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涉及边限】
程熠城叫完哥后便抿着唇不再说话，默默起身给游离调整床位。随即拿起床头桌上放置的医药盒取出棉签沾了纯净水细致的给游离涂抹干裂的嘴唇，哑哑道：“你脾脏破裂，刚做完手术不能喝水。”
闻言，游离垂下眸子，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呼吸间腹部传来丝丝痛楚，提醒着他发生过的一切。他睁眼一看见程熠城就察觉到对方不大对劲，转而直勾勾盯着程熠城看，思忖片刻道:“你刚刚……叫我……哥？”
闻言，程熠城的动作一滞，转而又没事人一样继续手上的动作，不着痕迹避开游离审视的目光。
游离的眼睛游走在程熠城身上，随着对方动作而移动，瞥了眼他轻颤的手后眉间微蹙。
沾了血污的头发和衣服别扭的贴在程熠城身上，血丝遍布且通红微凹的眼，青紫的黑眼圈几乎拉到颧骨，胡茬灰青，一对视就垂着头不敢看他，程熠城整个人狼狈得犹如丧家之犬都不为过。
游离看得鼻头泛酸，终于移开了视线。他定定的望着斜侧方作为房屋承重墙凸出的四方体，良久后苦笑道：“程熠城，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哪怕逼我相信你也好啊。”
程熠城没有回答，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藏在床下的手死死攥紧了早已折断的棉签。
游离转头面向他，伸手抚上了他的头。以游离的视角只能看见程熠城头顶两个交汇在一起的发旋，游离伸出拇指揉了揉程熠城的发旋中间，深深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熠城微微颤栗的手抚上游离的手将其拉到右耳旁紧紧贴着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下一秒，程熠城身前的白色床单上晕开灰色的不规则图形，从几点蔓延至一小片。游离沉默的抚摸着程熠城的脸，眼底一片温柔。连哭泣都没有声音的程熠城怎么不叫他心疼。无论是李合俊的野心还是程志齐的死活都和他没关系，程熠城身上不能说的秘密也无所谓，什么都没关系。过去和未来，只要牵扯上程熠城，那任何事都和理智脱节，他假装清醒已经够久了，现在于他而言，即使程熠城是无尽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往下跳。
程熠城无声哭泣着，要不是晕湿的床单甚至没法发现他在哭。游离抚摸着他的耳朵顺着力道把他整个脑袋压到自己腿上，拿过手旁的盒子摊开湿巾无比温柔的擦拭程熠城脸上的血污。
房间里静得只有时钟走动的机械声，秋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窗玻璃洒在地面上，暖洋洋的。游离轻抚着程熠城洗净的漂亮脸蛋，揉了揉他粉红的鼻尖专注的看着他。程熠城枕着游离的大腿，面朝游离的小腹，双手小心翼翼圈着他的腰，满足至极的吸取游离身上熟悉的味道。
“眼睛都哭肿了。”游离抽出垫着他脸的手，此时湿漉漉的，边说着话另一只手边揩去程熠城的眼泪。
程熠城把脸埋进游离双腿间的被子上吸了吸鼻子，拉过游离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深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游离，游离同样认真的注视着他。
“……哥”
程熠城声音很轻，游离几乎没法确认他是不是叫了自己，但他还是应了一声。
停顿片刻，程熠城一连叫了很多声哥，游离句句回应着。他并不知道程熠城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回应。
“哥，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找到你了……”程熠城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些游离无法知晓的片段。
游离望着趴在自己腿上看不见脸的程熠城，大手摸着他的头发往下顺。
早在两年前，也就是程熠城从精神病院出来一年后，完成高考的同时更是只耗费半年时间在程志齐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拿到了公司地下交易的实权。
各取所需，他将公司再次作为筹码同黑市的人达成协议。一个新生的强大掌权者和一个阴毒的退休老头，和谁做交易，有脑子就能作出选择，而这一切李合俊都一无所知。
关于游离的去向，程熠城刚出来就开始查，在完全掌握地下市场后更是轻而易举就能知道游离的具体情况。也就是早在李合俊给他游离地址之前他已经观察游离一年之久。他没有去见游离，不过是不敢，他没有哪怕一点把握游离会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敢想象游离愿意见他。
李合俊给的地址就像一个魔咒，仿佛突然给了他一个理由去见游离。犹如疯了一般，他连夜跑到游离家，敲响了那道日思夜想的门。游离好像并不是那么愿意见他，还是冷冰冰的样子。貌似这样突然来找他只会让游离苦恼，程熠城如坐针毡却又实在舍不得走，在游离转身进入另一个房间后李合俊的电话打了过来，毫不意外的让程熠城回去。
是啊，他确实没有理由呆在这儿，念念不舍的望了眼游离所在的厨房，程熠城将那只在兜里捂得热乎的水晶小象悄悄放进游离卧室便离开了。他见不到人，卑鄙的听听他的声音总是可以的吧，不然彻夜的思念真的能将他逼疯。游离冰冷的眼神犹如利刃，割在程熠城身上刀刀见血，让他更不敢见他。
所以他用程志齐布了一个局，得到一个名正言顺见到游离的机会。在此之前需要把原本属于游离的东西还给游离和他母亲。
程熠城固执的想着，生父的葬礼游离一定会出现，就算他不来，游梅也会来，如此游离不可能不来，他就能理所当然的见到游离。最大的变数是游离母亲的去世，游离一蹶不振，程熠城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提前出现。
思念成魔，他都不奢求什么，不过是想见见游离罢了。不敢见他，不能伤害他，不敢动他身边的人，也不能逼他见自己，却每天每夜偷偷听他的声音，程熠城也许早就疯了。
他当然不敢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游离，在见到游离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让他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如果游离有负罪感，程志齐当然不用死。程熠城放任程志齐和李合俊的种种行为，结果差点……差点杀了游离。早在游离第一次出事他就做好了准备，所有障碍都应该被清除。只是游离每次和程志齐的谈话，或者作出的决定实则是对程志齐的不忍，他不得不留着对方一条命，谁知这群人变本加厉，又是高利贷，又是威胁，打伤游离的那三人尸体估计都凉了。
无论他怎么计划得周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会把游离牵扯进来，直到亲眼看见游离受伤，程熠城下意识喊出声的称呼他才意识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是敬重哥哥的，也是真的喜欢哥哥，真正害怕面对血亲事实的人至始至终都是自己。他害怕见游离最大的根源在于没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他内心的背德感比任何人都要强。他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哥哥，实则什么用都没有，他的喜欢是负担，是伤害，是差点害死游离的致命一击，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游离的喜欢才是游离最大的威胁，他的感情不耻且毫无用处。
可他还是没法放弃。
哪怕亲眼看见游离差点死在自己眼前，哪怕无比清楚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真的没法放开游离，他是生活在暗处的老鼠，窥见一点光亮就拼死抓住，不择手段的抢夺。可他也是真的害怕游离会死，他什么都做不了，像吸血鬼似的蜷缩在游离脚下，打着爱的名义一点点将游离蚕食。他的爱是血淋淋的杀戮，哪怕如此也不能放开游离。
“哥，和我一起下地狱吧”程熠城趴在游离腿上，迷迷糊糊的也许是下意识说出了梦话，还是一字不落落进了游离耳中。
游离一怔，抚上他的脸沉默了许久，柔声道:“好。”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疲惫不堪的两人安静的依偎在一起。
浑身是伤守了游离一天一夜，突然松懈下来的程熠城眼皮直打架，意识都开始模糊，困得不行，习惯性的把游离搂进怀里，口中喃喃自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听见游离轻声回了句好。所有的顾忌在听见这回答后竟自然的被他抛之脑后，以往睡觉很浅，很容易被惊醒的程熠城搂着游离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睡到了晚上。
猛的一睁眼，入目就是一双修长的手拿着一份深蓝色的文件夹，四周很安静，鼻尖是游离熟悉的气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
还没等程熠城动作，游离倒是发现他醒了，随即将文件夹移开揉了揉程熠城的头发，“醒了，饿吗？”
程熠城眼眶一热，默默搂住了游离的腰，闷声道:“饿。”
似乎不需要什么特别清楚的解释，游离能明白程熠城对他过度的监控和黏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恶意。程熠城只是害怕，而游离可以无限宽容他。游离并没有过问家里的监听器，手机里的监控系统，既然这么做程熠城能安心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在医院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养伤，在此期间除了江钰时常往这边跑，邓艳也来过几次。邓艳似乎已经接受两人在一起的事实，哪怕亲眼看见两人躺一张床上表情也没太大变化。甚至包揽了两人的吃食和全部住院费用，也许这样的弥补对程熠城来说微不足道，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看见自己活生生的儿子遍体鳞伤怎么可能不心疼，她这样做也并不求程熠城能多感动，不过是见不得孩子们受苦罢了。
就目前而言，程志齐的公司算是彻底完了，他的新婚妻子见情况不对早就离婚跑路，自然不愿意做冤大头。公司宣布破产，变现的财产被各不知名的企业吸了个干净，就连从游离手里抢回去那家公司都未能辛免。各大头条爆了半个月才终于消停，程志齐从那天起也再没出现过，关于他的各种猜测沸沸扬扬，时间长了也不再有人关心。
邓艳唯一担心的就是会波及到程熠城，十分奇怪的是程志齐名下各路人马绝口不提程熠城，这个名字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他们像是达成某种协议一般，训练有序将整个公司吞了个干净后便销声匿迹。能让如此多的公司统一口径，可见背后的人手段了得，在此之前程志齐可是花足了功夫将程熠城推到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继承人的位置，虽然是个噱头实权还是在程志齐手中，可是程熠城能在这样一滩烂泥里独善其身不受任何影响实在不可思议。
分神片刻，邓艳才想起来今天是来接两人出院的。目光移到屋内，病床上窝在游离怀里的程熠城像一只餍足的猫，温顺的趴在游离身上，游离正搂着他看书。
看了一会儿，邓艳的目光也不由得柔和起来，沉默的退出了房间。随即安排人给两人打包东西，自己则去办理出院手续。
走廊难得的很空，高跟鞋的响声格外清晰，她第一次来这个医院还是刚怀上程熠城的时候，程志齐对她体贴入微一直到程熠城出生。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吧，也不一定是不喜欢了，只是不想继续了。
那么多年了，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毁了程志齐的心血，时间长到甚至没法得知是什么让她坚持了这么久。好在随着程志齐的消失，公司崩盘，一切反而恢复平静，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