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寝室收到沈槿的消息,“周六见面吧。一起吃午饭,下午去太阳岛散步。”
脑海里浮现棱镜的歌词:明天周六可以把我们一起出去玩改成我们去约会吗。
——再见面就是永远。
然后我收到了李荀的消息。“过了三个点你还没来骂我,我有点慌。”
“有什么好骂你的,她找你你还能不答应?”
屏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和好了?这次是什么品种的狗?”
“高中时候挖的坑,自己跳了。”我不可避免地讲了愿望券的事,本以为李荀会无情嘲笑,结果她回我:“好好好,小小岁数就这么会,羡慕你的浪漫。”
“我还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愿望券才原谅她,是因为你还喜欢她。”
跟李荀没什么好隐藏的,藏又藏不住,不争气地回复:“对啊。你知道我看见那张脸就生不起来气嘛,她又会哄人,先这样再那样,气就消了。”
“所以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不要乱说哦,沈槿一米九的对象来打我怎么办!”
“黎景枫都五年了,能不能听从自己内心一次!你要再放过她她可不一定像现在一样升官发财死老公了!”
十六岁遇到她被庇护在羽翼之下,十八岁分开奔赴虚无缥缈的未来,人的一生确实短暂,转瞬即逝,一帧一帧推向了我的二十一岁。她是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精神支柱,对她懵懵懂懂那种喜欢的感觉我一直记到今天,后来没再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梦里湿漉漉的拥吻将她反复提及,一遍又一遍重申着我的人生非她不可。
周六起个大早洗澡化全妆,在楼下整装待发等待沈槿时有了些许困意,见面的激动在忙忙碌碌中磨得精光。
车停在我面前,我有样学样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她把头发编成了温柔的侧麻花辫,梦回她把我松散头发编成辫子的高二。
“景枫今天好漂亮,刷新了我印象里幼稚的小朋友形象。”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休闲女大穿搭,唯一成熟的是穿了件胸垫厚一点的打底背心,当然是为了going她。
“你明知道我的回答是分别这么久人都会变还要夸夸吗?”我用别扭来掩饰冒了头的喜欢。
“当然,很喜欢这样元气又透露着乖巧的你。今天去的地方出片而且秋景很美,我觉得你会喜欢。”
小时候去过一次,残缺记忆最清晰的一角是,那地方大的很,全逛一遍腿会走断。我已经快进到了我累得一步都走不动和沈槿耍赖要她背我。想到这里,我果断答应下夸她考虑周到选到了我的心坎上。
“只穿长袖卫衣会不会有点少,把后座那件外套穿上吧。”低头去嗅衣服上是否沾着令人怀念的味道,一种更古老的气息进入鼻腔,像是奶奶以前洗校服的洗衣粉味,柑橘茶味被压一头若隐若现。
沈槿见我迟迟不肯穿上,以为我不喜欢肢体接触这件事延伸到了衣服上,“不冷的话可以不穿。”在她的叹息中我乖乖把外套穿上,袖子挽起来长短刚好。
我极力劝说自己沈槿只是恰好用到了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服,她那样对感情淡漠从来不主动的人不会对谁念念不忘。
降温之前的秋奔放豪迈,阳光温暖明媚,叶子被秋风打肿了脸变成了红色,进了园区就看见一条被缀满金灿灿叶子的小路。困在学校里太久,看到这种景象心生自由的窃喜,由于藏着心事还不敢完全放松,拘谨地跟在沈槿身边。
阳光懒洋洋地撒在沈槿身上,我眯着眼仔细端详着散发着圣光的她,牛仔外套里套了件白色拉链Polo领针织衫,配了条微喇的瑜伽裤,很贴合身上的曲线,我瞟了一眼后不争气的咽了口水,好巧不巧这一声被她听见,回头对视时俩人都有些尴尬。
“脆皮大学生,不会走几步就累了吧?”
“沈主任看不起谁啊!我们学校上个课取个快递一天下来也两万步。”
我买鹿食喂鹿,沈槿拍下我罕有的温情模样。她在出片的地方指导我摆好姿势,拿着手机得意地跟我显摆,“我照的你还原100%美貌。”
我褪去稚嫩外皮后还没和沈槿合影过,拉着她在三星的摄像头下拍了四年以来的第一张合影。秋日鲜艳的色彩,真挚的笑容似乎在暗示着我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半个园区逛下来接近两万步,我脚脖子酸痛,沈槿依旧脚步轻盈,她见我走不动的样子便租了双人自行车在景区里转。从小我就没学会过自行车,担心成为她的累赘,她没嫌弃我的笨,轻言细语地说服我直面恐惧。
在车上被风吹的头脑清醒不少,打探的想出方法像一支蚊香,从最外圈燃烧旋转无数次到圆心,我犹豫着开口:“沈主任知道李荀保上研了吗?”
“不知道哦。她能保上研很正常,这孩子一直优秀。”
“前一阵准备材料时我和她一起焦虑……然后我知道好朋友真的会感同身受,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
沈槿说她和赵立夏之间无数次有这种感觉,我补了句“爷爷也有——在胡爷爷接连失去两个亲人的时候。”
任谁被提到前夫都会被晦气一下,沈槿也不例外,她皱了眉头,又怕长皱纹立刻舒展开。
“我是在国外听说车祸这件事的。我第一反应是还好你没和他在一起。”
“别人提起这事时我都是不做评价的,他们高低会说夫妻不成情意在。可我劝了那么多次他一次没进去听过,他不是咎由自取吗?”
所以我说要多做好事避免和他落得一样的下场。沈槿是真的体面,在我面前提起狗男人还没有埋怨。
“你每次一提他我总会怀疑我们没有话题可以聊了。”
我鼓足勇气打直球,“我是想问……想问你现在有没有稳定交往的对象!”
“都吃过一次亏了干嘛不长记性啊?”她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目光倾斜过来:“该不会有人在吃亏吧?”
有时候我恨透了有话不能直说的和谐与集体主义,话都说的委婉叫人猜来猜去。我刹车踩到底把车子停了下来,质问到:“你手上有戒指,几年前我还看见你和一米九小奶狗在一起,你真的没骗我?”
“戒指?你观察的怪仔细,单身就不能戴戒指吗?我在雍和宫求的……我怎么不记得有小奶狗看上我?”
我满心愤懑地描述了出国之前的夏天沈槿满眼爱意地给男人系领带我没敢上前的事。沈槿靠在座位上回忆了半天,“好像是我弟来工大出差,我带他在旁边商场买了套新的西服。”
“我没看清脸和你长得像不像啦,你怎么解释都可以。”
“他比你大不了几岁,刚工作没几年。”
我回忆起了沈槿有个年龄差的特别多的弟弟来,精密计算后得出差不了几岁实则大了我七岁,正是刚开始工作的年纪,她说的话我信了一半。
沈槿不顾我信不信,讲起她弟弟来,一米九小奶狗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并没有因为娇生惯养变得性格扭曲,小时候会把好吃的零食留给姐姐,长大了赚了钱会飞到千里之外的城市请姐姐吃饭。沈槿提离婚被狗男人家暴之后弟弟飞过来借着年轻火力旺给狗男人打的站不起来,还给沈槿转钱叫她搬出去住。
听到狗男人挨揍我恨自己没在现场鼓掌,我嘟囔到:“还好是姐弟,要不我就没机会了。”
“你该不会像十几岁时候一样幼稚要和我在一起吧?”她垂眸傻笑,仿佛提起了陈年老笑话。
“是真的啊,你要相信你的直觉。”话轮到我,迎难而上,“你不在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演员,李荀说她像你我才会去追星,我不信。有一阵去图书馆学习,遇到一个和你年轻时长得差不多都小姐姐,当时疯狂心动想追,我仔细想想才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爱上一切和你相似的人。”
沈槿从未料到会迎来这样真诚的回答,耳尖脸颊烧的绯红,嗓子滚烫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年纪大了还真听不了这种话啊。”
我把再不主动的想法抛在脑后,握住她的手摩挲着,“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原谅你,前天你出现我就知道我低估了思念的力量。从前碍于身份,碍于生活中的琐事不能在一起,现在你总可以考虑了。”
沈槿把手抽出来,揉了揉我的头,灰色的眼睛氤氲着薄雾,“傻孩子,我不值得你这样执着。我们分开的时间里,我一直希望你和同龄人谈一场正常的恋爱,然后忘记我。”
“能做到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卑微奢求了。我是成熟的大人了,不会要求你立刻给出答案,你可以考虑的。”我不再是缠着她求一个答案的黎景枫了,这四年我已经把体面刻进骨子里,深知不让对方为难才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会认真考虑。”她抬臂抱住我,这次我没躲,被结结实实的抱住,空缺许久的柑橘茶味在此刻被补满,我心甘情愿沾染上这个味道变成她的附属品。
终于不是直接的否定。四季轮回,离开的人回了头,缘分不默许她的远去,又牵起了这根红线,我们也有机会眺望同一个方向,好像再也不会分离了。心事被移除,倦怠感也随之而来,把车骑到门口坐上沈槿车时我精疲力尽,又起了个大早收拾困意上头,我倒在后座做起模糊的梦。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坐在车里看着车外陌生的街景,不免慌乱起来,问沈槿到:“你开错路了吗?这好像不是回学校的路。”
“到学校了我叫不醒你。我说你再不醒就跟我回家吧,你说行,再开五分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