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黄昏,是落日谢幕后留下的余荫。树影乌沉沉,底下的路灯照出有限的光明。教室里安安静静,每个人都沉浸在为自己的未来奋斗的每一秒里。

  洛河也一样,由于书里白纸黑字写着洛河高考失误,像是一则恐怖预言,稳稳地待在她的脑海里。

  她比其他人更加紧张,虽然看起来她并不受剧情的影响。

  因此主角可以死,世界可以崩,但是高考绝不能失误!!!

  这大概就是从小就名列前茅的学霸的最后底线吧。

  但从洛河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是完全无法看出她此刻的决心是多么坚定的,只有习题册上重重的笔画才能窥见一丝痕迹。

  正当她在一道物理题里探索科学世界的奥秘时,班主任典词进了教室。他在班里绕了两圈,以示警告任何搞小动作的同学尽快进入学习状态后,走到洛河的课桌旁,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高三年级组的办公室里除了典词,还有几位忙于自己事情的老师在。

  典词坐下后,让洛河也坐到他旁边来,她乖乖照做。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典词的态度很温和,好像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洛河坐得端正,面无表情地摇头。

  典词似乎有点难以开口,他数次想说什么,都没能成功说出来。洛河于是猜出典词刚问她的话应该不是随便问的,大概真的是希望洛河主动开这个头。

  她思索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什么让班主任难以启齿的事情。面瘫?不至于,病嘛,能治就行。压力大?也不对,这每次大考必聊的话题,班里是个人都聊过。

  然后,她灵光一现,男主!哦,这个傻逼男主。她心里不耐烦地“啧”了医生,什么时候他才能他的官配好上?

  在她胡思乱想时,典词终于说话了,他似不经意间提起,“五班那个男生——”

  他把话故意停在这里,用带着一点暗示意味的眼神望向洛河。然而洛河瘫着脸,谁无法猜测她的所思所想。她也回望回去,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

  典词无奈,只好继续说:“五班那个男生,叫于川的,我听说他今天被人打了,你知道原因吗?”

  他问得很委婉,但她还是听出来里头的意思:被打跟你有关系。

  洛河:“???”这是谁在造谣?

  “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于川毕竟受了伤,他母亲打了电话过来,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典词也很无奈,一只没有自知之明的猪老是想拱自家白菜,既不能赶走,又没到出栏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困扰。

  洛河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她还是要陈述一下事实,因为无辜的人,比如她,不应该被牵连,她说:“事实并不是这样,他没有被打,也确实跟我没有关系,这就是个误会。”

  洛河板着脸,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于川同学让我不要跟蒋听枫接触,当时蒋同学也在场,闻言很生气,于是两人吵了起来,并互相放了狠话。在于同学非常不礼貌地用手指指向蒋同学时,被有所防范的蒋同学过肩摔摔到了地上,然后于同学怒闹成怒就走掉了。整个过程,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她认真地强调了最后一句话,把雨女无瓜贴在脑门上。

  典词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嘴巴,“于川同学为什么不让你跟蒋同学接触?”

  “他觉得我被蒋同学带坏了,原因是昨天我对他说了脏话。”洛河解释道。

  典词觉得自己老了,昨天还能准确扑捉到当代高中生的所思所想,今天却失去了这项技能。

  不过他没问洛河说了什么脏话,因为他也想说。咳!但是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要和蔼要温柔,要充满正能量。

  典词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觉得于川同学人怎么样?”

  洛河眼睛微微睁大,以示惊讶,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典词一琢磨,自己这话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媒婆说的话,他又补充道:“我是想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也听过不少传言,但我不觉得那是真实的,比起别人说,我更愿意听你来说。你不用担心,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之间聊聊天。”

  洛河心想,应该没有几个人愿意跟自己的班主任当朋友,哪怕毕业了工作了也不可能。一日为师,那就是后门的人,窗外的脸,终身阴影。

  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洛河也得意思意思,“我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比如他从来听不懂我说的话。”

  典词:“???”此话当做何解?

  真要说对男主的厌恶,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洛河只好用一句委婉的话来概括,她语气诚恳,“我希望他讨厌我,恨我也行,当然最好是完全不要记得我。衷心祝愿他彻底忘记失败的不愉快的过去,迎接更美好的未来。”

  这话说得是真的很动听,绝情中又带着温情。

  典词无声叹息,看着洛河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按理说于川这样的学生应该早就被处罚记过请家长上主席台念保证书了,可是看看学校新建的实验楼和新引进的种种教学设备,大家都是庸俗人,谁能不为五斗米折腰?更何况他们给得真的太多了。

  说到底于川也只是单纯的早恋,哦,还恋失败了。说起来还让人同情呢。而且青春萌动几乎是每个人成长都会经历的事情,这并不能被指摘,还应该被谅解。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犯过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因此大家对他的容忍度一直是比较高的。

  洛河也知道这些,若是不知道他官配已经来了,也许还会抗议,但现在知道了,她决定忍一忍。生活很快就会恢复平静,没必要徒生波折,“老师,你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变心的,到时候我们就解脱了。”

  典词:“???”

  洛河说:“他们班新转来了一个女生,性格长相跟他的审美十分契合。”

  典词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个女生是你为了脱身特地找来的吗?”

  洛河:“……”老师还是老师,论脑洞,是我输了。

  她正要解释自己暂时还没有这种能力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于川先冲进来,他神色难堪中夹杂着愤怒。身后跟着一个女生,正是林轻轻,脸上是同款的羞愤,两人大概是听了墙角。

  洛河心中叹气,就不该剧透的。所以说剧透会被诅咒,这竟是真的!

  于川气得握紧了拳头,眼睛通红,“洛河,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啊?”

  洛河歪着脑袋看他,一双水洗般清凉的杏眼里没有半分心虚愧疚,“于川同学,人没有心会死的。”

  于川语气哽咽,“我对你的感情多么真心,你都感受不到吗?就算你一直在拒绝我,我虽然难过,但更害怕你不开心,只能暗地里自己舔舐伤口,然后用全新的自己去见你。可你却说我是个麻烦,你甚至用上解脱这个词。”

  他眼眶含着泪,几乎要哭出来了,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大男孩伤心到了极致。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泪了。

  洛河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嗯,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

  于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猛地低头用手用力擦眼睛:“怎么办?就算你这么残忍,我还是那么放不下你。”

  他抬起头来,对洛河说:“就算你现在还对我无动于衷,但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你总会被我打动的。”

  洛河:“……”退退退!

  于川见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又一轮眼泪涌上来,“你现在甚至连个表情都不屑对我摆了是吗?我连被你翻白眼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

  一旁看热闹的老师陷入了疑惑中:“???”这要求提的,真是闻所未闻。

  然后,洛河就满足了他的愿望,朝他翻了个白眼,眼珠子从下翻到上,再落回来。这一秒不到的时间,一阵邪风把办公室的门吹开,那风还没吹到人的脸上,就停了。

  典词咳了一声,本想解释一下洛河面瘫的事情。但这毕竟是她的私事,不太好说,只好转移了话题,“于川同学,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这里毕竟是办公室。”

  他强调了一句,希望对方能有点学校不是谈恋爱的地方,办公室就更不是的自觉。

  但让他失望了,于川沉浸在之前的剧情里无法自拔,他咬着牙说:“典老师,我对洛河的心意您是知道的,两年来,我没有一天放弃过,可是她却说我要变心,在她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朝秦暮楚的人。”

  典词哽住,怎么说呢,照前两年他那个德性来看,那确实不是。但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

  好吧,他从本心出发当然希望于川能立刻变心,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去缠别人,总比缠着洛河好。

  于川见他没否认,又述说起来:“您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洛河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很冷很冷。可是洛河出现了,她对我笑,那一刻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撞进了我心里,温暖又明媚,让我无法再忘掉她。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永远守护她的笑容。”

  他说到后面语气飘忽,脸上带着谜之微笑,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再座的众位老师被酸得直起鸡皮疙瘩。

  洛河则感到深深的后悔,笑你妈,让你笑,什么爱笑的女孩运气不差,爱笑的女孩还招神经病。

  于是她说:“那正好,我面瘫了,你可以直接放弃。”

  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