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靠着窗发呆。他记得自己和陈风初次见面的时候外面还在落叶，是十月份，而现在，飘落下来的已经是一片纯白了。
楚君不喜欢雪，虽然在这样冰雪覆盖的领域里，他的基因能力会得到增幅，但是他可以欣赏落叶的凋零，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雪花的唯美。
或许是因为雪花太洁白纯粹了，或多或少会让他觉得自己……肮脏吧。他记得和自己说过，基因异能者的存在就是罪孽，只有通过不断的赎罪行为，才能让自己得到“神”的宽恕。楚君也知道所说的“神”就是那个概念，和“神临”是一样的不相信神真的会降临，但是始终怀揣着那虔诚的信仰。
楚君很敬佩能有那样的信念，但是他不能相信，不是因为他缺失了大部分记忆，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特殊的实验体。
神并没有来拯救这些挣扎的信徒，所以，楚君也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信仰。
他出生时就比一般的异能者还要肮脏，在特警署执行任务保护这个城市或许可以洗刷他的罪行，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的血脉里剔除那些罪恶的因子。
所以……这种雪白的纯洁，在楚君看来就尤为刺眼。
“啊啊储君久等了啊！”陈风急冲冲地跑过来，今天几分钟，出来见楚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他还以为楚君生气了，立刻就慌张了。虽然楚君……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男朋友了，但是陈风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不能把自己顺利代入那个身份。
“没事。”楚君转过身来，和他并肩往车库走去，途间有很长一段露天的路，楚君撑起了黑伞，陈风很自觉地往他那里靠了一点，“快要过年了，你回去吗？”
“啊？”陈风愣了一下，回家……是回楚君那边，还是说，陈家？
“陈家。”楚君知道陈风在猜测什么，先说了出来，“也在那里那么多年了，不回去么？”
就算在那里很多年了，但是……陈风沉默着走路，楚君是不知道自己在陈家有多不受待见，陈家巴不得没自己这样一个人……只是这些事情也没必要告诉楚君，只能徒增楚君的烦恼罢了。“不想回去，我想和你一起过年。”过了好久，陈风闷闷地说道。
楚君也想不到陈风的回答会这样果断，还以为他要打电话回去问问什么的，谁知道他这么快就给了自己准确的回复。他看着伞外的落雪，还是太干净了，有点刺眼。
陈风见楚君不说话了，还以为是楚君想着和别人一起过年，只能昧着他心愿低声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你已经和别人有约了，那我就回去。”
“一起过。”楚君低声说道，他早就去世了，而且家里的那些亲戚也不是很欢迎自己。楚君是不善言辞，但是他还是知道察言观色，第一次注意到那些人有了不快，后来他也没想着再去家了。这么多年来他也习惯了独自过年，现在有陈风陪着，应该也会很好。
就像两个孤独的游者，终于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外一位孤独的伴侣。
“储君，你喜欢下雪吗？”得到了楚君的确定答案，陈风松了一口气，声音都欢快了一些。能和楚君一起过年，一起吃饺子包春卷什么的，想想都很愉快。
“一般。”楚君淡漠地说道。以前他倒是无所谓让雪落在自己头上，但是旁边还有一个陈风……这种雪水太凉，陈风身子比较瘦弱，如果他因为落雪而感冒生病了，楚君会更加讨厌雪。
“我很喜欢雪哦！”陈风突然说道，他抬起眼看向楚君，楚君注意到他的眼睛里绽放的是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闪亮光芒，“能保持那种纯净，我觉得是很难得的啊。”
“太纯净不好，容易被污染。”楚君有点冷淡地说道。
陈风只觉得楚君说的话有点悲观，认真地看着楚君的双眼，陈风发现楚君的眼底仿佛也有雪花在飘起。他会这样想，或许……和楚君的过去有关吧。陈风记得秦音告诉过自己，楚君是没有过去的人。不管是谁，记忆里有这样大段大段的空白，看见同样的代表空白的白色，大概就会有点……嗯，害怕吧。
“怎么。”见陈风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楚君问道，声音低沉。
“所以储君你……”本来想安慰楚君几句话的，结果话出了口就完全变了意思，陈风只觉得自己这些天偷偷摸摸地看那些《如何与人沟通交流》《说话的1000种魅力》等厚重书本都是没用的，做了再认真的笔记实践起来都是虚无，“是因为下雪天才要撑伞的吗？”
“我是无所谓，但是如果你感冒了就不好了。”楚君平静地说道。寒冰一系异能的他从来不知道“感冒发烧”是什么感觉，但是陈风不一样。在异能属性的专业里，冰与风是相生相克的，有时候双方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但是更有可能起到很严重的属性压制效果。不管怎么样，楚君都不能让陈风去冒那样的风险，总归是妥帖稳重点的好。
“这样啊……”陈风轻轻点了点头。
车上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楚君目光平视前方，他注意到了陈风情绪的变化，但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每个人都会有喜好，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欣赏落雪”陈风就沉默，那么楚君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
无言地停好了车，楚君刚想撑开伞，陈风却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楚君诧异地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陈风，那副倔强的模样居然很是可爱。
“跟我一起去转一圈好吗，就一会会儿时间……”陈风小声说道，“不撑伞，就随便走走。”
楚君的房屋内部装修一开始是很简陋，但是经过一轮改头换面，现在已经很是华丽。而陈风走出了那间屋子才知道楚君是有钱人，他所在的地方，是本市地价最贵的小区。先抛开这里的安保有多好不说，这里的环境绿化也曾是让初次闲逛的陈风咋舌。
“那把帽子戴上。”楚君不知道陈风在想什么，但是想起陈风之前的炽热目光，他也只能微微退步，打开后备箱里的一个盒子，里面各式的衣服让陈风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在犯了事之后跑路用的伪装吗？可是为什么楚君要准备这么多衣服？？盯着男人翻找衣服的背影，陈风总感觉自己进错了什么片场——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顶好了。”翻了好久，楚君最后选择了一顶橙黄色还带着猫耳朵的毛线帽，在陈风疯狂吐槽楚君审美的时候，那顶帽子已经扣到了陈风的头上。这顶帽子除去美观度不说，保暖倒是够了，左右两边微微加长的帽子很贴心地把陈风的耳朵也包住，只是还有两个垂到肩膀的球球……
说起来为什么楚君事先准备好的这堆衣服里会有这样的帽子？？看着关上后备箱依旧一本正经严肃禁欲的楚君，再想象着戴上这顶帽子最好再穿上猫爪手套的楚君，陈风觉得自己有点把持不住了。
“你在想什么？”楚君见陈风一脸憋笑憋出内伤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陈风继续憋着笑，还要端正起自己的态度和楚君用正常的语气说话，真的很不容易，“这下你就放心了吧，我们走走吧。”
“……嗯。”楚君伸出手捏了捏陈风的猫耳朵，顺手又把陈风搂入怀里，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雪有点冷，陈风搓着手呵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手恢复了温度。楚君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握住了陈风的手：“这么冷？”
“还……还好啦。”陈风有些慌乱地说道。楚君手掌的温度也有些凉，他好像也很冷，但也有可能是他自身基因的问题让他的身体无法温热起来。
陈风突然有些心疼，如果楚君的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冰凉，那么他自己呢？他的心灵是否也会是一片风雪覆盖？
陈风不安地扭开目光，楚君无言中把他的手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