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夏日山风>第77章 不清楚

  天色变暗后凌厉陪他走到学校门口,说自己在不远处订了酒店,今晚就住在那里。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沉默下去,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或者要求,但闻听从两人之间忽然沉默而凝固的空气里读出一些未被说出的意味,不过也就装傻充愣地直接走进学校里去。

  上完晚课已是九点,冷风吹得厉害。自从他上课起凌厉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还以为是已经自己回酒店了,不过他随人流往外走着,几乎刚刚看见校门就望见站在一边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师兄与他并行,不待他主动提出便问道:“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朋友吗?”

  闻听直视前方,平淡地应一声“嗯”。

  “他又来北京了?”

  “……嗯。”

  他没再多说什么,主动走开一段,一边说道:“你快去找他吧,我等会儿直接回学校宿舍了。”

  闻听扬起笑和师兄道别,随后快步朝凌厉走去,明亮的路灯自上而下投射在他的周身,他看见他的耳尖被风吹得发红。

  “怎么在等我?这么晚了,还这么冷,快点回去休息吧。”

  “我看你给我发的课表写九点下课,就过来看看。”凌厉伸手,将闻听方才在教室里稍稍拉下的拉链重新拉回最顶端,又将他的领子立起来,笼在脸颊周围,手背堪堪擦过耳垂。闻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收回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的酒店过来有一条小吃街,要不要陪我走回去?”

  “好。”

  凌厉大老远地来,他没有不陪同的道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陪,他在心里给自己解释。

  凌厉说的那一条路就在学校的斜对面,他曾经和同学去逛过一段。其实没什么特别,略显狭窄的石子路,两旁落着几家小吃店,他不信凌厉未曾去过,但是凌厉这一回逛得很认真,几乎每过一家都要转头问他的意见,一段并不远的小路被他们走得很长。

  闻听吃过晚饭不久,此时还不饿,而且他尝惯了江南的甜,还不习惯北方的咸口,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也没有买什么。然而,分明是提出建议的人,凌厉看起来也对小吃没什么兴趣。

  两人煞有介事地看了一圈,险些空手而归,所幸在路口闻到烤红薯的香味,闻听终于被提起兴趣,指了指旁边路灯下的小车:“你想吃烤红薯吗?”

  凌厉立刻动身,往他指着的方向走:“走,我请你吃。”

  真到了小车前,凌厉只开口要了一个,闻听侧目:“你不吃吗?”

  “我很饱,刚吃完晚饭就回酒店躺着了。”他说,“你上课费神,现在是该吃点。”

  大叔将一只红薯取出来,装在袋子里递给凌厉。凌厉接过了勾在手指,感到从微张的袋口散出融融的热汽与蜜甜的香。他咽了一口口水,故作自然地问道:“要不要去我房间里吃?”

  闻听的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快速眨眨眼,抿了下嘴唇后说:“还是就在这里吃吧。”

  他坚持:“这里太冷了。”

  今天降温,晚风吹着确实凛冽,他找不出话来反驳。对面酒店灯光明亮,照出宽敞整洁的大厅与吧台。“去酒店大厅里吃吧。”他说,“可以吗?”

  凌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好。”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一推开门,暖意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方才在户外染上的寒冷。凌厉率先走向公区,挑了张双人沙发坐下,闻听没忸怩,走到他身边,与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凌厉隔着袋子剥下一些皮,露出里头泛着光泽的橙黄色果肉,将它递向闻听。

  闻听咬了一口,温暖得甚至有些过于烫嘴的香甜溢满口腔,咽下果肉,咽喉连同腹部都泛起暖意,连同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将红薯往凌厉的方向推:“不吃一口吗?真的很好吃。”

  凌厉垂眸,视线落在方才被他咬过的烤红薯上,闻听稍觉出一些不妥,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凌厉就凑上前,直接握住他捏着红薯的手指,就着他的动作咬下一口。

  他松开手,闻听悻悻地收回。指上触觉犹在,他强装镇定地问:“怎么样?”

  “好吃。”凌厉的口腔里也满溢着红薯的香,“你们这儿天冷得快,吃这个很合适。”

  “嗯。”

  “平时你自己也要多逛多吃,别着凉,别生病,知道吗?”

  “我知道。”

  “在这里过得惯吗?一个人。”

  “还可以,慢慢习惯了。”闻听说,“就是这边空气太干,之前手上裂了口子……”

  凌厉打断道:“我给你寄护手霜。”

  “不用不用。”他忙说,“我早就买好了。”

  “哪里有裂口?伤得厉害么?”凌厉问,“我看看。”

  他没伸手,只是说:“不厉害,就是干裂的小口子,现在已经长好了。”

  凌厉的视线落在他握住烤红薯的塑料袋而并未挪动的手上,脸色有一些轻微的变化,闻听看出那是不快。可是今早已经坏了规矩,他凭着心中尚存的理智坚持地微攥了下手指,故作不觉地将红薯往嘴巴里送。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凌厉说。

  “嗯。”

  “本来想再留一晚,可是上次回去差点迟到,我马上就要毕业,实习不敢出岔子,万一因为迟到给他们的印象不好就不划算了。”

  “你不用……”闻听下意识地讲,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只是说:“就明天下午走吧,晚上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没记错的话,明天你好像有课。”

  “嗯,早上就有。”

  “我可以去蹭课么?”

  “这……”闻听的动作顿了顿,“我同学都在呢。”

  “蹭个课怎么了?我们平时也有其他学院和其他学校的同学来蹭课。”

  “可是。”凌厉说的不错,可他就是心虚,“可是明天是陆老师的课,我……”

  “好吧,那我陪你去学校。”凌厉很快退让,速度之快显出他的问话其实另有目的。他舔了一下嘴唇,掩饰不住紧张地说:“你今晚住在这儿吗?”

  闻听咬下最后一口红薯,在口腔里缓慢地咀嚼,沉默了好久才说:“不了吧。”

  凌厉的心沉了一下:“我定的是双床房。”

  “那也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之前说过,我想等我们想清楚一点。”

  “我又不做什么。”他又重复一遍,“我定的是双床房。”

  在机场就偷偷牵手,住在一起还说不会做什么,这是在糊弄鬼呢。他在心里嘀咕。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说,不然更加显得暧昧,开口仍旧坚持道:“还是不了吧。”

  凌厉顿了片刻,语气无赖道:“我一个人睡酒店害怕。”

  “少来,你在临溪一个人睡了几个月。”

  他绷住嘴角:“真的不陪我?”

  闻听压根不敢看他,手指绞在一块,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凌厉等了一会,勉强维系到现在的好脸色也再支持不住,赌气似的讲:“那我去改成大床房。”

  半晌,闻听“嗯”一声,凌厉倏地站起来往前台走。他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小步地朝他的方向走。

  走到他身后,正听见前台的工作人员抱歉地讲:“已经办理入住了就不能换房间,不好意思。”

  凌厉抬起手,将前台桌子上的房卡重新拿回来,转过身面向他。闻听本就心虚,现在更加大气不敢出。

  “你回去吧。”

  “嗯。”他顿了顿,“明天我出来找你吃午饭吧?”

  “不用了,我去机场吃。”

  “那…”闻听扁扁嘴,“好吧,那我走了。”

  他朝门外走,准备去坐公交。走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凌厉已经不在前台。工作人员朝他的方向打量,见他回头,又赶忙收回视线。闻听把脸埋进立起的衣领里面,轻呼一口气,方才吃过烤红薯的温暖的气息被包拢着扑到脸颊与鼻尖,双手在口袋里虚握成拳,他最后朝身后看了一眼,拖着步子往公交车站走。

  学院离他的公寓不是特别远,只有两站路,平时他还会直接步行到家,也算是锻炼身体。但是今天实在太冷,他没有独行的兴致。车身轻微摇晃着行驶,商铺以及楼栋的灯光映进车窗里,他坐在窗边,心里很闷。想到这沉闷还全是由自己而起,也不免难受更甚。

  凌厉离开以后,自己独自前往北京的那两周里他是想得很清楚的。可是现在见到凌厉,他便又想不清楚了。这是在做什么呢?他很想他,他也很想他,应该是两情相悦,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现在凌厉千里迢迢在周末抽空出来找他,他却不敢有一点哪怕是正常的回应——如果其他朋友来他的城市找他,陪同在外一起过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如今这样是在做什么呢?

  他觉得他与凌厉之间就像是没完没了的开放主观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没有唯一最优解,甚至根本不可算作答题,没有理性、没有逻辑。

  给他回个电话吧,手指已经触摸到口袋里手机冰凉的边缘,和他道歉,说自己也很高兴他来北京,不是不想陪他,而是……而是什么?各色灯光投射到车窗上,交织成斑斓然而紊乱的一片。他忽然开小差似的想起临溪来。相比之下,临溪的色彩是单调的,一眼望去,无非是树植的茂绿与远山的淡灰,却也是干净的。他此刻的心绪如此驳杂,根本理不出条理与线索,大概也要归咎于北京的灯光。

  手指与手机的接触只停留于触碰,他用指腹来回摩挲着边缘平滑的圆弧,头脑仍旧乱着,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公交车到站,他下了车,却没往公寓的方向走,略显迷茫地定定站立在路口。半晌,才忽然回神一般想起要回家。

  走到公寓楼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出手机看,看见来电人显示凌厉。

  风刮得又急又冷,但他却不再急着上楼,走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来,略带怯意地接起凌厉的电话。不要说气话,拜托,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凌厉在此时生气是情有可原,谁也没法接受对方这样不领情面,他理解,但是不要再对我说气话了,会难过也会受伤。

  方才接通,凌厉便急促问道:“你到家了吗?”

  “到了。”

  “怎么回去的?”

  “公交车。”

  “哦。”

  凌厉那边不讲话了,他咬住嘴唇,屏气凝神,像在等待最终审判。对面终于又开口,语气懊恼地道歉:“对不起。”

  他没料到,愣愣地回一声“嗯?”

  “刚才对你说重话了,我老是控制不住脾气。”他听起来真的很沮丧,长出一口气,继续讲,“我不是想对你发火,你不想住就不住,我不该那样子的。对不起,闻听。那个,明天一起吃午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