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想获得力量吗?”

  声音沙哑,却很有穿透力,周苏郁打了个激灵, 腹诽哪个反派的台词这么中二。

  “您谁啊?”他对神神叨叨的人最不耐烦。

  “兽灵之祖, 魁雯。”

  魁雯形似深海巨妖, 黑暗中身体显现一半,另一半隐没在浓雾里面。

  周苏郁只能看到两条巨爪章鱼似的触须,上面爬满了铜锈色的铁疙瘩,心想这很克苏鲁。

  四周是漆黑的,他一掌拍掉试探的触须,回想起自己被肌肉松弛剂扎了, 应该处于昏厥状态。

  可这里不是那个地狱, 倒是有点类似地心祭坛。

  “这是哪?”

  “我的意识空间,这不重要。”魁雯看起来对他很熟悉, “你和阿加雷斯的基因非常契合,老实说, 潜力是前无古人的程度。”

  套近乎多少有点图谋不轨, 周苏郁冷笑, “谢谢,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夸奖。”

  魁雯说, “我可以借给你力量。”

  “代价是什么?”

  “把你身体的一半借给我, 契约方可成立。”

  恐怕是有借无还。

  周苏郁嗤笑一声, 若无其事地拒绝了它。

  好像做了一场悠久的梦, 醒来, 周围一片漆黑。

  周苏郁扶着太阳穴, 掌心虚握, 碰到滑溜溜的东西, 连忙松开,竟然是一条蛇缠住他的脖颈。

  敲了敲脑壳,这才想起自己被张清亮那个老魔头丢进了蛇宫。

  这个被称作人间地狱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神秘。据说“天使”基地建立在一座百年前的人骨教堂之上,星际战争令昔日辉煌的教堂变成百年废墟。总说建在怨气重的地方的房子会闹鬼,毕竟恐怖片都是这么演的。

  可周苏郁完全不害怕,倒是觉得有趣。

  残损的琉璃花窗闪烁着七彩光泽,阳光本可以从缝隙里泄进来,可偏偏被水泥堵住,大概想营造封闭吓人的环境,叫他们不好受。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丢进蛇宫长教训,当年的“三好学生”也难逃例外。

  不过他根本不在乎。

  蛇宫打造得极像幽闭室,面积不算大。教堂残砖碎瓦,承重柱东倒西歪,只有三扇琉璃窗完整的。

  浮雕上爬满了蛇,黑紫色的,信子猩红,不知道哪个星球的遗落物种。有人逼近,就发出疯狂的嘶嘶声。

  周苏郁远远瞥一眼,脚下也是蛇,都蜗居在雕塑空客里,他拎起一个破麻袋,蛇倾泻而出,心想不过如此。

  地上有一本破破烂烂的童话故事绘本,捡起来,匍匐上面的蛇哗啦一下散开。

  弹走绘本上的尘土,随便翻了几页,便觉得无聊。

  童话故事总是甜得发腻,公主与王子的幸福结局完全无法嵌套进现实世界。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现在的周苏郁看来,就像个披着毒糖衣的笑话。

  梭巡了所有角落,抠搜半天,再也没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

  周苏郁只好捧着绘本,扫开一片空地,坐在第一扇琉璃窗下,借着微弱的光读起来。

  他不常看书,静下心花费了很长时间。

  还有分散注意力的一点,总有蛇扑上来咬他,手背手臂小腿都留下了两个细小的孔洞。弄得他又疼又痒。

  阿加雷斯雪豹强大的自愈功能的缘故,让他成了移动的血清,毒素对他没有作用。但蛇咬人的时候挺疼的,针头扎进去似的,被咬的地方肌肉酸麻。

  周苏郁撸起袖子,将绘本卷成筒状,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造反了不是。”

  他也是有脾气的。幽闭空间无限放大感官,他觉得那些毒蛇就像张清亮,都该死。

  路过蛇宫时,楚鸣鹤停在琉璃窗前,眯着眼上下打量着。

  总觉得里头有个张牙舞爪的东西作妖。

  那影子手里拿着棍状物,拼命击打什么东西。

  细长的条状物像蛇,缠着影子的大腿,腰腹和胳膊,然后被拍开,踩在脚底。一只手捏住蛇的头部,指节突起用力,蛇的身体疯狂扭曲摆动。四散飘飞的液体,看起来像血。

  血腥诡异的画面在楚鸣鹤脑海里勾勒出来,令他蹙紧眉。

  谁啊,这么暴力又恶心。

  鬼使神差的,手抚上百花玻璃上的光斑,忽然里面一声巨响,楚鸣鹤急忙收回手。

  只是碰巧经过而已,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他又很好奇,于是扣掉一块碎玻璃,透过孔隙往里看,做贼似的。

  手臂肌肉线条收紧,蓝色的血滴下来,衬衫下摆塞进松垮的裤头,械斗的过程中弄掉了,露出的一小截腰腹劲瘦有力。

  不算温和的阳光贪婪地吸附着幽闭的空气,尘埃在他身体周围流淌。

  周苏郁面容平静,飞快捏爆一条偷袭的蛇,嫌弃地把手背上的血往墙上擦了擦,然后踩了几脚,尸体发出塑料玩具坏掉的声音。

  嘴巴嘟嘟囔囔的,“就你们这群渣滓还敢来搞我,信不信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了?”

  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终于注意到光线,伸手挡了一下,转过身朝漏光的地方望过去。

  周苏郁盯着光线,眼仁竖着,“谁啊?”

  楚鸣鹤本来凝视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会开口说话,吓了一大跳。

  楚鸣鹤看到了他困惑懵懂的眼睛,但周苏郁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丛丛尸体在他脚下堆成小山包,楚鸣鹤眼里,周苏郁安静得不像恶鬼,面容苍白地往这边眺,深紫色眼珠仿佛把他的阴暗心思全部勾出来。

  没有被发现吧。

  里面的人报了一串陌生名字,“肖诃?顾戚风?季绒?”

  楚鸣鹤捂着嘴,很没出息地蹲下来,躲在斑驳瓦墙下面,心跳莫名加快。

  里面传来轻笑,“该不会是余彬礼吧。你还记得我?”

  几分钟过去,蛇宫内安静下来。

  楚鸣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应他。明明是打过照面的人,却一句话不敢搭。

  上次见他是多久了?好像四年前,那时候他被误诊自闭症,被家里丢到训练营“治病”,借住在卢希奶奶家,然后遇到了几个山顶神秘基地里的小孩,比他大不了几岁,其中有个印象特别深,总是喜欢听别人叫他哥哥。除了长得还可以,其他哪里都叫人看不顺眼。

  这次他跟着楚璟成一起再次造访尼比鲁星,楚璟成和基地总务谈话,于是把他晾在一边。他没有地方去,于是在基地里四处乱转。以前觉得巍峨恐怖的冰冷建筑,仔细一看,原来别有洞天。

  “天使”像超聚型学院,基础设施齐全,用的全是高精尖。他来的时候撞到悬浮球,仔细一看,居然是猫眼监控器。

  这里面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像得了氲病似的。头上悬着铡刀,神经绷得死紧。

  听接派员说,这里是一个培育和选拔武装精英的基地,将来都是派遣帝国联盟司令部的人才,孩子们身价不菲,都是各星球权威家族的子嗣。

  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小少爷有限的理解范围内,就是当兵当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令人心驰神往。

  三天后,禁闭期结束。楚鸣鹤又来蹲点,他就是灭不掉那点好奇心,这几天觉也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人到底弄什么名堂。

  门打开,有人出来了。是几个防护服的军官,周苏郁跟在他们后面,眯着眼往他这边看。

  楚鸣鹤赶紧缩回花瓶后面,一片枯萎白玫瑰花瓣飘到地上。

  他们走后,收拾现场的清洁工抱怨着,“那小子真是活见鬼,怕不是地狱来的,半个房子里的蛇,啪一下全没了。”

  “都是被掐死的?”

  “何止啊,还有被踩死的。”

  “哈哈哈,院长这次可捡了个大宝贝,体力强耐力高,不怕黑不怕蛇,逼急了会反咬,难得一见的战争天才啊。”

  “别胡说了,你们没看到他刚才蹲在门口那眼神,可太吓人了。全身都是蓝色的血,还有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眼珠子挖出来,瘆人得紧。”

  有人叹一口气,“命不好啊。光是看那张脸,就能感觉到煞气。冷艳冷艳的,是个命短秧子。”

  四年前,周苏郁因为怼教官名震八方。四年后,因为血战蛇宫再次震惊瞳孔。这次直接惊动了武装军团副署长,张清亮接到命令,将周苏郁送进观察室,标记重点观察对象和潜在危险分子,实行长达一周的□□。

  中午,送饭的人走了,周苏郁换了身衣裳,系好裤腰带,隔着镜子,向虚掩的门投向一瞥。

  “看我这么久,不进来认识一下?”

  没听见声音,周苏郁径直走过去,顿了几秒,突然把门打开。

  没看清那张脸,就脱口而出,“偷偷摸摸的,难不成你喜欢我?”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楚鸣鹤震惊又羞赧地看着他,手指抠着裤缝线。

  在对方怔愣到玩味的注目礼下,拔腿就要落荒而逃。

  这副不知所措的羞耻模样激发了他挑逗的欲望。周苏郁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带,楚鸣鹤硬生生被拉到房间里。

  大魔头右脚把门踹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不知为何纠缠在一起的人。

  周苏郁跷着腿,坐在床沿,长腿舒展,姿态极其放松,完全不像完成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楚鸣鹤眼神不知道往哪搁,阴差阳错地瞥见他腕上的电子锁。

  冷硬铁环禁锢苍白手腕,他正发着愣,视线上移,忽然看到细长手指把玩着什么东西。

  怎么又弄丢了?还偏偏给他捡到?

  “我说过了,下次再弄丢,就归我了。”周苏郁笑得很邪,“绳子都断了,你和它没这个缘分。”

  楚鸣鹤道:“胡说。”

  周苏郁道:“那你跟我讲讲它是什么呗?你这么宝贝,一定有什么特殊功能吧,虽然长得丑。”

  拗不过他,楚鸣鹤只好说,“这是一种平安符。我们家族里每一个小孩出生的时候长辈都会给一个。”

  周苏郁噢一声,“那怎么给你弄了只猫啊?护身符不应该威武霸气才好吗?”

  楚鸣鹤心烦不已,却不得不继续解释,“这是我们家族图腾,我爸爸说,我出生的时候,守护庭的白猫族刚好也诞下一子……”

  周苏郁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可说了半天没有回应,他有些恼火,“你还在听吗?”

  忽然肩膀一重,他下意识往旁边挪。可是手臂被捉住,死皮赖脸不让他走。

  侧过脸,在金属外壁的照射下,周苏郁的头发泛着冷光。他伸手,戳黏在肩膀上的脸颊。

  “喂。”

  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