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先斩心上人>第61章

  能和凌青然称得上是故人的没有几个,大多都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渐行渐远。能和凌青月凌萧然称得上是故人的更是少数,凌萧然一时间分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玩笑话。

  凌萧然再三斟酌,小心翼翼开口:“嗯,是哪位故人?据我所知,那间善堂好似和我们药宗没有什么关系,也和剑宗青丘那边没有什么关联。”

  凌青月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把手上的话本子放下:“我还以为你会问那家茶馆呢。”

  问那家茶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萧然沉默了这么久,就像是他毫不在意一样。凌青月却清楚,他哪是不在意啊,明明都抓心挠肺地想要刨根问底儿,嘴上却偏偏像是锯嘴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的。

  凌萧然又沉默着,凌青月便也只能叹了口气,略带些别扭地把当天的事情简略提了下,手指有些不自在地绕了下袖口:“……我担心你闯进来,我觉得我一个人能搞定。”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闹了几天别扭,思前想后才愿意说出来,凌萧然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底的郁闷倒是少了不少,只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下次,能不能告诉我?我也害怕你会受伤。”

  “我原以为、想着你是知道的……”凌青月喃喃,却也明白凌萧然想要的是明确的表达,心中酸涩,垂眸,睫羽颤抖:“抱歉,是我……”

  凌萧然却听不得他说这些话,只像是他拿着一把刀往自己心尖上插,连忙上前几步拿了块糖糕堵住他未尽的话语:“好青月,莫要那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心了。”

  凌青月瞪了他一眼,换来一声轻笑:“要是糖糕不够甜,那再试试我怎么样?”

  这次换凌青月拿东西堵住他的嘴,嫌弃似地拿指尖轻轻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哼了声:“没门。凌萧然啊凌萧然,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边儿去,把我想说的都打乱了。”

  凌萧然便一边喜滋滋地嚼着嘴里的蜜饯,一边正襟危坐,严肃地点点头:“嗯,医仙大人请,小的洗耳恭听。”

  凌青月也没有和他贫嘴,又拿起了桌上的话本,带了几分怀念:“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写的第一本戏折子?”

  凌萧然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口甜味咽下,不假思索:“《翠钗记》。怎么了,有人看上了?不会吧,这么——有品位?”

  凌青月也没有计较他话中的急转弯,也笑了笑:“那东西倒是挺有品味的,挑了这么个话本子,哦不,戏折子来演。”

  这出戏自打创作以来就从未公开过。

  从凌青然到凌青月凌萧然,这出戏写了十年。

  用心血、用眼泪,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和恨意,又或许在其中参杂了些悲悯和爱意。

  写完之后便付诸一炬,那天天地苍茫,唯有火焰是明亮的颜色。

  谁会愿意去听、去看这么一出毫无爽点的戏呢?

  里面是非不分,恩将仇报,冤屈的无处申明,作恶的高高在上。

  没有人愿意去看这一场戏,也没有人去排演过这一场戏。

  “所以我才说,那青衣唱得不错。”凌青月歪了歪脑袋,又朝凌萧然笑了笑,“我当时在想,要是这出戏要有人来演,那青衣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凄苦惆怅而又美丽。”

  不美丽的事物是没有人观赏的。

  “它甚至给角儿加戏,”凌青月忍不住轻嗤,感到几分好笑,“给那富家小姐加了戏,想必这个鬼魂挺有分量的。不错,很像是那些梨园班子会做的。”

  在他原本的剧情中富家小姐只出场了一次,便是在祭奠佳人的葬礼上。

  是她出资给当铺老板赎回了那根翠钗,也是她给钱收敛了佳人的骸骨。

  她和佳人都没有名字,她的结局是什么,不知道。

  或许会在凌青月的其他话本子里出场,然后找到自己的结局。

  那团东西只觉得这个话本子写得不好,要有冲突,要够狗血,要有刺激,所以加了那场戏。

  要不是它画蛇添足,或许凌青月会在那待得久一会。

  “那么那家善堂呢,又有什么不妥?”凌萧然替他添了茶水,又往嘴里塞了块蜜饯,有些口齿不清。

  凌青月把面前的茶杯推给他,怕他被噎死,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我能在幻境中看到那家善堂,还是构造得精细完善,这一点足以说明那家善堂不简单。”

  “更何况,那个小男孩胸前挂着的铜钱,是三百零三年前的,人间界的货币。”

  三百零三年前,那时候的凌青然五岁。

  五岁遇见的故人啊,那便是在善堂里面的孤儿,又或者是去做义工的妇人。

  时光太过于久远,以至于记忆都有些模糊。

  “我不记得当年有这样一个孩子,”凌萧然有些犹疑,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半响,依旧没能定下结论,“当年的孩子,大多活不过五岁,我记得我是里头年龄最大的孩子,再大些的都……”

  他说不下去了,凌青月起身坐到他身边,安抚地抱住他的手臂,被抱住的一刹那肌肉紧绷,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凌萧然别过脸:“抱歉,我有些……”

  这次轮到凌青月打断他,他够不到他的脸,只能与他十指相握:“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凌青然死死扣住他的手,只有那么一下,又放松了力道,怕弄伤了他,半响,沉沉吐了口气,又看向他:“好吧,我们一同去看看。”

  药宗离宝鼎城并不远,只是到底是凌青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式长时间地出远门,宗门上下打点了许久,就连闭关的掌门都出关送行,被骂了一夜,第二天面如菜色,眼泪汪汪地送别他们。

  大长老身娇体弱,吃不得半点苦头,自然要备上上好的车轿和灵兽以防颠簸;吃食上面最怕水土不服,各种灵食也得备上;身为医者怎么能够没有灵丹妙药呢,义和堂和仁和堂的长老为了争夺应该带丹还是带药而大打出手,凌青月不得不各带一半……

  “为师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突破,就等着被你师叔拿去试药吧。”一阵鸡飞狗跳后好不容易准备好一切,临出发时凌青月轻飘飘搁下一句,不顾徒弟的惨叫,潇洒地挽着凌萧然翩然而去。

  “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太高调了,这下子大概全凉州都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在车上凌青月短暂地反省了一下,被凌萧然毫不犹豫地打断。

  “不会,怎么会呢,它的本意不就是引我们过去吗?我们偷偷摸摸地过去才着了它的道呢,我们这样高调过去,它要做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其实它又怕什么呢,不过这番话也没说错什么,反正那东西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过去,但是怎么过去又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是由它说了算。

  那家善堂说是在城内,实则是在靠着城的邻郊,和在幻境中看见的不一样。

  凌青月有些意外,但还是和凌萧然一同下车,不急着进去,在外头转了几圈。

  几间青瓦屋,外头是用黄泥砌的矮墙,从高处就能望进里屋。只有一个院子,被那几间青瓦屋围着,里面养着些鸡鸭,正在院子里头走动,时不时嘎嘎叫上几声。

  他们来时把轿车换了个低调些的样子,又把灵兽收起,雇了个车夫和几匹马,此时便派上了用处:“老人家,我刚刚在路上听你说,这家善堂是个商人开的?你可知这善人的名字?”

  那车夫便乐呵呵一笑,捻着胡子回话:“正是正是。这商人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听街坊邻居都说他是做买卖的,人嘛倒是很少回来,少有几次被我们看见都是来接济孩子们的。”

  信息量不多,凌萧然接过话问道:“那么里面孩子生活得怎么样,他们日后可有出处?”

  那车夫又捻了捻胡子,又乐呵呵道:“里面的孩子都好着咧!都是些不大的孩子,吃好喝好,还有书读,年岁不大就被人领走了去,我看好些个大官人啊仙人们,都来领走这些孩子呢!”

  凌青月便叹了口气,朝那车夫眉心一点,又挥了挥手,那车夫便先是定住不动,神色呆板,随机便一眼一板地回到车上,自己驾着车,回城去了。

  “被魇住了,”凌萧然眉头紧皱,“是在我们来之前就被下手了?”

  “应当是中招不久,没有什么大碍。”凌青月也蹙了蹙眉,“罢了,先进去看看吧。”

  这座宅子定有古怪,不说凡人甫一靠近就会被魇住,单单就说刚才车夫那段话,简直就是三百多年前他所呆着的善堂的翻版。

  简直是赤裸裸明晃晃地写着“心怀鬼胎,内有乾坤”。

  只是到了这一步了,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要闯一闯。

  “待会万事小心。”凌萧然对他千叮万嘱,紧紧牵着手不放,“届时有什么危险你莫要冲动……”

  话音未落,只是触碰到了门扉,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在原处消失不见。

  *

  凌青然在床上醒来,迷迷瞪瞪地坐了会,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爬下床找鞋子。

  床很高,他需要扶着床头才不会摔倒,下到地后长长地呼了口气,小手拍了拍心口,又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哼哧哼哧地给自己穿鞋。

  是新的布鞋,于妈妈给他新买的,只有他有,别的孩子都没有。

  “小青然醒啦,自己穿鞋这么乖啊。”推门而入,脸在阳光下有些模糊,又清晰起来,“还想着去赶集呢?现在外头乱着呢,不要出去好不好?”

  小青然急了,牵着的手臂晃了晃:“于妈妈,不用担心我,要到十五赶集了,我想买个拨浪鼓给妹妹玩。”

  于妈妈经不住他的哀求,只能应了他:“好吧好吧,但是天黑前你一定要回来。”

  小青然欢呼了一声,拿着几枚铜钱朝门口跑去。

  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好像听着回忆着什么,又摇了摇头,快乐地朝外头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