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期末考试就是暑假了。我收拾好书本,离开了学校。开学高二了,再来我就是文科生了。

  哥哥在学校考完期末回家,我去车站接他,他从包里拿出他们食堂特色菜包和麻薯给我,我欢喜地接过。送他去上大学那次有幸在他们食堂吃过一次,那个味道好吃到今生难以忘记,于是他每次回家都带食堂特色给我。

  上车之后咬了口麻薯,巧克力味很浓,突然想少吃两个留给沈槿尝尝……但好像会留到过期,我们在这个假期没有合理的见面理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入侵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随便做点什么都会想起她。

  “你还是好好学考来我们学校吧,不光食堂好吃,外面的饭店也不错,你还能胖点。”

  “哥,我学文了,考你们学校汉语言分数得挺高吧?”

  “你学文了?爷爷同意了?”好像爷爷同意我去学文比我自己主动做出选择更令人惊讶,“也对,你那数学,也就文科数学可以拯救一下。”

  哥损我数学差我是一点也不生气,毕竟他和爷爷被我气得轮番吃不下晚饭。大概是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察觉到我学文目的不纯,问到:“你自己选的?我觉得你为了谁才学文科的呢?是哪个臭小子?”

  “我怎么可能为了男人……”

  他是这个家里我第一信任的人,远在爷爷奶奶之前,我坦白了是沈槿在我选文科时做了爷爷思想工作,喜欢她也是我做决定的主要原因,哥说:“你也会有喜欢的人啊。”

  我想了几秒该怎么反驳他,真的想不出一个例子,爸妈在我们小时候离婚我没机会被问“景枫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和爷爷奶奶是祖孙情养育之恩不是喜欢;和朋友是臭气相投同流合污,也没有很喜欢的明星,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没有任何喜欢的人,沈槿是第一个。

  他想象中的沈槿是二十几岁未婚未育大学刚毕业青涩的新手教师,和真实的沈槿大相径庭,我给他描述一番后他不但不夸沈槿优秀反倒问我为什么喜欢她干嘛?

  我:“你见到她本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坚持认为沈槿是不见面就能感受到魅力的人,哥哥笑我幼稚。

  据说分班名单会在开学前两天贴出来的。初步计划是文理科划分成二十个班,后六个是文科班,剩下都是理科班。

  已知的文科班主任有那个政治名师,确定她会执教文科重点班。还有赵主任,因为学年主任业务繁忙只能做文科平行班班主任。

  我在和沈槿的聊天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发送。

  “老师教哪些文科班啊?我还有机会吗?”

  很久之后她回复我:“我一共教两个。已知教立夏的班。另一个还没定下来。”

  如果我进了主任的班就可以继续做沈槿学生了……y市这种官僚气息浓厚的地方,只要有人或者有钱,黑白的分界线不是那么明显的,或许可以走捷径让我拥有选择的权利。

  分班结果会在开学初公示。万一我真的去主任的班级了呢?那这努力不就是白费了吗?我还是把这件事压在心里等着快开学再去商量爷爷。

  我们爷孙三个坐在一起时我无数次想跟他说这件事,怕他说我小小年纪想歪门邪道就没提,但内心对那个班级的渴望疯长,做梦都会担心分班结果,想这件事想到魔怔。

  奶奶的妹妹开了个奶茶店。准确说是投资了一家奶茶店叫自己家孩子经营。在两个外卖平台都注册了商家,暑假里点外卖的人巨多,有点忙不过来,我暑假作业差不多快写完的时候被拉过去帮忙。

  哥哥有心脏病,不能叫他骑着电瓶车顶着太阳送外卖,所以只能我去送,他留在店里配料。

  李荀叫我出去玩我只能拒绝,她打电话时还质疑“你家里人叫你一个小女孩城南城北的跑也真放心,那么多车多危险啊。”好像家里人从来没把我当成是女孩子,累活会留给我,转身夸句“我们景枫吃苦耐劳”就算是奖励。不过姨奶很是大方,给我和哥哥的时薪比普通员工要多,小金库的充盈为我差生文具多的行为提供了十足的底气。

  白天骑车奔波,晚上回家写作业休息,一转眼八月即将过半,离开学只有十几天了。

  今天是我送餐的最后一天,剩下的日子要约朋友出去玩一玩,复习一下上学期的内容应对开学考试。

  六点整。天气稍微凉快了一点,哥哥递给我打包好的奶茶:“景枫,送完最后一单吧。”

  最后一单的两杯奶茶却要去城北。

  我骑着小电瓶车跨过半个城市到达了城北。城北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区,经济发展很快,房价也比城南贵好多。楼盘大多数是新开盘的,很快就会被抢购一空。

  我送这单的小区叫古斯塔国际。取了一个好奇怪的外国名字啊,可能是房地产商崇洋媚外?

  我把电瓶车停在小区外面的栅栏下,之后透过层层围栏看见了这个小区内部,房子很分散——至于为什么分散,是因为里面都是带小院子的别墅。

  有钱人点一杯配送费贵一点的好喝奶茶没毛病。

  我被卡在了小区门口。我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没有门禁卡,更没法送餐进去。保安拒绝放我这个外来人员入内。

  尴尬的我在外卖单据上找业主电话,两次都正在通话中,几公里的车程已经使我的刘海被汗浸透,湿漉漉的粘在脑门上。

  我抬头擦汗的同时,有个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刷卡进小区。我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去,那个男人看我拿着东西不方便还腾出一只手帮我扶着门,叫我先过。

  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大眼,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有书读多了的儒雅随和气质。我向他道谢。他说着,“举手之劳。”还叫我别客气。

  随即我陷入找不到那栋别墅的苦恼中,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居然把我带到了指示牌面前,我要送货的d栋就在大门右数第二个,我绕了好大弯路。

  走在这小区里有种走在国外的感觉。各异的独栋别墅和院子,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路边有高大落叶乔木,复古的路灯。我明白它为什么叫一个外文名,这个名字大概可以更好的反映这小区的建筑风格。

  我走到d栋栅栏外。按了门铃,抬眼看了手表,还有十分钟超时。等人开门和绕远路的时间抵消掉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被汗水打透了。

  栅栏门开了,没等我敲别墅的门,别墅那扇做旧古典的大门就被主人打开。

  我怕人家看到我湿漉漉的刘海觉得恶心,没有心情喝奶茶,就低头,伸手把奶茶递了进去,补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没有人接奶茶。

  “是景枫送来的,当然愉快。”

  与其说是分辨了熟悉的声音,不如说是辨别了身上独特的香气。我记得外卖单据的订餐人不是沈槿,于是我狼狈地出现在她眼前,无处可躲。

  “沈老师……您住这里啊。”我抬起我那张汗淋淋的脸看她。

  “快进来休息一会儿吧。瞧你热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拒绝她的话,即使我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我还有一单的借口,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头,说:“给沈老师添麻烦了。”

  我换好鞋,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遵循着不当着主人面四处打量的原则悄悄观察着这个别墅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是芭比的梦幻豪宅。我上初中之前住在爷爷上班分的房子里,初中之后家里才在城南买了三室一厅,我才有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没得比。

  羡慕的同时,脑海里回荡着爷爷说过的某句话:“我们家三代教书,知识分子少的时候墨水比钞票金贵,学校又分房给我们住,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家底给景樟治病!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景樟好起来!”

  哥哥的病在砸锅卖铁之前得到了控制,所谓家底也不知道剩下了多少。想到这里我又自卑了起来……我得瞒住沈槿我所过的难熬生活。

  她带我走到沙发旁边,递了纸抽给我。“擦擦汗,别叫空调吹感冒了。我去给你拿喝的,橙汁,可乐,还是温水?”

  “温水吧。”她的热情叫我紧张又兴奋,很自然地选了最后听见的那个选项。

  她走了好远到厨房。我盯着她的背影出神。墨绿色的吊带长裙很贴合她的身材,臀部面料的裁剪也勾勒出她好看的臀形,裙子一直延伸到脚踝,每走一步裙摆都飞扬,像是绽放的花朵。

  她拿着一个精致的杯子回到我身边,我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你个小姑娘送什么外卖啊。都是小男孩才送的。不过少女粉色的小头盔蛮可爱的。”她拿几张纸伸进我背后擦净了后背的汗,猜到她可能怕我着凉,但这太亲昵了吧!

  “这个头盔好像显头大。”我盯着杯壁上我留下的汗渍出神。

  “辛苦你这个孩子了。你家长也真的放心你骑着电瓶车满城送外卖。”

  我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连忙打岔:“这个外卖单子上写的不是你名字。我当时还怀疑是不是送错了。”

  “是我先生订的。他放暑假回来了,不过刚才被我派出去买东西。”她看了眼墙上那个看起来简约且价格不菲的表,“也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是她先生回来了。正是给我开门的中年男人。所以他就是胡爷爷的儿子?长得和胡爷爷不一样,和我想象中的形象也没什么相同之处,我以为沈槿丈夫会是有点臭钱的胖油腻男,所以没见到他之前我视沈槿为牛粪上的鲜花……现在觉得给沈槿这朵漂亮的鲜花配个好看的花瓶是必须的,还得是越窑青瓷邢窑白瓷。

  他看见我,向妻子投去疑惑的目光,沈槿连忙介绍到,“这是景枫。黎叔家孙女。”

  我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他给我安排了一套和成年人见面的礼仪,我有点懵。

  “黎叔家孙女啊。刚才我们在门口遇到了。”他边说边打量着我,或许是,黎叔的孙女怎么会送外卖吧。

  随后他给沈槿一个袋子,说着领导要他发个文件,着急上楼去发,先失陪了。

  沈槿说着没关系,把一杯奶茶插好吸管塞到他手里,“还凉着,你拿上去喝。”撒娇似的牵了他的手,我一眼看出他们两个关系很亲密,比沈槿描述的还要腻歪。

  般配归般配,还是会照样刺痛我的心。

  “别介意啊。他是大学系主任,总有忙不完的事。”沈槿回到我身边,抱歉地笑笑。我当然不介意,和沈槿单独相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上楼之后,沈槿打开那个兜子,是一包旅行用的分装瓶。她解释道,“我们过几天要去日本一趟……老胡大学的一个好朋友生了宝宝,我们看孩子顺便旅游。”

  日本……都没有我们省大,逛一周怎么也回来了,我被分班的事折磨得魔怔,生怕不能做她学生,见不到她我就有些心慌,听到她出远门时更是如此。

  “然后我就叫他去买分装瓶了。背很多化妆品不值当。”

  我附和着,“是的是的。”

  我紧张地找话题,聊起学校的事,自然而然地问起她教什么班级,“除了立夏的班级外,前两天和教语文的郑老师定下来教他班。”

  “那我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以接着做沈老师学生。”这真的很容易落空啊,何况教语文那个老郑很喜欢扇自己班学生巴掌,我怕我受不住。

  “你还这么惦记这件事啊,能被你喜欢我有够骄傲的。”她帮我倒满喝光的水,“景枫,你觉得立夏怎么样?”

  “你们两个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这样问?”

  “我想看看她在学生眼里是怎么样的,所以来问你。我俩认识这么多年太熟了,熟到对对方没有什么好印象。”

  沈槿这样问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对李荀同样没有好印象,李荀放过无数个赵立夏洗脑包终于派上用场,此刻我就是没法拒绝雷厉风行热心亲民年级主任的第二粉头子,听得沈槿笑我幽默(是大粉头子李荀的幽默)。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看着时间马上要七点,我说:“老师,时间不早啦,再不回去家里会担心的。”

  她本来说送我回去,难道电动车要塞在她的后备箱吗?我连忙拒绝,头盔一扣就准备离开。

  “你路上注意安全喔,到家了记得发消息给我。”她拍拍我帽子上的蝴蝶结,送我出门。

  走到沈槿家对面的小花园,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把她家的小别墅死死烙在脑子里,强迫自己记住与她相关的东西已经成了习惯。

  二楼窗前出现了沈槿的剪影,眼看着她被她丈夫抱进怀里,我立刻转回头接着往门口走。不见她丈夫还好,见了还得知他们关系如沈槿描述般如胶似漆我心里有些失落,英俊潇洒的优秀男人出现还有我什么事啊?

  我骑着车,尽量使注意力集中。晚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黏腻的头发。路上堵车使我心情更烦躁,我开始疯□□心起我的分班,沈槿该不会成了我年少不可得之物。

  我在卫生间冲澡的时候,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精致的玻璃杯……她就是那个价格不菲的被杯子,我就是留在上面的丑陋汗渍。

  我和李荀说起我今天的遭遇,吐槽精准分班为什么那么难。她给我占卜了一下,“你担心的事会有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