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老式小区的楼道灯年久失修,微弱的灯光仿佛随时会熄灭。

  方桥站在江明御住处门前,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跃,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冷,他的手臂有点发麻,那股麻劲直延续到掌心,等他抬起手来摁门铃时指尖都在发抖。

  三下,从屋里传来的铃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回响,可门内之人却没有回应。

  方桥不想惊动邻居,又扣起手敲了几下门,依旧无人应答。

  他担心江明御已经失去了意识,于是边敲门边压低了声音一遍遍地喊alpha的名字,就这样执着地呼唤了好一会儿,房门始终紧闭着。

  慌张跃上心头,这么深的夜,他去哪里找人开锁。

  方桥顾不得会惊扰到他人,正打算回家里拿工具强行撬门时,一道轻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方桥?”

  “是我。”方桥松了一口气,“明御,你还好吗,给我开门。”

  omega竖耳听着动静,每一丁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江明御和方桥道别后,一进屋他就再也无法假装镇定。

  像是有浸了盐水的鞭子在他的皮肉上鞭挞,一下下,深可见骨。

  他分不清是哪里在痛,脑子里更仿佛有一把锯齿在来回拉扯,疼痛来得猛烈又迅速,根本无从抵挡。

  为了能压下体内奔腾的信息素,alpha不得不调高电流的强度,如此一来的后果是,他连走到柜前吃药打抑制剂的力气都没有就生生痛晕了过去。

  江明御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叫他,意识逐渐归笼,他听见了方桥的声音,还以为是巨痛之下的幻觉,倒在地上久久无法回应。

  仪器依旧在断断续续释放电流,他仔细地辨认了会,确认方桥就在门外,心理情感战胜了生理疼痛,竭力地喊出了方桥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是在喊,其实音色哑得像是含了沙。

  江明御强忍不适从地上爬起来,衣物摩擦间发出窸窣声。他走得很慢,短短几步的距离,像是迈过刀山火海,每走一步双腿都针扎一般的疼。

  等走到了门口,他下意识地抹了下脸,确认没有血迹才挤出笑容打开了门。

  门外,方桥白净清俊的脸半隐在淡黄的光晕里,他在方桥的眼底看到了名为关心和焦急的情绪。

  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拒绝和疏离。

  江明御顿时觉得所有的痛都不值一提,可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就会知道现在他的表情有多吓人——脸色苍白如纸,明明疼得连眉头都扭曲了起来,嘴角却挂着笑。

  方桥将alpha诡异的神情收纳眼底,视线下移,落到alpha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伸手抓住了。

  江明御大部分精力都在和疼痛对抗,反应很迟钝,来不及阻止方桥的动作,omega已经捋起他的袖子,露出了紧扣在腕上的仪器和他战栗不停的手。

  江明御愕然,条件反射又想把手藏到身后。

  方桥抬眼看他,问:“这是什么?”

  江明御从未想过把仪器的真正用途告诉方桥,怔了怔回:“没什么......”

  方桥很用力地抿了下唇,松开alpha的手,主动走进了屋里。

  江明御喜出望外,但又在欣喜之余咂摸出点不对劲,这么晚了,omega怎么会来找他?

  他来不及思考,唯恐方桥又离开,先一步关了门,眷恋地凝视着方桥。

  方桥在室内环视一圈,走到床头处拉开了柜子,果然在里头发现了大量糖盒和抑制针剂,塞满了整整一个柜子。

  这段日子以来,alpha就是靠这些维持清醒。

  江明御不愿意让omega看到自己不看的一面,猛地往前,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也踉跄了下,等他站稳,方桥已经回过身来看他。

  江明御走过去合上了柜子,风轻云淡道,“这些都是新的特效药,很有用。”

  方桥注视着alpha,“你笑得很假。”

  江明御的神情一僵,但还是强颜欢笑,“是吗,可能是天太冷了,所以......”

  方桥戳破alpha的谎言,肃然道,“我都知道了。”

  江明御眼神闪烁,强撑着的笑容慢慢抚平。他并没有借此博取omega的怜惜,反而有些苦恼地嘀咕着,“是姑姑跟你说的吗?她想我回去帮忙,我没答应,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方桥盯着他,“自己一个人硬抗,就算晕倒在屋子里也当作没事发生吗?”

  江明御说得轻松,“我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他一愣,眼瞳微亮,“方桥,你是担心我才来找我?”

  alpha惨白的脸染上雀跃,迫切地想要得到omega的承认,又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担心我,对不对?”

  方桥不肯正面回答,“你姑姑联系不上你,让我来看一看。”

  原来omega只是受人之托,江明御的眼睛又暗下去,挤出笑来,“我没事。”

  方桥张了张唇,一连串的话堵在喉咙口。

  大把大把地吃药、超出负荷地打抑制剂、电击治疗维稳信息素、机能受损导致鼻腔出血、昏迷在家中无人知晓......如果这些都叫没事,那在alpha看来,怎么样才算有事呢?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江明御惊讶地看着omega发红的眼睛,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水液蔓延出来,他刹那手足无措。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回B市?”

  话题变得太快,江明御顿了几秒才理直气壮地回:“那又没有你,我回去干什么?”

  素来温和的方桥突然发起脾气,推了alpha一把,扬声,“那你就继续在这里难受吧。”

  江明御撞到了柜子,闷哼一声,疼得半天缓不过神,而方桥已经走到了门前,手搭在了把手上。

  “别走。”

  江明御本能地挽留,跌跌撞撞地往omega的方向追,可走了几步,天旋地转,所视之物都变得扭曲。

  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缓解痛苦,吸入肺腑的空气像是刃一般剐着他的皮肉,alpha竭力地朝方桥伸出手,再也支撑不住咚的跪倒在地。

  方桥的背影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变得虚无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江明御既奢求omega回头看他一眼,又唯恐自己的丑态落入omega的眼里。

  在这样极端的挣扎中,方桥竟去而复返,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江明御乌沉沉的瞳孔因为剧痛已有些涣散,却还是目不转睛地仰视冷光中模糊的脸庞。

  他嗅到了浅淡的茉莉花香。

  下一秒,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方桥俯身吻住了江明御的嘴唇。

  像有一阵清风吹散了笼罩在alpha眉眼间的浓郁雾气,彩霞与朝阳随之而来,整个世界都披上了堂皇的光,变得五彩斑斓、花簪锦簇。

  江明御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感受柔软的唇瓣挤压着他的唇肉,半垂着的双手掐住omega的腰,于是方桥也自然而然地跪坐下来。

  现在他们是平齐的了。

  alpha如荒漠中渴水的旅客,急切地汲取甜美的甘露,反客为主将omega揽入怀中。

  浓郁的茉莉花香和薄荷香在湿吻里纠纠缠缠。

  江明御怕这是一场空梦,牢牢地锁住方桥,掌心贴住omega单薄的背脊,呼吸喷薄间,唇齿碰撞。

  方桥有些招架不住alpha凌厉的进攻,喘息着偏过头,可只是一瞬,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方桥的手攀在江明御的肩膀上,收紧了又收紧,抓出了褶皱。

  分开时,alpha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急迫的呼吸里,有温热的水液浸湿了omega的衣襟。

  江明御像只被抛弃过缺乏安全感的犬类动物,团团将方桥抱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再次被收编。alpha沉闷的嗓音带着一点水汽,“方桥,是你先亲的我,你不准耍赖不认账。”

  方桥没说话,安静地被alpha抱着。

  心中的那些坚持与挣扎在这一刻如同大厦倾倒。

  他可以无视江明御的痛苦大步离开这里,也未必要管江明御的死活,就算是这样,江明御也不会胁迫他。可当听到身后之人倒地的声音,他却再也挪不动步伐。

  方桥总是觉得江明御太逞强,他又何尝不是口是心非?

  就这一次,让他赌一回,如果输了,他也不缺乏从头来过的勇气。

  被抱得太瓷实,方桥喘不过气,轻轻地推了下江明御。

  alpha抬起头来,那张煞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连带着眼尾都是红的,他动也不动地看着方桥,怀揣着期待靠近,在omega的唇上啄了一口。

  方桥没躲。

  江明御像得到了全世界最丰厚的奖赏,又亲亲omega的眉心、眼睛、脸颊和嘴唇。

  方桥都没躲,任alpha亲,用信息素抚慰alpha焦躁不安的情绪。

  他的手慢慢摸到alpha的腕上,低声,“取下来吧。”

  江明御静望着omega,喉咙发涩,“没有这个,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话中有话,方桥听出来了,撞进alpha深邃的眼睛,片刻后,近乎是纵容地道:“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

  方桥的信息素就是alpha最好的抑制剂,而现在,他默认alpha可以向他索取。

  屋内静了一瞬。

  束缚alpha多年的电击器被甩到角落。

  江明御抱着omega跌跌撞撞倒到床上,低眸凝视着光晕里温柔的脸庞,他喘得很厉害,“我可以亲你吗,方桥?”

  回应他的是方桥伸手攥住了他的领子,轻轻一拽,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可江明御想做的不止这些......

  顶灯照亮大床的春光,满室扑鼻的茉莉花香在空气里荡漾。

  方桥想,他也许不够洒脱,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无谓再扭捏,人这一生总要冒险一次——omega闭眼回应了alpha热切的吻,任由薄荷气息将他淹没。

  作者有话说:

  来都来了,浅do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