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心里很重要

  林语不久便因为脑袋上的伤而陷入了昏迷。

  杜麟将人送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

  医生说可能会有短暂性意识障碍, 也就是说,可能会失忆。

  杜麟为此愁眉不展了很久。

  他本来就对林语这个人有着太多的疑问,要是连记忆都消失了, 他心里的问题,就更无人能为他解答了。

  林语醒来时头痛欲裂。

  鼻尖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他费力的掀开眼皮, 看到房间里的陈设以及身上白花花的被单, 才终于确定了自己是在医院。

  “小语?”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世界除了009根本不会有人这么亲切的称呼他。

  所以林语没等看清对方的脸, 便已经猜到了这道沉稳磁性的声音来自于谁。

  他有些愕然的望着坐在自己病床边的人, 开口时声音十分沙哑:“杜叔叔?”

  杜麟见他还记得自己倍感欣慰。

  但又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嘴角的笑意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杜麟语气温柔的询问,制住了林语想要起身的动作。

  “头还很痛吧?伤口有点深, 你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才能下床走动。”

  林语听话地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自己陷入昏迷前发生的事,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杜叔叔, 那个把我抓走的男人……”

  杜麟想到自己和手下之人赶到时看见的一幕, 不由得眸色一沉:“人已经送去警察局了,我会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 不必担心他会再对你不利。”

  林语闻言终于如释重负般的长舒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小语,可以告诉叔叔你和绑架你的人是什么关系吗?他们为什么要绑走你?”

  林语怔怔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杜麟沉默片刻,才又继续道:“他说他是叶氏集团的人, 是想为叶梦茵遭遇车祸的事讨个公道,而你是这件事的主谋。”

  “不是我!”林语激动的反驳道。

  忍不住想要起身, 却又被杜麟给摁住了。

  “你别动气,叔叔当然知道不会是你,那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警察也不可能仅凭他几句话就定了你的罪。”

  更何况, 就算林语真的是那起车祸的主谋, 自己也会拼尽全力保他周全。

  杜麟目光望向林语额头缠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不由得眸色一暗。

  这次是意外。

  都怪给他报信的人来得迟,自己才会晚到一步。

  看来仅仅是暗中保护已经不行了,他必须要想办法把人时刻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感到安心。

  “杜叔叔。”

  林语沉默半晌,动了动干涸的嘴唇。

  “什么事?”

  “我不想呆在医院,能拜托您送我回家吗?”

  他想知道009 怎么样了,叶梦洲有没有发现他被人绑架的事。

  以及那场车祸,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麟闻言忽地脸色一沉,沉默许久才问:“小语,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住在梦洲的家里吗?”

  梦洲?

  林语在听到杜麟对叶梦洲的称呼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过立马又想到他的侄儿和叶梦洲是好朋友,便也觉得他们认识并不奇怪。

  “我……”林语支吾了一下,“我喜欢他,我们现在在同居。”

  话音一落,杜麟的表情微微震惊,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林语以为他是接受不了同性恋,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杜麟长叹口气后,默默摇了摇头:“那你和我的侄儿又是什么关系?”

  他的问题令林语有些莫名其妙。

  想起那晚上发生的事,原本想说的“朋友”两个字,出口时却变成了:“我们不太熟。”

  杜麟意味不明的望着他:“可是,莫谦说他喜欢你,想把你从梦洲手里抢过来。”

  话音一落,林语瞬间石化。

  ……

  这杜莫谦是小孩子吗?怎么什么话都跟他叔叔说啊!

  杜麟看出他表情的不自然,便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欲言又止的问他:“小语,你除了父母和哥哥以外,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林语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那你从小到大,有在国外生活过吗?”

  林语再次摇头。

  杜麟的问题接二连三的被否认,也让他心里希望的火苗渐渐燃烧殆尽。

  怕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面对一个和自己深爱之人如此相似的脸庞会胡言乱语,又或是做出一些不像话的事。

  杜麟叮嘱林语好好休息之后,便匆忙起身离开了加护病房。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在走廊尽头,杜麟手下的几名保镖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依然誓死守着门口不让想要贸然闯入的男人进来。

  杜麟踱步上前在门口处停下,抬手示意属下停止打斗。

  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之人道:“好多年没见了,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叶梦洲在见到杜麟的瞬间,渐渐敛起了脸上的暴戾。

  冲他微微一颔首之后,便要再次强行往里走去。

  杜麟抬手捉住他的小臂将人拦下,手劲竟与擅长搏斗的叶梦洲不相上下。

  “小语现在受了伤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你还是别去打扰他静养了,赶紧离开吧。”

  叶梦洲当然不愿意。

  他今天来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带林语回家。

  杜麟看出他的倔强,沉默半晌便又改了主意,将人领到了林语的病房门前。

  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叶梦洲在见到脑袋上缠了一圈厚厚绷带的人时,忍不住想要破门而入,却又被杜麟拦住:

  “小语受伤是因为你,你觉得他现在会想见到你吗?”

  闻言,叶梦洲不由得身形一滞。

  他发现林语带着009 离家出走之后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却四处找不见他的踪影。

  最后,竟然是在某家医院的住院名单上发现了他。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猜到了是跟前些日子叶梦茵遭遇车祸的事情有关。

  所以,他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林语,也是急于要个答案。

  杜麟面无表情的对他道:“你要是想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小语为什么会受伤,我又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就跟我来。”

  叶梦洲又深深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在门外驻足许久,才转过身去,和杜麟一起来到了医院外的操场。

  叶梦洲虽然和杜莫谦的叔叔只见过一两面,但总听好友提起这个充满神秘感的人。

  他在国外久居了二十多年,为何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回国?

  而他和林语,又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不急,我一个一个说。”

  两人并排往前行进。

  杜麟虽然右脚踝早年受了伤,但如果慢步行走并看不太出来,姿势与常人无异:

  “我之前虽然一直待在国外,但对国内的新闻知道的也不少,你和莫谦做空林氏把林冕逼到走投无路流窜国外之后,将总部法人的名字改成林语了吧。”

  听到这,叶梦洲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波动,因为这些事任何人随手一查都能查到,更何况是杜麟。

  “你没有趁机将林氏据为己有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可是,林氏虽然宣告破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冕那是因为怕坐牢才逃去的国外,就算林语什么都不做,林家剩下的资产也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他又为什么要住在你家里,你又为什么骗他说原来的房子拿出去做了抵押?”

  叶梦洲沉默不语,脸色较方才明显阴沉了许多。

  杜麟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我还知道,秦枭表面看似在跟叶梦茵联姻,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帮助你。”

  话音一落,叶梦洲不由得心一沉,但也知这种事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自然不会承认。

  杜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你别担心,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听人多次提到过你的遭遇,对你很是同情,所以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威胁你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秦枭这孩子野心勃勃,虽然长大以后和我选择了完全相反的两条道路,但我们并不是什么水火不容的关系,你也别担心是他向我告的密,这只是我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观察出来的。”

  听了他的一番话,叶梦洲愈发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禁不住冷声问:

  “您说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杜麟笑了,不答反问:“先别急着问我,你先告诉我,你姐姐车祸的幕后主使是你吗?”

  闻言,叶梦洲的眸中彻底褪去温度,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不是。”他果断回答道。

  他这些天早出晚归也是在调查这件事。

  虽然叶梦茵没有对外宣布自己遭遇了车祸,但叶梦洲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早已告知了他一切。

  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那日,叶梦洲的确是想给叶梦茵一个下马威,然而他派去的人根本就没有行动,他跟车祸的肇事者也素未谋面。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杜麟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说到这,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语气,表情变的格外严肃:

  “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你再跟小语见面,你想怎么报复叶家,怎么报复叶梦茵我都不会去管,但我决不会允许你再利用他替你做任何事,当一个任你摆布的棋子。”

  话已至此,叶梦洲已经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您的意思是,是我让肇事者供出主使人是林语的?”

  杜麟并不否认:“难道不是吗?”

  闻言,叶梦洲的脸庞瞬间褪去血色。

  一想到林语也可能是这样认为的,就恨不得立马现在就冲回病房去向他好好解释。

  “您可能有什么误会,林语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就算我再没有人性,也绝不会做出栽赃嫁祸给他的事。”

  叶梦洲几乎是脱口而出,然而说完,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很重要的人吗?

  重要到了什么地步?

  比自己的复仇计划还要重要吗?

  叶梦洲似乎依然不敢直面心里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但此刻,他唯一确信的是,如果要让他以牺牲林语的方式去完成复仇计划,那倒不如杀了他自己。

  杜麟对叶梦洲的话将信将疑。

  最终依然选择坚持自己的判断。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打算再把小语交给你了,今后他会由我来照顾,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他一根头发。”

  杜麟单方面下达了通知后,便转身要往医院内部走去。

  忽地却又脚步一顿,背对着身后之人道:

  “小语今天受伤是因为你,对方要求他配合做伪证,而他以为是你主导了那场车祸,宁愿独自揽下所有的罪责也想要保护你,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还来刺激他。”

  闻言,叶梦洲原本想要追上去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脚下像是灌了铅,直到杜麟的身影消失,都迟迟没有再迈出一步。

  他猜到了林语是被叶梦茵的人带走的。

  也有猜到对方一定会逼林语配合他们将自己定罪。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会为了帮他洗脱嫌疑,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汹涌而来的愧疚与自责之情不断掺杂着,快要令他喘不过气。

  叶梦洲像是丢了魂一般伫立在原地,像是受了莫大的冲击。

  过了许久,才万般怅然的转身离去。

  -

  杜麟回到病房时,林语依然没有醒来。

  他在门外驻足了片刻,还是决定推门而入。

  床上的少年长睫簌簌颤抖,遮住了平时那对清澈透亮的明眸,熟睡时的他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般纯洁而又美好。

  杜麟慢步走到床边坐下。

  望着眼前这张已经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怕是几辈子都忘不掉的脸庞,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掌心轻轻覆了上去。

  此时的林语依然没有醒来,只是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

  杜麟将目光滑落到少年脖颈间,自己早已注意到的一枚胎记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竟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就连身上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如出一辙。

  因而,在注视着林语脸庞的同时,意识逐渐变得恍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眼前的这张脸,不可避免地开始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重叠。

  二十年来,苦苦压抑在心中的相思之情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刻迸现。

  “小语……”

  杜麟眼神痴迷着喃喃低语。

  半晌,终于忍不住俯下身。

  就在他即将吻上少年的额头时,却见原本处于熟睡中的人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林语一把推开眼前近在咫尺的胸膛,瑟缩着退到床头,满面惊恐的问:

  “杜叔叔,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