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鹤锋利的眼神朝角落里一瞥, 正是周苏郁的位置,目光碰了个对着。

  周苏郁左眼皮一跳,盘子里剩了一半, 最爱吃的也倒胃口。

  他骤然站起来, 把刘子丹的小心脏吓了一大跳。

  “不吃饭后甜品了?”刘子丹关切询问, “今天特供你最喜欢吃的黑松露巧克力杏仁蛋糕。”

  周苏郁脸色煞白,“怎么不见把记忆里放在工作上,项目实验出了点问题,现在就走。”

  刘子丹挠挠头,“苏郁哥等等我!”

  刘子丹仓惶地把可乐鸡翅连骨头一起拖延下去,拔腿追上走向后门的周苏郁。

  说是走, 其实周苏郁小步快跑, 心脏咚咚直跳。

  楚鸣鹤那个眼神,不见曾经的温存和宠溺, 像兀鹰直勾勾咬住猎物的喉咙。

  楚鸣鹤眼神示意,亲卫队队长立刻将周苏郁拦下来, “您稍等, 大总统巡查时间段不允许擅自离场。”

  周苏郁心里暗骂, 全天下就你楚鸣鹤有理?

  “啪!”

  周苏郁将盘子朝桌上一掷,拉开椅子一坐, 装腔作势地翘着腿, 斜着眼神抛给楚鸣鹤一个冷眼, 然后转头不耐烦地对亲卫队队长说, “叫他搞快点, 我有事。”

  刘子丹简直瞠目结舌, 亲卫队队长却仿佛熟视无睹, 朝楚鸣鹤点点头。

  楚鸣鹤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 只在一瞬之间,面容仍然冷厉平静。

  “坐这边,视野好,我们今天就来看戏。”周苏郁挪动屁股,拍拍身边。

  刘子丹不敢不从,手里还端着没喝完准备打包的人参红枣汤,小声问,“你怎么提前知道大总统要来?”

  “我鬼知道,要是早知道我就躲到实验室最下面的地牢里去,死都不出来。”

  刘子丹支起下巴,疑惑道:“什么巡查要来食堂,检查质检标准合不合格,菜色丰不丰富营养足不足?”

  他一瞥眼,正巧瞧见周苏郁唇角勾起一抹冷佞讥诮的弧度,刹那间火光迸现,一合掌,“我懂了,他是来找你复合……唔唔唔!”

  周苏郁捂住刘子丹的嘴,俊俏面容仿佛死寂沉水,耳廓却泛起微红,“小崽子太年轻,多少陈年旧事哪有这么容易拎得清,我和他之间没可能。”

  刘子丹听了大喜,年轻莽撞的小伙子脱口而出,直白大胆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周苏郁差点呛厥过去,就要把餐盘倒扣在刘子丹的脑门上,“没大没小!”

  刘子丹不过二十刚出头,一米□□的体格精瘦悍利,不穿实验服的时候,黑色紧身格斗上衣包裹出八块腹肌,袖口卷到手肘上,露出健康小麦色的小臂肌肉,青筋隐约偾张热血汹涌,戴着价值不菲的银色腕表。刘子丹也是特殊种,继承血脉是黑背胡狼,总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和狂妄的野性。

  不知怎的,他想起楚鸣鹤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他们是截然相反的类型,楚鸣鹤出身皇族世家,身份高等昂贵,看上去脾气温和又性格开朗,学院里人人称羡的完美校草。

  可现在的温柔校草已经彻底蜕变,冰冷淡漠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周苏郁不禁好奇这些年楚鸣鹤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鸣鹤就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吩咐手下一些事情,然后大阔步走出大门。

  周苏郁松了一口气。

  回去后,他去实验室搬材料,他今天的工作量少,是核对新进标本数目,统计种类,然后再去地下基地看望一下老朋友。

  可不知怎的,回来后周苏郁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楚鸣鹤盯着他的眼神,说不清的复杂滋味。他们像极了陌生人。

  但这是他一手酿成的苦果。周苏郁心里已经能平静接受了,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再次相遇会怎么样。

  今天遇见了,他胸中只有一阵迷茫和怅然若失。

  在这种混沌情绪的影响下,他失手打碎了一支药剂。

  手指被扎破,周苏郁没有立刻去处理,双眼无神地盯着渗出来的血丝。

  今天他仿佛被下降头,头脑清醒却做出一连串愚蠢的事,墨菲效应灵验了,还是因为有另一个人打破了平衡的磁场。

  “你手怎么破了?”刘子丹抱着一叠文件进来,一点小伤口就把他吓得惊慌失措。

  “我去找队医!”

  周苏郁制止他,“没事,我是特殊种你忘了,这点儿小伤没一下就自愈了。”

  刘子丹摇起来的尾巴顿时耷拉下来,“苏郁哥你下次一定要小心。”

  周苏郁笑起来,“你难道晕血吗,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刘子丹乖巧地点头称是。

  周苏郁用随身携带的创口贴随意处理一下,随口问,“你进来怎么没穿实验服?”

  实验室一定要穿防尘,刘子丹并不是忘了,他苦兮兮一张俊脸,眼里嗫着泪光,“苏郁哥,我要离开你了。”

  周苏郁不以为然道:“走之前先帮我把地拖了。”

  玻璃碎片很扎手,培养液黏糊糊到处都是,而周苏郁好整以暇地坐在实验台边上整理资料和电脑包,雪白的实验服明显换过了。

  刘子丹欲哭无泪地哀嚎,“好狠的心!”

  刘子丹作为苦力收拾完案发现场,同时周苏郁煮好咖啡,一脸淡然地抿了一口,然后斯文地用茶匙碰了碰杯壁,咳了一声。

  刘子丹听到声音望过去,像只听到响铃召唤的小狗,眼睛瞪圆溢出光。

  周苏郁淡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楚大总统的人叫我填了一份信息资料表,然后我就被调遣到隔壁实验室。听说负责人是个又凶又古怪的老头,我怀疑大总统针对我。”刘子丹神经兮兮地竖起两根手指,“仅仅两个小时,所有程序和转让协议都办理好了,我的东西都被收过去了。”

  周苏郁颔首不语。

  刘子丹继续发牢骚,手指一直摸衣领上的扣子,“楚鸣鹤也太反差了,我明明听说以前他是很温柔亲切的人,现在怎么跟个冷酷无情的□□者似的。”

  他浑身一哆嗦,“糟了,我叫大总统全名不会被就地处决吧,这里没有监听器吧?”

  周苏郁拍一下他的肩,“别多想。到了那边好好工作,别一边做实验一边偷吃薯条看八卦新闻,还有最后一点,别跟李老师说你是我的学生。”

  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刘子丹的脸如丧考妣。

  周苏郁把手插进实验服宽大的口袋,“你还有些私人物品在这里没被收走,现在给你点儿时间,我先出去。”

  正要走,一股巨力将周苏郁朝身后一拉,身体跌进宽阔坚实的臂弯。

  周苏郁的瞳孔猛然骤缩,刘子丹醇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还有个问题,苏郁哥还没回答我。”

  周苏郁深吸一口气,衣领扣子松开,略显潦草凌乱,“子丹,先放手。”

  刘子丹缓声说:“苏郁哥我敢肯定楚鸣鹤就是回来找你麻烦的,你不是很恨他吗,眼前就有更好的选择,不要违逆自己的心。”

  刘子丹反而箍紧,强横霸道的感觉和刚才形成巨大反差,黑背胡狼的气息忽然浓郁起来。

  作为超S级阿加雷斯雪豹,周苏郁完全可以和刘子丹抗衡,一个回旋踢勾心脚就将他就地正法。

  “叩叩叩!”

  没给任何回应的时间,门被强硬推开,一个体格颀长高大,面色阴沉的男人进来,瞟了他们一眼,脚步顿住。

  周苏郁仿佛捉奸见双,膝盖骨一软,刘子丹搂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

  周苏郁好像看到楚鸣鹤那张冷峻的面容,突然掀起一丝波澜。

  楚鸣鹤冷着脸对亲卫军说,“请客。”

  刘子丹立刻放开周苏郁,举起双手,退后一步,眼底迸发出森寒扭曲的火焰。

  周苏郁明显感受到他们对对方的敌意,楚鸣鹤所做的绝非刘子丹所陈述的一些。

  “这回我自己走。”

  刘子丹说,“我还有包没拿。”

  刘子丹随手将黑色双肩包撇到一侧肩膀上,走出来时蹭了一下周苏郁,周苏郁怔忡地看着他。

  一瞬间,周苏郁听到刘子丹说,“楚鸣鹤跟我说,不要随便靠近你。”

  “……”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靠近你会变得不幸。”

  周苏郁如雷贯体,一颗心被重重地砸向地面。

  刘子丹瞄了眼那张神情涣散,好看的薄唇变得苍白无力的脸,笑了笑。

  “没关系,我不信那些造谣污蔑,我还会来找你。”

  实验室寂静无比,万物停止生长,正午光线黯淡下来,拉出两道长长的,寂冷的影子。

  楚鸣鹤换下军服,里面一身笔挺有型的深黑色高定西装,也许周苏郁看错了,楚鸣鹤的脸色好像柔和了稍许。

  这是三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脸。

  任何人都会被顶级统治者威严显赫的气息吓倒,但周苏郁丝毫不畏惧,“你来了。”

  上扬的尾音依旧带着挑衅。

  楚鸣鹤却感觉这是阔别已久的调情。

  “这么久没见,没这么要解释的吗。”

  周苏郁一手撑着背后的边柜,握紧拳头,脊背布满虚汗。

  不知道为什么,楚鸣鹤每靠近一步,就有一股霸道威压向他扑过来,那是暴风雨酝酿的前兆。

  他情不自禁地踮踮脚尖,这家伙怎么比他高出这么一大截,后天发育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