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折腾得太晚了,方桥难得赖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一动才发现江明御也没起,结实的手臂横在他的胸前,把他抱得严严实实。

  室内的暖气开得足,两人只盖一层薄被,alpha体热,温度蒸蒸传递给方桥,他觉着有些热,将裹在被子里的脚探了出去散发热意,又动作轻缓地转过身和alpha面对面。

  遮光窗帘效果显著,大白天的屋里跟黑夜无二差别,半掩着的门外有微光洒进来,照亮江明御的小半张脸。

  alpha睡得很熟,眉宇疏朗,呼吸平稳,是在很放松的情况下才有的状态。

  方桥不想吵醒对方,默然地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五官,从深邃的眼睛看到润泽的唇,不禁想,这么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就是飞扬跋扈些也只会增添些意气,并不招人生烦。

  江明御在外游刃有余,却把所有幼稚的一面都展现在方桥面前,像个意气用事的小孩,想一出是一出,一点就炸,也一摸就顺。这两年alpha不再受信息素折磨,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好相处的。

  相识一场,方桥由衷希望对方能痊愈。

  alpha的头发若不打理,会有一定的卷度,像只卷毛小狗,方桥没忍住伸手摸了把毛绒绒的脑袋。

  躺了近半小时,江明御才悠悠转醒,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脸蛋埋在方桥的颈窝拱来拱去深嗅茉莉花香。

  方桥被他闹得有点痒,好说歹说江明御才肯撒手。

  电动窗帘打开让阳光洒进来,视线骤然明亮。

  江明御进了淋浴室冲澡,出来时神清气爽,方桥也把被子叠好了穿戴整齐。

  用餐的时候方桥不由得想起昨晚,实在难掩好奇多问了一嘴,“你说的容昀是容征的弟弟吗?”

  江明御嗯了声。

  方桥舀粥的动作一顿,“那他怎么......”

  “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江明御抬眼,狐疑地看着方桥,“我还没说你呢,你竟然把陌生alpha藏在房间里,一点都不知道避嫌,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方桥没把之前就见过容昀的事告诉江明御——上一回江明御说容昀是omega,这一回又说对方是alpha,究竟是江明御判断错误,还是另有隐情?

  昨晚见面时容昀的阻隔贴遮得好好的,又没有流血,自然也无法闻到他的信息素,既然江明御认识他,又说他是个alpha,那应当就是个alpha吧。

  方桥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小心措辞道:“他是容家的人,可是我看大家好像不太尊重他。”

  说不尊重都是轻的,在那样的地方被淋了酒,又被围猎,容征就放任自己的弟弟被人羞辱?

  “你以前从不过问这些的。”

  江明御把勺子一放,往椅背一靠,一脸探究地睨着方桥。

  “人都有好奇心,我也一样。”方桥坦坦荡荡,“你不想说就算了。”

  江明御沉默两秒,开口,“他跟容征是同父异母......”

  在江明御的讲述里,方桥逐渐了解了缘由。

  容家的事情在圈子里算不上秘密,甚至一度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容征的父亲是个典型的纨绔,二十来岁娶了妻子后依旧不收心,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可容家老爷子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溺爱至极,任由儿子胡作非为。

  容征十七岁那年,父亲将养在外面的情人带回了家,声称那才是他的真爱。

  情人身怀六甲,不到一月就到预产期,容父不顾与妻子的情分一意孤行要将情人留下,妻子因此大病一场。

  容老爷子再是是非不分,也知晓儿子这次做得过火,于是放话,若情人生下alpha,往后便养在外宅,若是omega或beta,容家绝不会承认这个孩子。

  容征的母亲病入膏肓时,情人诞下一子,是个alpha,也就是容昀。可惜等级却不高,且信息素气味难闻至极,但无论如何,终究是个alpha。

  情人摇身一变成为容二夫人。

  而容征的母亲病情渐重,没到五年就撒手人寰。

  那时容征已踏上政途,小有作为,在他坚决反对下,容昀明面上虽是容家二少,其母却始终未能迈入容家,成为真正的容夫人。

  这些年来,处境尴尬的容昀受尽人白眼,容征把对母亲离世的恨加诸在这个弟弟身上,动辄打骂,更不会管容昀是如何被人欺侮。

  现今容家是容征在掌权,圈内人最会察言观色,自然也不待见容昀。

  容昀是在校内被霸凌,还是在俱乐部里被取乐,无人会为他出头,想必容征也很乐得见此,明里暗里都拍手称好。

  “听愣了?”江明御见方桥久久不言,随意道,“这种事情很常见,你不用大惊小怪。”

  方桥摇摇头,把最后一颗鸡蛋剥开,去掉蛋黄放在江明御的瓷盘里。

  他在普通的环境里长大,这些大家族里的弯弯道道他没机会接触,往后大概也不会再见容家兄弟,称其量是感慨一声。

  这件事无论是从容征还是容昀的角度去看,都是一个悲剧,很难苛责容征的迁怒,又不免同情容昀的遭遇。

  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了下一辈,归根到底,罪魁祸首只有那个出轨的男人。

  话题到此结束。

  今天江明御和方桥的假期难得地碰在一起,两人吃完饭闲来无事,没多久又滚到了床上,就这样没羞没臊地厮混着,一天过去了。

  -

  初雪来得晚,再不到一月就该到年末。

  方桥的堂哥方贤给他发信息,后天就会到B市,问他的家庭住址。

  这三年,方桥以工作繁忙为由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但事实上是,他要确保自己随叫随到。方桥并不打算让家里人知道江明御的存在,不好介绍不说,也怕家人察觉出什么端倪。

  他现在和江明御住一起的小区地段金贵,绝不是以他的经济能力能支撑得起的,当然也不可能让方贤上门,因此最终和兄长约在了餐厅。

  方桥先给江明御发信息说自己要加班会晚些回家,七点先抵达约定地点。

  没一会,就见兄长出现在餐厅门口。

  方贤刚见完客户,还穿着烟灰色的西装。他比方桥年长三岁,刚过而立之年,不算太出众的外形,胜在气质儒雅,是让人感到很沉稳可靠的类型。

  “哥。”方桥笑着起身,显而易见的高兴,“这里。”

  兄弟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皆很想念彼此。

  入座后,方贤饱含歉意道:“客户太能说了,耽搁了些时间,没等太久吧?”

  方桥摇头,把菜单给兄长看,“我先点了些,还有要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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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些吧。”方贤接过服务生的热毛巾擦手,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他笑起来跟方桥有几分相似,“爸妈让我给你带的蟹,我放后备箱呢,待会记得拿走。他们知道你爱吃蟹黄,特地让懂行的人挑的。”

  方桥在兄长面前不如平时稳重,声线都轻快许多,“我听妈说了,一只只都肥得不得了,等待会回去我就上锅蒸。”

  江明御海鲜过敏,方桥虽然喜欢,但受江明御影响,家里极少有虾蟹。

  “还有,他们让你别每月都往家里打钱了,你自己在外面开销大,也不容易。”方贤说,“都有我呢。”

  方桥笑道:“我也是他们的儿子,总不能功劳都让你占了去吧。”

  方贤这才不再劝说。

  两人长时间不见,有聊不完的话,谈家里,谈工作,说到方贤的女朋友,一个温婉大方的beta,双方已经见过家长,想必明年方桥就能喝上哥哥的喜酒。

  “今年还是年二十九回家?”

  “是吧,得看排班。”

  “你这个工作好是好,就是太忙了,一年到头不见人,爸妈在家里总念叨你,如果有机会能调回A市就好了......”

  二人交谈甚欢,方桥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一看是江明御,犹豫着没动。如果接听的话,alpha定能发现他不在医院,几瞬后,方桥挂断回了信息,“怎么了?”

  “你加班到什么时候?”

  “十点就能到家。”

  他刚回完,江明御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方贤看出他的为难,“领导?”

  方桥抿抿唇,“哥,你等等我。”

  他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短短不到两分钟,江明御打了五个电话。

  到了安静的地方,方桥微提一口气,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先听得江明御阴沉沉道:“我就在你们医院,连你的影子都没见到,你竟然敢骗我。”

  方桥心脏狠狠跳了两下,事到如今,只好实话实话,“我哥过来了,我跟他在吃饭。”

  江明御凶巴巴的,“我没听你说你哥要来。”

  方桥说:“真的是我哥。”

  “你已经骗过我一次,我不信你,在哪儿吃饭呢,也带我一起吃。”

  方桥软声,“明御......”

  江明御却不容置喙道:“别想糊弄过去,地址。”

  听起来气得不轻。

  方桥是真不想江家和家里人扯上关系,哪怕只是见一面这么简单,想了想,终究是报了餐厅的名字。

  他无奈地深深吐一口气。

  回到餐桌后,方桥状若苦恼道:“哥,医院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

  方贤很体谅他,“没事,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走吧。”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方桥刚想和哥哥去取车,余光先看到了不远处的高挑身影,心口一跳。

  江明御把玩着手机半靠在车旁,风刮着他的衣摆,路灯像雪一样洒在他身上。他惬意地将手机放进兜里,抬起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地对上了方桥投来的视线,继而迈开步伐走来。

  作者有话说:

  小江(眯起眼睛微笑):老婆见大舅哥不带我,我只好自己去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