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莫凡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死无对证罢了，若是这件事儿真被坐实了，自己一个双儿，到时还不是随他们摆布？
乔莫凡虽是个双儿，可他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孕育胎儿，这件事夏家也是知道的，如今如此积极地谋划这门婚事，不过是财帛动人心罢了，若是给他逼急了，就将家财尽数散尽，届时不必他多言，这些人自然是作鸟兽散。
至于他自己，拖着这样羸弱的身体，多活一日少活一日也无甚区别，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若是去的早些也许还能赶得上双亲，届时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共赴黄泉，下辈子许是还能投生到一处。
这辈子他让爹娘操碎了心，惟愿阎王开眼，让他下辈子身康体健，如此也能报答父母深恩。
乔莫凡眼中的狠绝令沈煜心头一跳，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他觉得这位都能拿刀将对面几人活剐了。
乔莫凡旋身跪倒：“大人容禀，家尊幼年失怙，彼时这些所谓的族老亲族未有扶弱之举，祖母缠绵病榻也未见体恤分毫，若不是村里人怜惜幼童，家尊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家尊身上的血肉可没有一口是他们喂养出来的！”
乔莫凡提及旧事，泪水滚珠一般掉落下来，只他神态一如之前冷静，如此才更叫人感同身受，怜他身世。
只听他一声轻哼，续道：“一个孩子又能吃的了多少，那时不将家尊当做子侄看待，缘何以为还能再续亲缘！凭什么？凭你们唾面自干的涵养吗？”
围观众人有那性情中人，直接斥骂起来。
什么吃绝户，不要脸，断子绝孙还是轻的，乡间俚语更是层出不穷，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贾通判一拍惊堂木，瞬间消音。
一旁的乔百通伏首道：“大人明鉴，乔某侍奉老爷二十余年，在府上从未见过这二人，老爷籍贯乃是高茂县清水村，如今定然也有几位耄老存世，当年种种，着人一问便知，乔府和清水村那边早就无甚干系，此等卑劣之人企图蒙蔽青天，遮云蔽日，其心可诛，还望大人明鉴。”
夏文进听到这话先是一慌，随即又镇定下来。
沈煜没有忽略他神态的细微变化，心下狐疑，这小老儿怎么竟像是有所倚仗一般？！沈煜正待细瞧，耳畔忽然“叮`”的一声，之前一直没动静的系统终于又接上了线。
“我001又回来啦~”系统活泼欢快的声音响起，和之前的机械音相比，听着倒是顺耳许多。
001正美滋滋地检索着自己的新变化，忽听宿主说道：“你之前为什么要电我？”
001心虚，开始对手指，种蘑菇。
沈煜觉得有些神奇，他分明看不到系统，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此时的状态，不过他可不是一个心软的宿主，当下严肃脸：“卖萌无用，说话！”
001虽然配方升级了，可本质还是个萌新，一下子就被宿主唬住了，当下也严肃脸：“宿主您好，我身为咸鱼翻身系统的职责就是督促宿主上进，辅佐宿主走上人生巅峰，根据运算，借助乔家的财力和影响力，宿主一定能够取得更高的成就，更快达成目标！”
原来001的数据之前被气到紊乱，主系统立刻为它升级补丁，刚恢复意识就看到宿主要推开递到手边的金大腿，001自然不能看着宿主浪费这样的机缘，只是系统升级需要重启，它那时没有时间劝说，也只好在关机重启前给宿主来个电疗镇定一下了。
沈煜都快被气笑了，合着一个机器都能左右他的人生了是吧？他沈煜如果那么容易被摆布也就不会选择离开那所全国知名医院转而回家里做护士了。
他当年辜负教授的期望，顶着家里的压力放弃从医，可不是为了在另一个时空妥协的。
他对人体足够了解，想要自我了断还真是分分钟的事儿。
001感知到宿主危险的想法，顿时慌了，整个系统急得团团转，沈煜只觉得一阵眩晕，喝止道：“停下！”
001被吓到，脚下不稳，当即摔了个大马趴。
沈煜看到它茫然又可怜的模样一时竟也没有那么气了。
虽然他刚刚说了卖萌可耻，可沈煜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招对付他真的是可耻的好用。
001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此时正在努力地检索数据库，到底要用什么办法让宿主回心转意呢？
对了，宿主上辈子原本可是立志从医的，就算后来被伤了心也没有真正脱离这个行业，医者仁心，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001自觉找到了方法，当下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就一股脑地将有关乔莫凡接下来的人生走向塞到了沈煜的脑子里。
可怜的沈煜刚从电击状态缓过来，随即大脑就是一阵轰鸣，又是一阵眩晕袭来，明显是脑供血不足的症状。
只是这次他却没有再斥责系统，实在是001传输给他的信息太富有冲击性。
刚才他看夏文进的神色就知道有古怪，原来这人是真的有所倚仗，就在人群外，有一老妇人，那人正是乔莫凡的外祖母，她会作为证人将外孙与夏望昌的婚事坐实。
作为乔莫凡在世间仅剩的直系亲属，夏老太太的话自然十分有分量，乔莫凡当场被气到吐血昏厥，案子是审不下去了，通判大人只好让人将乔莫凡带回家休养。
只是乔莫凡自此之后就再没能出现在公堂，甚至连府宅也再难踏出一步。
先是身边的忠仆被一一发卖辞退，后来又被人灌了药，傀儡一般地和那夏望昌成了亲，他虽病弱，性子却是烈得很，如何也不肯妥协，如此又受了许多磋磨。
后来，他身体垮了，也终于沉寂下来。
好在忠仆念着旧情，乔百通被赶出府后，就知道小少爷没他们这些老人儿护着绝讨不了好，就积极奔走，乔家商行的旧人也还念着乔老爷的好，不忍心看着主家的少爷被人欺凌。
只是那时乔莫凡已经由亲外祖母做主嫁给了侄孙，他们能做的也是有限，最后在乔百通的牵头下，他们联合起来，道是只认乔小少爷，否则就要另投他人。
夏家那时已经在努力给商行换血，只是乔家之所以能够蒸蒸日上，最重要的不是商铺，而是乔家的船行，每年的利润有七成倒是因着船行而来，夏家想要插手船行短期内根本就办不到。
因着船行那些主事只认主家少爷，夏望昌就算是看那病秧子不顺眼，也不敢再胡来，还得想办法给人吊着命。
乔莫凡那时却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身体每况愈下，只是在他临死之前，还是拖着那一家子给自己陪了葬，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乔家宅院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一切的恩怨情仇俱都付之一炬。
乔莫凡短暂而决然的一生如过电影一般闪映在沈煜的脑海中，沈煜的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火光，带着不甘和罪孽，舔舐的他眼眶发涩。
沈煜吁了一口气，可是胸口还是觉得烦闷。
他知道001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他虽然也觉得夏家可恶，乔莫凡可怜，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为了别人的人生搭上自己的。
沈煜自小的心愿就是治病救人，虽然后来因为某些事而心灰意冷，可是对待生命的尊重却一直刻在他的心里，不管是今日街口的碰瓷设计，还是乔莫凡的行事风格都让他不喜。且不说两人并不相熟，就算是相熟他也不会与这样性格的人成亲。
乔莫凡的心理多少是有些病态的，甚至因为某些事情的刺激会越来越严重，他不是心理医生，更不是圣父，可不想为了一个陌生人让自己今后的日子鸡飞狗跳。
尽管如此，沈煜也没打算见死不救，只是要如何去做却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
堂上贾大人虽是个贪吏，可也是个干吏，沈煜注意到了夏文进的神情变化，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知道这人必有后招。
今日之事已经很明显了，夏文进既然能够与乔家两位族老齐上公堂，定然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要联手吞并乔家的家业啊。
其实以乔家的富贵，如果托庇于一有权势之人，夏家也不敢如此逼迫，若是乔小少爷入了哪位大人物的府邸，今日的困局更是会迎刃而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乔家会选一个毫无根基之人做赘婿。
贾良看向堂外百姓，只言片语入耳，百姓虽愚，却并不缺生活智慧，他到今年底任期就满了，考评会直接影响到今后的官途，如今什么也没有维持自己的官声重要。
心下有了决断，贾良当下肃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乔起元夫妇为双儿招赘一事在明川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何也不会将爱子许给一个关系疏远的表亲，是你们太愚蠢，还是以为本官太昏聩，以为任凭你们找到几个断了亲的族人，编造几句谎言就能轻易拿捏？”
这话不可谓不重，贾良本就是刚正不阿的长相，说这话时又是气势十足，夏文进等人当即就跪倒在地，口称大人息怒。
两个乔家族老一辈子生活在清水村，如今更是被吓得冷汗涔涔，抖如筛糠。
夏文进只恨自己没有提前打点，想到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当下定了定心，努力镇定道：“大人如青天明月，下官哪敢欺瞒，乔家外甥与犬子的婚事确有其事，姑母可以作证。”
夏文进的姑母不正是乔莫凡的外祖母吗？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只乔莫凡神色有些怔忡，不过片刻，眼底就聚起了片片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