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是瑞兽,是神族后裔,是至善至美的象征。
祂所代表的情感纯粹而美好,远远望去如同天上皎月明亮而洁白,晃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故而当黑雾进入祂腹中,便觉如刀割肉,片片刺入自己的神魂中,当即一命呜呼,又再次复活。
如此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曾让祂沾沾自喜的不死不灭如今让祂感到绝顶的恐惧和绝望,听着腹中的哀鸣,白狐墨色的双眸染上血色:“这就受不住了?还有的是你好受呢。”
那黑雾便惊惶地发现祂落入一个个幻境中无法挣脱,耳边哀风咆哮,画面扭曲如鬼魅。
竟是把祂之前所作,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九尾狐善蛊,善惑,善幻阵。
“我本来不想变回狐狸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祂的声音空灵中带着丝丝魅惑,像是神灵沾染上魔气,“这是你自找的。”
于是黑雾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不得动弹,忽地被推入其中一个幻境。
祂变成了个孩子,骨瘦嶙峋腹中空空,烧心挠肺的胃痛快要把祂逼疯。祂却什么都不能做,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身体上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在一群难民后面出城,拖着身体无望地走着,直到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
身边人见到祂倒地,如同秃鹫一般把祂围起来,拾柴架锅,烹而食之。
他清醒地感知着骨肉分离沸水烹肉的痛苦,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哀嚎,被迫睁大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瓜分干净,看着那些人眼中留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
还未等祂从痛苦中脱离出来,画面一转祂又变成了个女童,被高高地架在柴垛上无助地哭喊,却无力阻止火势的蔓延。
台下祭祀载歌载舞,嘴里念叨着些祂熟悉的祭词,火焰舔舐着祂的灵魂,祂想破口大骂这是无用之功,却在转瞬间失去了生命。
再然后被斩首、被踩踏、被溺毙于池中……祂的死法五花八门,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祂曾经为了获得恶意,对那些蝼蚁做过的事。
黑雾感到荒唐又恐惧,祂如此折腾自己,就是为了这些蝼蚁?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黑雾在经历不知道多少次死法后终于忍受不住,高声讨饶,“我可以把我的力量都给你!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哪里来到吗,我可以……”
“我不要,”白狐打断了祂的话,声音中的魔气又深了一层,“我也不想知道。”
祂不再说话,又把黑雾丢进了幻境中。
“我还可以告诉你怎么把那个虫——女人复活!”黑雾终于承受不住,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拿出,“她和我签了契约,我可以——!啊!!”
一道暴怒的灵力将祂彻底撕碎:“你也配提她?”
黑雾彻底消散,这次祂复生的时间更久,一炷香后才堪堪复原。
祂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索性不再哀求,大声嘲讽:“你又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她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
“可笑她一直视你为狐仙,却不曾想你是个杂毛狐狸,是个六尾狐狸,还是个要坠魔的狐仙!”
“哈哈,可笑可笑!”
明霜雪眸中血色更甚,却见那黑雾贪婪地笑了笑,拼尽全力他从腹中钻进灵台,又化作轻烟外逃:“哈哈,狐仙入魔,可真有意思!”
世间恶意皆可被祂利用,明霜雪的怒意和恶意,自然也可以被祂吸收。
明霜雪却没有如祂预料中那样暴怒,只是再次朝他咧嘴一笑:“你玩腻了?正好,我们来玩点新花样。”
祂站起来,如同一座雪白的高山屹立在日光之下,眉目间却全无黑雾所感知到的魔气。
祂低头,看向怔愣的黑雾,歪了歪脑袋:“我们玩个新游戏,这个游戏叫——”
“善恶有报。”
*
时切玉在白狐吞入黑雾后就失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冷静自持,连忙御剑飞往白狐那处,却见大狐狸双眸紧闭,额间有黑气缠绕。
竟是要入魔的征兆。
他心念一紧,不管不顾地神魂出窍闯入明霜雪灵台中,神魂交融之际他能感到一片沉寂的哀伤。
平静的、压抑着怒意的哀伤。
“我无碍,”明霜雪看着幻境中黑雾经历的种种,声音中带着些麻木的疲倦,“我现在是六尾,以六尾之体强行获得九尾之尊,本来就要遭些反噬。”
时切玉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几步,轻柔而强势地把他抱入怀中。
“你说过,日后会和我好好商量,不会再擅自专断,”时切玉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只是带了些薄薄的怒意,“你现在这样和祂相耗,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明霜雪拿脑袋轻轻撞了他肩胛一下,时切玉便说不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啊……”
“只是你和这么耗着不是办法,虽说祂大部分战力都在凉州,但这个依旧能消耗我们的灵力。”时切玉蹙眉,也跟在他的乖乖看向那些水镜,“这些都是祂做过的恶?”
明霜雪勾了勾唇角,眼中并无笑意:“这是根据祂记忆所化,祂吃了多少人,就会进入多少层幻境。”
“这些都是祂在别处做的恶事。”
时切玉指尖摩挲了一下充当灵戒,控制不住嗡鸣的流风剑,也跟着笑了:“那祂也该为自己在我们这里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
流风剑的前身是昆吾剑。
名震天下,切玉如泥。
这柄剑在他手上,如同流风承叶,招招毙命,但见剑光如雾,如影如电,瞬息千里。黑雾见不敌,速速往后躲去,却见那剑势如虹,电射而来,便如一道疾风,向祂直卷而来。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时切玉站在平地,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却平白让人觉得他如同端坐九霄,睥睨天下。
宝剑配英雄,流风剑久不出鞘,此刻兴奋得剑声振振,时切玉便放手让它径直朝黑雾飞去,给祂最后一击。
黑雾再次被打散,这一次,却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复生。
于是谁都知道了,药宗那边,快要成功了。
“临别前,本尊还有一份大礼要赠给你。”白狐声音空灵,无悲无喜。
身后六尾遮天蔽日,竟是和剑宗弟子又结成一阵。
白狐六尾皆是本源,每一根都饱含纯粹珍贵的念力。
在这些念力的隔绝下,黑雾不但无法吸收恶意,还不得不把之前存下来的力量全部吐出,被流风剑打散。
流仙阵开,愤怒的城民们蜂拥而入,对着黑雾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黑雾不惧怕灵力,魔力,却能被普通的草药驱散。
也能被凡人所伤害。
祂无力反抗,大呼不公,还未多言又被一锄头揍散。
祂至死一刻,也从未想过会死在祂从未正眼瞧过的虫豸手里。
*
黑雾消散,众人紧张地看向原地,等祂再次复生。
却发现城中黑烟尽散,天光大亮,清香阵阵,祥云朵朵降落城中,化作雨露。
刹那间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困于房中的病人安静下来,眼中逐渐恢复清明。
于是众人便知,这黑雾彻底死了。
忽地有人跪地磕头,向他们二人行大礼:“多谢狐仙剑仙救世!”
如梦初醒的城民也跟着跪下磕头,却被灵力托起,再望去使两人已不知所踪。
“归去来兮,邪物已除,各自安康。”
小孩子们懵懵懂懂地牵着大人的手朝留下的各宗子弟拜谢,想起自己刚刚悄悄地往狐仙那边看去。
却见那剑仙悄悄地揉着狐狸的大耳朵,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
青丘
明霜雪神魂出窍,俯身望向众生,纯粹的念力朝他蜂拥而至。
曾经失去的三尾如抽芽般从缺口处逐渐增长,然后变得蓬松,变得如同其余六尾般高大。
德至鸟兽,则狐九尾。
姗姗来迟的功德使他每根毛发都熠熠生辉,竟是当场顿悟,重回大乘。
执念已灭心魔已除,此刻就剩因果未了,便能成功证道,飞升上界。
时切玉在他门口处守着,见他闭关而出,便笑着揖了揖手:“恭贺狐仙大人重回大乘。”
明霜雪变回小狐狸,跳进他怀里:“你什么时候和我一同证道?”
“证道……”时切玉抱着小狐狸坐在榻上,拿起一张皱巴巴的纸翻阅,“让我想想,天道不是已经给了我们指示了吗?”
“欲想得大道,先斩心上人。”
明霜雪:?
“怎么地,你想和我玩虐恋情深你杀我我杀你那一套?”狐狐大感不解,“完了,你是不是打那黑雾打出什么毛病来了。”
“怎么会,”时切玉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看啊,我们先结个婚达成道侣契约,然后呢你再杀了我,这样的话我自己就会以身殉道,而你达成杀夫证道成就,我们就可以共同飞升。”
“一举两得啊!”
这次都不用明霜雪说什么,天道一道雷就劈在他面前,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咳咳,我的意思是,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契?”时切玉呛了一嘴黑烟,又把干干净净的小狐狸举高高,“师尊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他亲了小狐狸额间一大口,语气有些幽怨:“我看啊,那天道应该是说,欲想得大道,先娶意中人。”
这次天道派了只仙鹤丢了朵莲花给他,明霜雪看着那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忍俊不禁。
于是小狐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粉爪爪按在他鼻尖上:“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
*
“所以这就是你一大早把我叫过来的原因吗,你要结婚了你现在才来布置?!”禾瑍拔高了嗓音,圆乎乎的眼睛控诉地望着他,“这怎么来得及,嫁衣还没有准备,请柬也没有写,酒席也没有备上……”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明霜雪顾不得去纠结嫁衣这一点,连忙转移话题:“话说禾瑍,你怎么这么熟悉,是在人间界做过这些吗?”
却见禾瑍脸上飞上几片红云,有些羞涩地别开眼:“……不是啦,是已经结过婚了。”
“结了两次。”
这次轮到明霜雪吃了一惊,连忙拉过他坐下,塞给他一把瓜子:“展开说说。”
禾瑍便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那第一次结婚时我是被抢亲的,就是走在路上突然被抓走按头拜堂。”
“我当时可害怕了,想着赶紧跑吧,趁房间没人的时候溜了,溜到树上准备翻墙,结果看见了有人在沐浴。”
“那身材是真好啊,那腰那胸肌还有那八块腹肌,我当时就决定留下来了。”
明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