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方桥在主卧里等了江明御许久,始终不见alpha前来,等到后半夜他困得眼皮直打架,终是忍不住带着凝重的心情睡去。

  早晨被闹钟吵醒,起来一摸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江明御竟然一整个晚上都没进屋睡。

  方桥披了件外衣出去找alpha,次卧、书房、健身室,都没有江明御的身影。

  打开鞋柜,果然,少了一双鞋子,江明御是半夜外出,还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呢?

  既然alpha这么不想看到他,他也不想在大好日子上去讨嫌。

  家里人还在等他吃团圆饭,方桥迅速地洗漱后踏上了回家的归路,临出门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骤生几分感慨。

  前两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笑着跟江明御说再见,alpha嘴上嫌弃,但还是会倚在玄关处目送他进电梯。

  这是他跟江明御的最后一个年头,竟没能高高兴兴地道别。

  方桥收拾好心情上路。

  大年三十,高速路已经不怎么堵,他急着见家人,途中只休息了一次,抵达A市时是下午两点。

  伯父方峰和婶母张仪都是普通的工薪族,二老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前些年购置了间套三,虽然是老小区,但地段还不错,周围设施齐全。

  方桥刚下车,小区里在散步的老太太直瞅着他看,他笑笑,“林婶。”

  “哎呀,真是方桥,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还以为我老花眼认错了呢。怎么现在才回来?”

  “工作忙,您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家里人都等着吧,赶快回去。”

  方桥颔首,拖着行李箱进楼栋。小区没有电梯,一楼四户,方家在五楼,他脚步轻快地来到家门前,没有用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屋里在播着不知名的连续剧,张仪应声,“来了,谁啊?”

  方家装了不锈钢防盗门,里头的木门打开后,方桥隔着镂空的防盗门笑喊:“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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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御,我真得走了,家里人在催呢。”

  徐泽昨晚凌晨三点被江明御两个电话叫醒,alpha不知道发什么疯,大过年的约他到攀岩馆攀岩,跟要打破世界纪录似的,整个晚上玩儿命的运动,爬了一遍又一遍。

  徐泽舍命陪好友,耐不住瞌睡虫敲门,小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江明御还浑身热汗黏在攀岩墙上。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徐家人电话催了几回,徐泽不得不走了。

  江明御双腿一蹬墙面,稳稳落地,他喘得厉害,一夜未睡加上激烈运动,精神却依旧饱满。alpha三两下褪下装备,抽过一旁的毛巾擦汗,这才道:“走吧。”

  两人一同去淋浴室。

  隔着单间,徐泽忍不住问:“谁又招你惹你了?”

  没人惹江明御,他自己跟自己闹别扭。alpha洗去一身粘腻,围着浴袍出来,换上干爽的衣服,拿起手机一看,有好些未接来电和信息,但唯独没有方桥的。

  徐泽一见好友看着手机发愣,揣测着问:“跟方桥吵架了?”

  江明御把手机丢回储物柜,瞥了对方一眼,“我跟他吵架,你也太瞧得起他了。”

  “也是。”徐泽边附和边穿衣,“要我说,早早把他打发了吧。这都快三年了,要是之后赖上你,那可麻烦了。我可是听说那谁处理不好闹到家里去,多惹人笑话。”

  “一开始你就不该沾这些。”说着说着,徐泽又开始义愤填膺,“他喜欢你是他的事,你一时心软接受,到头来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江明御轻咳两声,有点不自在道:“好了,别说了。”

  徐泽还在为好友抱不平,“我说的是实话。读书那会,不也挺多omega跟你表白,你理过谁了?偏偏是这个方桥,长得也不像缺alpha,怎么就死皮赖脸缠着你了?明御,你跟他谈过没有,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走,如果要钱那好办......”

  江明御听好友越说越离谱,急忙打断,“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这些话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说。”他强调,“特别是方桥。”

  徐泽点头,“我知道,不过我的话你要好好考虑。”

  江明御嗯嗯两声,逮住要往前走的好友,“你刚刚说,他不缺alpha什么意思?”

  “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确实有几分姿色。”

  江明御不爱听这话,拧了下眉,和好友在停车场分开,驱车前往老宅。

  大年三十,江顺在老宅设家宴,直系血脉和旁支亲戚都会到场。

  一群一年到头打不了几次交道的亲戚却要佯装和睦地坐在同一桌吃团圆饭,说着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大抵演技再好的演员也比不过这些“艺术家”。

  江明御放慢车速,拖得了一时是一时。

  手机仍时不时有短信进来,每响一下他就瞄一眼,但始终没有回复。

  想到徐泽方才的话,他不禁无声失笑。

  两年前徐泽跑到家里来质问他,那时江明御是怎么回答好友的?

  方桥对他一见钟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的家庭住址,一天到晚在他家门口蹲守,只盼能见他一面,甚至主动要求做他的情人。

  他被方桥缠得没办法了,这才勉为其难把omega留在身边。

  江明御这么一胡诌,徐泽信到了现在。

  其实对好友隐瞒他有信息素紊乱综合征这件事alpha是有几分愧疚的,但此事非同小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一旦被曝光,最先受到冲击一定是华晟,试问有哪些董事和员工会放心把公司交给一个有重大隐疾的alpha打理?更别说继承江氏旗下的企业。

  车子缓缓上坡,驶入别墅区,停在了江家老宅门前。

  旁系亲戚来得早,江明御刚绕过花圃就听见朦胧的欢声笑语。

  一个五六岁调皮的alpha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一脚踩在江明御的鞋上,哈哈大笑,笑得江明御心烦意乱。

  江明御抓住小孩的胳膊,眉头蹙起,唇角下沉。S级alpha不必散发信息素就足够威慑,小孩吓得哇哇哭起来。

  “怎么回事?”小孩的母亲闻声跑来,见到此景连忙说,“明御,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快跟明御哥哥道歉。”

  “他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江明御松开小孩的手,沉声说,“道歉就不必了,爷爷喜静,别再让我听见他吵吵闹闹。”

  小孩的嘴巴被捂住,江明御又扫他一眼,迈步往屋里走去。

  里头更是热闹非凡,俨然一个小型宴会。

  江顺老爷子七十有多,两鬓虽白但精神抖擞,穿一身唐装端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主位,微笑着听小辈说话。

  江儒和林少虹夫妻俩正在招待亲戚,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夫妻。

  江明御的姑姑江姝留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干练的暗紫色套装,翘二郎腿侧耳与人交谈。“铁百合”年近四十,有一对凌厉的丹凤眼,在商界出了名的目光毒辣,谁都没法在她眼皮子底下使诈。

  女人十八岁起就跟着父亲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二十年来几乎没有休息的日子,论起来,整个江家,其实她才是最像老爷子的。江顺慧眼识珠,也很赏识这个女儿,江氏有近四分之一的企业由她话事。

  江儒和江姝两兄妹平分秋色,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但有个底线江姝绝不会触碰,那就是江明御的病情——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还犯不着踩着一个小辈上位。

  江明御作为江顺唯一的亲孙子,一到场就成了焦点,众人皆堆积着笑同他打招呼。

  姑姑江姝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明御,这儿坐。”

  江明御与江姝的关系尚可,他走过去,与几位长辈问候。

  江顺拿手指了指他,“年纪小,面儿倒挺大,让大家都等着你。”

  场面话谁都会说,江明御闻言笑道:“爷爷,那就罚我待会多喝几杯,您给我数着,不喝醉我就不离桌。”

  众人乐呵呵地笑起来。

  “明御是越来越会说笑了。”

  “该罚,该罚。”

  江姝搭在膝盖上的手搂住侄子的肩,“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姑姑陪你喝。”

  江明御扬眉,“好啊。”

  一行人有说有笑,恭维的话不绝于耳,江明御也戴上了面具,陪他们唱戏。

  五点开席。

  江家老宅有张长达十米的紫檀木方桌,正正好容纳下宾客,每年只用这么一回,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江明御离主位近,顺着他的角度望下去,人头攒动,看不到最末尾的人。

  他机械地咀嚼着珍馐,游刃有余地含笑答话,偶尔看一眼手机。

  “在等谁的电话吗?”坐在旁边的江姝笑问。

  江明御摇头,把手机收进了外套口袋里。

  一段团圆饭直到八点才接近尾声,古朴典雅的老宅迎来片刻的热闹又迅速地静谧下去,如同一时苏醒又睡去的潜伏在山中的野兽。

  江明御同爷爷和父母拜了年,上了二楼。

  江姝姿态优雅地倚在露台边缘抽烟,背对着他,听见动静后转过身来,吐出一口烟雾,半是揶揄地问:“还没等到电话?”

  江明御不肯承认,走过去,也靠着吹风,“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眉头皱了大半天,小心年纪轻轻的长皱纹。”江姝给侄子递烟。

  “姑姑,我不抽烟。”

  江姝不勉强,烟雾缭绕中,她把烟蒂掐灭在小桌的瓷烟灰缸,又拍拍侄子的肩,“有时候谈生意身段不能太高,做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江明御没答她的话,望向漆黑的唯有零星几点的天际。

  等江姝走后,他拿出手机,指腹在页面戳戳点点,亮了摁灭,暗了又掐亮,却始终没有打开聊天页面。

  作者有话说:

  小江(嗯嗯):老婆的谣我来造,没错,老婆就是对我一见钟情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