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陆博士来看望儿子,已经过了五天,弗斯特眼看着小外甥从一开始的生闷气吵着要回家到不再提起关于妈妈的任何事情,心内不由叹息。
这期间弗斯特也和陆博士联系过,但陆博士那边似乎非常忙,并让他们先回家,可是弗斯特还是决定再等等,反正现在已经接近年底,本年度的探亲假不用掉也没机会再用了,索性待满七天再说。
今天是第七天了,也是他们可以留在基地的最后一天,弗斯特思考良久还是拨通了陆博士的电话。
“什么事?”电话一接通,陆博士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明天我就要带着阿兰恩回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又说道:“我知道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话说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就在电话要被挂断的前一秒,弗斯特突然说道:“陆茵陈,你不能把你所遭遇的不幸童年转嫁到你儿子身上,我知道你恨我的生出抢走了父亲对你的关爱,但这样的报复伤害到的是阿兰恩,他是无辜的。”
弗斯特一口气说完后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过了许久,陆茵陈才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忙,其他事情等以后再说。”
说完电话就被彻底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的陆博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投入工作,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然后她的视线就落在办公桌一角的那个小泥人身上,那是再再捏的“阿兰恩小泥人”,说是让她帮忙转交给弟弟的。
小泥人捏得栩栩如生,是一个拿着话筒在唱歌的幼崽形象,小泥人脸上带着几分夸张又自信的笑意,陆博士知道这是阿兰恩去参加那个星际幼崽偶像培养计划时的模样,弗斯特和她提过一次后,她就去找到了视频,虽说那是被删减的视频,但对于她们基地人员来说找到这样一个娱乐删减视频并不算什么难事。
视频里的阿拉恩看起来似乎有些陌生,在她印象中的阿兰恩还是个只会满地乱跑,不小心摔一跤就会哭唧唧的小崽崽,一转眼,就已经能够自己站到舞台上表演了。
除此之外,她的光脑里还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储存阿兰恩的各种照片视频,那些都是家里的管家保姆或是阿兰恩兴趣课的老师发来的。
那些视频里的阿兰恩是高兴时也会抛去一个小绅士应有的礼仪,蹦蹦跳跳的,也是会像任性小孩一样发脾气撒娇的,还有睡着时安安静静的……可每一个视频里的阿兰恩都不是在她面前的阿兰恩,在她面前的阿兰恩是寡言的,沉闷的,谨慎的。
察觉到陆博士接完电话后就开始发呆出神,江宏院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发现了她在看桌上的小泥人。
“想你儿子了?”江宏院突然出声问道。
陆博士收回目光,又继续盯着手头的资料:“没有,只是他舅舅告诉我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
“从实验室到基地家属休息区只需要半个小时路程。”
“我没有说我想去见他……”被江宏院一副了然模样看着,陆博士顿了一下说出实话,“他不希望我靠近他,保持一定距离是维持母子关系的关键。”
江宏院表情奇怪道:“谁告诉你母子关系是要这么维持的?”
陆博士曾找过一些人类幼崽行为分析来学习,依照那些专家的说法,阿兰恩面对她时的表现是在下意识回避她,至少人类幼崽在面对喜欢的人时肯定不会是这种表现。
或许她减少和阿兰恩的直接接触,会让阿兰恩成长得更轻松一些,这是陆博士最后得出的结论。
听完陆博士的分析,江宏院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些‘专家’的可信度?”很难以想象,一个专门搞科研的博士居然会相信网络专家的指导。
“我觉得这些专家说的很对,就像再再,他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和专家提到的一模一样。”
粘人依赖,愿意分享,情绪高涨,都是专家提到人类幼崽面对喜欢或是好感度高的人时的明显反应,再再就是如此。
提到再再,江宏院似是想到了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说道:“他是个例外,不能用他的标准来要求所有幼崽。”
不是所有人类幼崽都像一朵浑身洋溢朝气热情的太阳花想要去温暖别人,也会有敏感脆弱的幼崽用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试探这个世界对他们是否存有善意,还会有像梁小贺和米粒这样理智又早熟的幼崽,以及像苏苏、小虎那样平凡又单纯天真的幼崽,人类就是具有多样性的,幼崽也不例外。
“没有幼崽是不喜欢妈妈的。”江宏院又说道。
这其实是再再的话,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江宏院并不以为意,他在这个世界中因为家庭贫穷,小的时候就被父母亲手卖给了人贩子,可以说他对父爱母爱并没有什么期待和需求,可仔细回想起来,包括那个普通男高世界中的自己,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是渴望过父爱母爱的,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会渐行渐远无非就是这份天性本能在后天的相处中,被不负责任的父母一点一点抹杀掉。
陆博士听到这句话出了一会儿神,又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幼崽是不喜欢妈妈的……吗?”
“正好今天要去把2号病例带回来,你可以顺路去看看你儿子。”江宏院建议道。
如果是换作以前,江宏院并不会去多管闲事,可自从脑海中多出了那些其他世界中的记忆碎片后,他好像对这些事情没法做到漠不关心。
不过他能提供的帮助也仅限于此了。
看着陆博士脸上难得出现纠结的神色,江宏院便又说道:“你可以带着再再一起去,他和你儿子还有那个2号病例是同龄人。”
和陆博士因为思考如何和儿子相处而苦恼不同,再再在听说可以出去见好朋友时,开心得不行,一路上小嘴都叭叭个没完。
“我要把好好带去给其他小朋友认识,大家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这几天还做了一个‘再再小泥人’,可以连着‘好好小泥人’一起送给弟弟,以后弟弟想我就可以看小泥人啦。”
“弟弟明天回去以后,下次什么时候来呢?”
“说起来我还和弟弟组了一个组合哦,等再再能从疗养院出去,就和弟弟一起再去参加一次比赛,这次要努力进入决赛!”
……
陆博士听着再再叽叽喳喳,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他‘好好’?”
“弟弟告诉我的呀,”再再说完又问道,“娘亲,我听见你叫他‘阿兰恩’,弟弟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博士若有所思道:“他的大名叫阿兰恩,既然他告你他叫‘好好’,那你也可以这么叫他。”
待在房间里的阿兰恩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玩着积木,小脸上写满了“无趣”。
基地里一点都不好玩,没有各种各样的玩具,更没有厨师叔叔做的好吃的甜点,说好是来看妈妈的,结果妈妈每天都在陪再再,把他扔给了舅舅,连舅舅有时候都会出去找基地的什么人,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恶的舅舅,可恶的再再,最可恶的还是妈妈,他再也不要来基地了!
阿兰恩一边想着,没注意就往搭了一半的积木房子上放上了一块三角积木,“哗啦啦”积木房子受力不均,一下子就倒了。
连积木都要欺负他,坏积木!阿兰恩更生气了,他站起身,一脚踢开了那块导致积木房子倒下的三角积木。
没想到这块积木被他踢飞,正好就砸在了一进门的再再的膝盖上。
“诶呀!”再再惊呼了一声,揉了揉被砸痛的膝盖。
事发突然,阿兰恩也没料到再再和妈妈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积木会撞到再再。
看着再再蹲下身,拉开裤腿在给膝盖吹气,阿兰恩心内闪过愧疚的情绪,可下一秒就听到陆博士的声音。
“阿兰恩,你在做什么。”
看到妈妈站在再再身边,看着再再被砸红的膝盖露出关切的神色,阿兰恩心内的愧疚一下子被另一种情绪占满,他瘪了瘪嘴不说话。
确认再再膝盖没事后,陆博士才看向把小脸偏到另一边的儿子说道:“还不过来给再再道歉。”
“是他自己撞到了积木上,我才不要道歉!”
听到阿兰恩和陆博士的声音,正在书房里处理工作邮件的弗斯特忙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弗斯特立马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他走到小外甥身边,蹲下身说道:“阿兰恩,舅舅和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就要及时改正,这样才是好孩子。”
“我才不要当什么好孩子,我就是个坏孩子又怎么样!”阿兰恩现在活脱脱一副熊孩子耍无赖的模样。
弗斯特头又痛了起来,好不容易姐姐终于愿意来看一眼儿子,没想到小外甥的牛脾气又犯了,看着姐姐不太好看的脸色,恐怕等会免不了要教训小外甥一顿,到时候这对母子的关系就更疏远了。
弗斯特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要用那些话来刺激陆博士,如果陆博士不来,顶多就是阿兰恩失落几天,可要是好不容易见一次妈妈就被妈妈教训一顿,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小外甥留下心理阴影。
弗斯特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陆博士大步朝阿兰恩走去。
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阿兰恩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倔强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陆博士抬起了手,弗斯特眼皮一跳:“姐姐,等……”
弗斯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博士的手落到了阿兰恩的头上,只不过那只手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陆博士的声音不够温柔,但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比较平静:“你不是‘好好’吗?好好怎么可能是坏孩子。”
阿兰恩紧张的小脸上出现了愣怔的神色,“好好”这个名字是他偷偷给自己取的,妈妈怎么会知道,是舅舅和再再告诉她的吗?
“妈妈看了你和再再的表演。”陆博士主动说道。
这下不仅是阿兰恩,连弗斯特都有些意外,他是跟陆博士说过一次,但那不过是在谈起给阿兰恩换兴趣班时随口那么一提,他也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陆博士真的会去找来视频。
阿兰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丰富,一想到妈妈专门去看了自己的表演视频就很惊喜,可想到自己和再再那个表演似乎被很多网友嘲笑他又害羞起来,然后想到他的“口技”是偷偷学的又担心妈妈生气……
看着面前刚刚还一副小倔牛模样的小崽崽脸色变来变去,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陆博士都忍不住莞尔。
听到陆博士提到那场表演,没看到网友评价,丝毫没受到影响的再再兴奋了起来,他拉起阿兰恩的手:“好好,我们可以一起再表演给娘亲看一次现场版呀!”
阿兰恩别扭地抽回自己的手:“谁要跟你一起表演。”他可不要再在妈妈面前丢脸一次。
再再一脸了然的表情:“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单独表演,那我就把单独表演的机会让给你啦。”说完还握起小拳头给阿兰恩加油。
陆博士和弗斯特也看向阿兰恩,不知怎么的,阿兰恩竟然觉得他们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期待。
不对不对,他才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就成他想要单独表演了?再再是想让他单独在妈妈面前丢人吧,可恶的再再,他已经看穿他的小把戏了,哼!
“不行,你也要一起!”阿兰恩一把拉住再再,坚定地要把再再一起“拖下水”。
“唔,这样也不错,那我们‘再好不过’组合又复活啦!”再再乐呵呵地鼓起掌。
阿兰恩瞪了他一眼,这个再再一下子看起来心思阴险,一下子又傻乎乎的,真是个奇怪的崽崽。
弗斯特也笑着说道:“那么两位小明星需要准备时间吗?”
“不需要!我们可是最默契的男团哦!”再再抢答道,说着还朝阿兰恩眨了眨眼。
看着眉眼弯弯的再再,那个在狭窄通道里拉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舞台的画面突然又浮现在脑海中,阿兰恩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对啊,他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成立组合,还立马就登台表演的世界第一默契男团呀!
像第一次见面时,两个小崽崽牵着手,脸上挂着自信又纯粹的笑容,他们的母亲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隔阂如同春日阳光下的最后一层冰雪般静静消融。
弗斯特看着温馨的一幕,忍不住想要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他缓缓拿出光脑,对准了这副画面,正当他要按下摄影按键的时候——
“噗呲卡茨,biu~biu~biu,噗噗噗动次动次……”阿兰恩小脸上表情严肃而冷酷,如果堵上耳朵光看那张小脸,那勉强还有几分未来b-box天王的风范。
而旁边的再再扭动着小身体卖力舞动,肥嘟嘟的脸颊也随着动作都动起来,有种不协调广播体操的既视感。
弗斯特稳住差点掉在地上的光脑,默默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姐姐。
陆博士仿佛在面对研究一项课题,表情严肃而认真,一脸比专业评审还冷静的表情,不时还点点头。
两个小崽崽看到陆博士点头的反应,表演得更来劲了,阿兰恩甚至还模仿大歌星朝“观众席”招了招手,好像真的身处幼崽才艺大赛的比赛现场。
弗斯特:“……”
那个夏天欠这对小活宝的选秀比赛机会,终于还是补上了,然而这次憋笑憋到内伤的只有他一个,终究是他抗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