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

  “我和楚鸣鹤商量一下再说。”

  天知道周苏郁怎么从喉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看着合同上的小楷,只觉得像无数狂暴飞舞的蚊虫轰炸过来,令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叫嚣。

  见周苏郁脸上冒着虚汗, 唇色苍白无比, 楚烨以为他身体又出问题了, 毕竟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楚烨想起了研究所总部的秘密实验基地。

  沾满血腥和灰尘污垢的电子铁笼,老虎钳、手术刀、高能反应堆,永远回荡不绝的凄厉惨叫,隔壁就是手术室,红色手术灯闪烁不停,担架上挤满了因为签订契约被反噬的特殊种, 他们曾经风光无限, 美丽英俊,可等时间一到, 就变成一堆僵硬腐烂的肉块。

  楚烨眼底闪烁意味不明的目光。

  周苏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图谋不轨?”

  楚烨轻轻一哂,根本没把周苏郁放在眼里, “

  “我叫李叔先送你回去。”李叔是楚烨的专属司机, 正站在一米外背身等候。

  刚要摇下车窗, 被周苏郁制止了。

  “我没事儿。”

  楚烨狐疑地打量着他,叹一口气, “你拿着回去再仔细看一遍, 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审批手续需要时间, 很麻烦。”

  画外音就是不要给楚家添麻烦, 周苏郁垂下眼睑, 手里还握着楚烨给的签字笔, 笔套被掌心的冷汗沁湿了。

  “我不是逼你, 但你也要为大家的利益考虑。至于我弟弟那边,我来解决。”

  周苏郁点点头,勉强一笑,每一根神经却在刺痛。

  明明好不容易才和楚鸣鹤破冰,明明他曾经朝思暮想的未来就在眼前,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想要楚鸣鹤吗?他1%千想要的。可他现在却无比怯懦,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皇室家族的人都自带着逼迫,冷厉,完全碾压的绝对气场,这就是血脉的差距吗。

  等了好久,才见到周苏郁出来。楚鸣鹤快步迎上去,“我哥是不是为难你了?”

  周苏郁试图糊弄过去,“哈哈,没有。”

  “那跟你说什么了?”楚鸣鹤不依不饶。

  周苏郁编了一个借口,“他问我你最近的近况,学业成绩,有没有拿到奖学金,感情状况,住房条件等等。因为你不和父母沟通,你哥只好找上我。”

  周苏郁说得有板有眼,楚鸣鹤将大部分信了,“亲自来问我就行了,这么别扭干什么。”

  周苏郁耸耸肩,“人与人之间总有隔阂,亲人更是如此,别辜负你家人一片好意了。”

  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一片酸涩。

  研究所总部位于楚鸣鹤就读的学校中庭,是一栋银白色的长方形建筑。成立最初,是由几个学院老教授和业内巨擘投资的,因此研究员基本都是本校的毕业生,形成了高精尖杰出人才的内部循环。

  上一次踏上大门,还得数楚鸣鹤研一第一学期时,楚鸣鹤心中感慨万千。原来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他成长了很多,心境也不一样了。

  楚烨对周苏郁说,“我知道你们有感情,我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冷血。一周时间,你和楚鸣鹤要温存就温存,要黏糊就黏糊,上床下床我都不管,做最后的道别吧。”

  周苏郁跟在楚鸣鹤后面,不紧不慢走着,脑海里回荡着楚烨的话。

  楚烨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想了很久很久,其实早有端倪。皇室岂非闲人能进,掌握着(解释),如楚烨所言,楚鸣鹤接受了和他的婚姻匹配,是因为当时被家族联姻催得紧,楚鸣鹤拿自己当挡箭牌,而他当楚鸣鹤为避难所,各取所需各谋所利,太正常不过了。他就不该抱有任何感情上的希冀。

  研究员看到楚鸣鹤,热络地打招呼,“楚少回来了。”

  “回来看看。”楚鸣鹤微笑着,举起手,动作从容又得体。

  “小少爷好。”

  “皇子气色不错哦。”

  “小楚最讨厌‘皇子’这个尊称了,现在是和谐友爱平等的现代社会,你快收回去。”

  正巧被周苏郁听到了,身体猛地前倾,附在楚鸣鹤耳边,“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皇子殿下。”

  楚鸣鹤已经练就了钢筋脸皮,他面不改色道:“叫老公就可以了。”说完看了几秒对方些微泛红的脸蛋,转过身。

  周苏郁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他的皮肤是亚健康的苍白色,却很薄,很容易在上面留下红印子。

  周苏郁盯着他的发梢,稍微有些翘起来,很想给他捋顺了。到了没人经过的廊道,他感觉到前面的脚步放缓,正疑惑着,右手被捉住,五根手指被扳开,嵌入另一方的灼热的体温,楚鸣鹤正牢牢地十指相扣。

  周苏郁鼻尖一酸,心里恳求楚鸣鹤不要再施舍他温暖了,他怕自己会贪恋,会冲昏头脑,会舍不得放手。

  “抽什么风呢。”

  楚鸣鹤头也不回,语气却很温柔,“我只是怕你跟不上我。”

  周苏郁觉得楚鸣鹤宽阔挺直的肩背有些晃眼,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什么鬼,我又不是小孩儿,也不是路痴,我还比你大,应该我叫你小屁孩儿才对……”

  听着嗔怪的语气,楚鸣鹤心中泛起无限的柔软,他从没这么肖想、眷念,想占有一个人,周苏郁打破了他僵化教条,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不打招呼就闯进他的世界。

  楚鸣鹤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周苏郁却挣脱开他的手。

  拍了一下他的背,“有人来了。”

  也许是错觉,周苏郁的目光有些闪躲。

  楚鸣鹤向前望去,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从门口出来,看样子是楚鸣鹤的熟人,因为一见到他,眼睛就冒起了亮光。

  这是楚鸣鹤的前未婚妻,楚鸣鹤露出政客的模式化的笑容,“周小姐怎么有空光临研究所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话里的暗讽,周子笑道:“我找了你好久呢,不招待一下你的未婚妻吗。”

  楚鸣鹤的脸色(ajt):“周小姐,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别信口开河。”

  “好啦,我开玩笑的。”

  周子浑然不在意,她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女人,没有什么男人是美色、权财、诱惑搞不定的,她现在只需要忍耐。

  “注意下你的言辞,这里不是宴席酒会或者派对。”

  面对楚鸣鹤不客气的责难,周没有惊慌失措,她大大方方地道歉,“楚哥还是这么喜欢刁难我呢,对不起嘛。”

  周苏郁悄声道:“喂,你是不是有些太狠了,她可是个女人,皇子殿下的绅士风度去哪儿了。”

  楚鸣鹤摇着头,“她不一样。”周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益主义者,为了达到目的,心思毒辣手段下作,只是用那一张天使般的美丽皮囊伪装起来了。

  他还犹记初中的时候,周将每一个有可能对他有意思的人全部威胁了一遍,高中更是将(回忆)

  “我听说你们去回收‘四大害’,这一程不容易,也太辛苦了。”周给楚鸣鹤贴心的倒水,嘴巴裹了蜜糖,“要我说,你根本不用亲自去嘛。找几个雇佣兵,应付一下,你在后台指挥,这样更快捷方便达到目的。”

  楚鸣鹤没有接过茶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会屈尊俯就地贴冷屁股。”周仍笑嘻嘻的,她将茶杯收回来,自己呷了一口。

  “下周六李氏的儿子成年礼,在大酒店举办宴庆酒会,各行业的精英都来,你也得去吧。叔叔和我商量好了,我将作为你的未婚妻出席,装一下样子而已。”

  楚鸣鹤深吸一口气,额角崩起了青筋,“我都说过了,我已经结婚了。”

  周摆弄着新做的水钻指甲,漫不经心地瞟(v),“我知道啊,和一只特殊种。”她目光投向楚鸣鹤身后,轻蔑极了。

  一只?

  周苏郁顿时觉得火烧颅顶,语气也不客气了,“大小姐,你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了?”

  “这么快就破防了,你们男人的耐力真差劲。”周子直言不讳,手指将亮丽的大波浪棕色卷发拨到后面,“我可是实事求是,特殊种不就相当于古代贵族或者君王的囚奴玩宠嘛。我懂的,你们这般地位的人,谁没有一两个情妇,不过,你玩也玩够了,该收心了。”

  她深谙上流阶级的规则。

  见楚鸣鹤锋利优美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脖颈间的肌肉甚至在抽动,而这都是因为她一个人,周产生了戏弄猎物的快感。

  她将鎏金边框的请帖放到楚鸣鹤对面的桌子上,“你自己看着办。”

  在太岁头上作威作福,是周的真本事。她抿唇一笑,潇潇洒洒地挎上小羊皮包离开了,茶水间里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鸣鹤一拳打在桌子上,咬牙道:“我不会让她得逞。”

  周苏郁才见识到精英们的利益斗争,每个人精打细算,尔虞我诈,活着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作为家族利益的附庸,这些斩不断的钢丝铁线,逐渐变成了囚禁金丝鸟的樊笼,要么安分地循规蹈矩,要么,拼得头破血流。

  楚鸣鹤的性格向来刚硬,明显是后者。

  “撕拉。”

  请帖被撕成两半,扔到地上,周苏郁瞪大眼睛,捉住楚鸣鹤的手腕,“你疯了!”

  “什么我疯了,是她疯了,他们疯了!”楚鸣鹤借力将周苏郁朝身前一拽,周苏郁打了个踉跄,他本意想安抚楚鸣鹤,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淡淡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