重点难道不是她对你表明心意吗?”

  蒋听枫满眼真诚,仿佛闪着光,“是的,我的真心。”

  洛河:“哦,那我也是真心想要与天同寿。”

  宋玉:“……”好吧,就算是我不纯洁。

  这两人,说的人不觉得,听的人也不觉得,只有她这个旁观的,瞎想了一大堆。

  于是她选择收回自己的脑洞,转移到正聊的话题上,她沉默一会儿,低声接了句,“其实我也想。”

  她又看向洛河,“可我已经没办法实现了,但我希望你可以。”

  一时间气氛变得低沉起来,洛河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气氛,就听蒋听枫道:“可是活太久会被称为老妖怪,老不死,还会被抓起来切片,为医学做贡献?”

  宋玉心情十分复杂,蒋听枫这货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话哪怕是铁憨憨也对心上人说不出口吧!

  洛河也这么觉得,所以她说:“我真心劝你回去找个老师补补语文这门课,重点是说话的艺术。”

  蒋听枫眼睛一亮,“那你给我当家教老师?”

  没等洛河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被蒋听枫扑了个满怀,她半蹲着把身体硬挤在她身前,侧脸贴着她左胸,握着拳头,本想捶洛河右边胸口,但第六感告诉她真这么做可能会被打死,于是退而选择捶肩膀处。

  “嘤,你要这么残忍这么无情地拒绝我么?所以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要掏出我的心来么?”

  虽然有话说撒娇女人最好命,但她显然是没有的。

  洛河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开,冷漠中带着杀气。

  “要不你还是重新投胎吧,回炉重造一下说不定我会考虑。”

  哪怕已经确定了这两人根本没开窍,但宋玉看到这一幕,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没想错。

  她心说都是这都是她俩太过粘糊的错,会污染她的思想,太可怕了!

  宋玉这时也挤进了两人中间,面对二人的诧异,她说:“望两位不要忘记,这伞,是给我打的。”一不小心就是要魂飞魄散的呀!

  蒋听枫:“……”

  宋玉的男朋友陈放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近,打车过去需要四十多分钟。

  这次吸取了教训,蒋听枫全程不敢多说话,只有宋玉仗着别人听不见,开始疯狂提意见。

  “我说你们俩平时说话那个肉麻劲儿,比我和我男朋友都过分,所以不能怪我想太多。”

  “而且你们还不止说话肉麻,行为都肉麻死了,小拳拳捶胸口哭唧唧扑怀里是什么撒娇怪才做得出来的事?”

  ……

  两人不能开口反驳,她一个劲儿数落。

  下了车蒋听枫打着伞板着脸严肃地站着,宋玉站在伞下,见出租车都走了,蒋听枫还一动不动,她问:“怎么不走?”

  蒋听枫向洛河示意了一下,然后让她撑好伞,双手自由后逮住宋玉就是一顿痒痒挠,宋玉下意识痒得哈哈大笑。

  这一笑,把两人给笑麻了。

  洛河捂住耳朵惊讶道:“你都没有痒痒肉了,为什么能笑成这样?”

  蒋听枫则奇怪:“为什么我能碰到她?”

  宋玉:“???”

  既然都能看到了,那能触碰到也没什么问题……吧?

  找不到肯定的正确答案大家只好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

  于是世界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鬼为什么会怕痒。

  步行到陈放租的房子楼下,宋玉却有些近乡情怯,她远远看着那扇窗户,低声道:“陈放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但是他一直都特别乐观,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能顺带照顾好我。”

  “陈放多大了?没成年吧,他能找到工作?”

  “成年了,他属老鼠的,今年上半年满的十八。他以前都跟着汽修厂的远房表叔当学徒,包了吃住每个月再给点零花钱,前不久他还跟我说他快要出师了,以后我去哪里上大学,他就跟去哪里打工。”

  宋玉似乎想到了那时的场景,笑得美滋滋的。

  洛河心里叹气,这种戛然而止的遗憾,有情人阴阳相隔,确实很让人心头哽得慌。

  “走吧!我们带你去见他!”

  这种老破小的筒子楼最高也就六层,陈放就住在最高层,因为再高就要安电梯了,楼梯间黑黝黝的,二楼四楼的灯还坏了。

  进门并不需要登记,蒋听枫以前是真没见过这样破旧的楼房,跟栋危房似的,下场雨都担心把它淋垮了。

  “这房子是不是要拆迁了?”

  洛河:“哪看出来的?”

  蒋听枫:“这楼隔音好差啊,大中午还黑漆漆的,墙体都有裂缝了,不拆了重建吗?很危险啊!”

  宋玉说:“你想多了,拆迁要钱的,这地段也一般,谁愿意啊?而且就这破房子租金也要好几百呢。”

  到了六楼,蒋听枫率先上前敲响了门,敲了一会儿,里头也没有人答应。

  “他不在家吗?”

  蒋听枫问宋玉。

  宋玉摇头,“周日他们店里放假,按理说他肯定是在家的。”

  宋玉做鬼时间太短,又一直跟洛河两人一块,还保留着做人的习惯,就如此时,她明明可以穿墙进去看看情况,现在却傻呆呆跟着两人在外头瞎猜。

  洛河也跟着敲了两下门,突然闻见一阵血腥味从门缝里飘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立刻开始踹门。

  蒋听枫和宋玉本在一旁说话,看见她的动静都吓了一跳,蒋听枫也没问,径直上前帮她踹。

  破旧的木门很快就被踹坏了,对面的门却突然打开,“谁他妈的拆房子呢?大白天的霹雳乓啷的搞什么?”

  男邻居推开门就骂骂咧咧,等看见是两个小姑娘摔门时,他擦了把脸,声音也温柔了些,“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洛河没理他冲进陈放屋里,循着血腥味找了在浴室里失血过多几乎休克的陈放,她一把扯下墙上挂着的大毛巾,紧紧包住他还在涌血的肚子。

  那邻居跟在后头进来看见一屋子的血吓得不轻。

  “大叔,打急救电话!”

  “哦哦哦,好好好……”

  听见蒋听枫的话,他回神过来跑回自己家拿手机打电话。

  宋玉一见到陈放这状况就准备扑上来抱他。

  洛河大喊了一声:“别过来!你什么情况不清楚吗?要把他也带走?”

  宋玉退了两步,隔着半米远一脸焦急地看着。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还是太晚了。

  洛河和蒋听枫坐在救护车上眼睁睁看着陈放的灵魂从身体脱离,他坐起身看了一下周围。

  等视线落到宋玉身上时,洛河明显看见他乌沉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宋玉扑进他怀里,两只鬼就这么在陈放的尸体旁相拥诉情衷,而医生则在拼命抢救他。

  什么都能看到的洛河与蒋听枫,用尽了吃奶的力才能稳住此时安静如鸡的状态,因为她们怕自己稍微动一动脸会裂开来。

  宋玉边哭边抱着他,并用小拳拳捶他的背,“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个大笨蛋!”

  陈放则傻笑着哄宋玉,笑得红了眼,“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这样也好,咱们还能当对鬼情侣,黄泉路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我就怕没有我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宋玉抱着他不肯松手,“我才不会被欺负,你那么笨,我来保护你才对。”

  洛河与蒋听枫不约而同地心想:好感人的爱情啊!但是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