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长长的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林懿墨的表情也从一片淡然变得越发认真了。

  他双眉皱起,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不断地张开、攥拳,发出关节摩擦的细微声响。

  “啧,”林懿墨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意思。”

  “喵?”小黑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下子跳上桌子,拿自己圆润的大脑袋蹭了蹭林懿墨搁在桌上的手臂。不过,它那双翠绿色的大眼睛却并没有看着林懿墨,而是时不时地便试探着向被林懿墨握住的手机瞟去,显然是起了好奇心。

  林懿墨很快便注意到了小黑的不对劲,顺手摸了两把,随后稳稳地将小黑猫抱在怀中,又将屏幕竖起,让它能够看清楚上面一大串的文字。

  “这回看够了吗?”林懿墨浅笑着问道。

  “喵……”小黑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败露了,弱弱地叫了一声,没有反驳,而是堂而皇之地盯着那些文字看了起来。

  不久,小黑猫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懿墨,似是疑惑地叫道:“喵?”

  林懿墨意会,揉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点头道:“我想过去看看。”

  小黑赶忙挣脱了林懿墨的手,一下子跳到他面前,连连摇头:“喵喵!”

  小黑说不了人话,但林懿墨却能听懂它的意思:“不许去!”

  ……

  “不许去。”

  林懿墨甫一提出要外出,就被林暃冷漠打断了。

  “为什么?”林懿墨的眼睛左右瞥着一旁的林暃和小黑,无奈问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去,总该有个理由吧。”

  盯着林懿墨探究的眼神,林暃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他那双墨绿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却良久也没说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这事儿又触及到了林暃不可说的范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林懿墨顺手捞起蹲在凳子上的小黑,揉了揉它柔顺的肚皮,“我算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

  说完,他松开了小黑,展露出一副十分失落的模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向着外边走去。

  林暃见状,先是瞪了一眼小黑,随后从喉咙缝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要去也行,带上我。”

  林懿墨即刻转身,双眼明亮如星光:“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这才发现中了计的林暃和小黑同时呆滞,但骑虎难下,不得不愤愤点头。

  ……

  翌日,林懿墨背着一个大包向山下走去,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赵平云。

  走到半路,林懿墨拉开背包的一半拉链,低声对着里边问道:“哎,还好吗?”

  一只小黑猫正蜷缩在包中,阳光从缝隙中投射到它墨绿的眼睛里,使得原本浑圆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缝。

  它仰头望着林懿墨,伸出一只爪子正了正贴在自己脑门上的一张符纸,点点头。

  林懿墨稍稍放心下来,将背包拉链拉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沿着长长的阶梯下山。

  还没彻底走到山下,林懿墨远远地就被那阳光下闪着金钱光芒的豪车闪了眼睛。

  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靠在车门边上,不停地左顾右盼着,神情有些紧张。

  发现了林懿墨和赵平云之后,男人的脸上立刻便换上了一副热情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林道长,幸会幸会。”男人的姿态摆得很低,仿佛面前的不是看上去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林懿墨和赵平云,而是哪个大观里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一样。

  林懿墨连忙也表露出一副谦恭的模样,才不至于显得傲气:“乔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甚至有些和谐过头了。

  ……

  令人脚趾抠地的寒暄环节终于结束了,林懿墨和赵平云被恭恭敬敬地送上了那辆四处都散发着豪华气息的加长车。

  林懿墨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道:“乔先生,虽然我们先前已经在线上有过交流,但我还是想要听您讲一讲这次事情的具体情况。”

  坐在前排的男人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这次清明,我回到了板桥村——”

  ……

  板桥村在枫江镇往西几十公里外,村民大多姓乔,从前家家户户都靠采集石板为生,因而得名板桥村。

  采石板是个苦活,对人的伤害也大,在那个蒙昧的年代里,工人们的寿命大多不超过五十岁。

  这次找到林懿墨的中年男人乔万千的父母,正是因为采石造成的尘肺病而早早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靠各家亲戚的接济长大。

  从前靠着采石,板桥村的村民们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可资源总是有限的,当石板渐渐被消耗殆尽,村子也慢慢穷了下去。

  等到乔万千长大时,这地方早已没了从前的光彩,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贫穷的小村落。

  乔万千外出打拼了二十年,在大城市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挣下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家业。

  落叶归根,游子思乡。趁着这次清明,他独自回到了家乡,想要为这个养育了他的小村庄做些力所能及的资助。

  可是———

  “可是……”乔万千幽幽地叹了口气,“等我回到村里,我才发现,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家乡了。”

  ……

  身为村民们口中的「大老板」,乔万千得到了全村的热烈欢迎。

  在人们的恭维和攀谈之中,乔万千回到了自家的老房子。

  这栋房子建得很不错,是他父母在时留下的家业,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虽然已经过了几十年,但仍旧坚固。乔万千离家打拼,平日里就把房子留给了他家隔壁照顾过他的表叔一家。

  表叔乔建业比乔万千大了十岁。虽然差了一辈,但他们从前都是把对方当作兄弟对待,关系很是亲密。

  二十年前,乔万千敏锐地抓住了时代的风口,想要去外面做一番事业。他本想劝说乔建业也和他一起去,但乔建业却拒绝了他的邀请,选择留在板桥村,做了几十年的农民。

  “万千啊,我是表叔,你还记得我吗?”乔建业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褶子。他满脸堆着笑,一条条的笑纹就像是蜈蚣在脸上扭动。

  他的表情透着一股谄媚,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看不见眼白,只能从不再清澈的眼珠子里看出点对于上位者的畏惧来。

  乔万千看在眼里,却并不气恼。恰恰相反,对于久别重逢的亲戚们,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留恋与感激。

  他热情地攥住了乔建业粗粝的手,眼眶中含着热泪:“表叔,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好,好。”乔建业也是十分激动,不停地用自己布满了茧子的大手轻拍乔万千的肩膀。

  “对了……”乔万千忽然想起了什么,左右看了看,问道,“表婶怎么没来,还有静静呢?”

  静静就是乔建业的女儿,也就是乔万千的表妹。乔建业结婚不算晚,但却好多年都没有孩子,直到三十好几了才有了一个女儿。乔万千走时她还是个小婴儿,如今也已经成年了。

  “她……她们都在家里呢……”乔建业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摩梭着,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的,“今天、今天来的老爷们多,她们两个在这也不方便。”

  乔万千也没多想,点点头,又顺口说道:“那等我安顿好了,就去家里看看表婶吧。”

  乔建业听到这话,却好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连连摆手:“啊,不行不行!”

  乔万千皱眉,心里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便问道:“为什么不行?难道表婶生病了?”

  乔建业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忽地一拍大腿,叹了口气道:“算了,跟我来吧。”

  说着,他便示意乔万千跟他一起去隔壁房子。

  还未走出大门,旁边的围观村民就拽住了乔建业,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看见?”

  乔建业的背已经有些驼了,他僵硬地直起身子,用挟着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该要有个办法吧?”

  他悄悄用手指着乔万千:“万千是大老板,见多识广的,说不准会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

  乔建业家要小一些,但却并不杂乱,而是处处都显得温馨,可以看出家中有个贤惠的女主人。

  乔万千走过熟悉的小院,几十年前的岁月仿佛历历在目,令人深感怀念。

  但是,与乔万千的轻松不同,越是向里走,身边的乔建业就越是紧张。在四月初还未回暖的微风里,他甚至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时不时用自己的袖子擦去。

  就在这时,两声尖叫划破长空———

  “啊——”

  “啊!”

  那是两道女声,一道年轻,一道低沉。

  乔万千瞳孔一震,立刻拔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老旧的房门洞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将内里的情况曝露无遗。

  里面,是两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被牢牢捆住的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