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Z城是水季, 燥热的天气里绵延着小雨,将空气里的热气都淋开。

  乔子衿一身白衣白裤,推着轮椅, 缓缓走在潮湿的石子路上。

  身后有人为她撑伞, 为她拎着行李。

  她什么都不用管, 白鞋踩进水坑, 溅起一地泥,那人也是说:“一会儿换下来, 我给你洗洗。”

  乔子衿轻笑,眉眼都是温柔的。

  “好。”

  两人并肩走, 很快一栋独立的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谌之双在门口等着。

  见到乔子衿,她红着眼,从阶梯上跑下来,抬手就勾住了乔子衿的脖颈。

  即便身高不够, 要惦着脚尖,也抱的紧紧的, 不愿意撒手。

  乔子衿好脾气的弯下腰, 笑着拍她的背, 为她顺气。

  “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啊。”

  “我等了四年。”

  谌之双染着哭腔,“你上次对我什么态度啊, 我真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谌之双一辈子没感受过什么家庭的温暖, 亲情和友情于她而言都挺奢望的。

  乔子衿是唯一一个陪着她走过患难的人。

  她既愧疚也不舍。

  见状, 简沫沫默默的挪出一点距离,推着乔一峰先进屋。

  乔一峰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笑着摇摇头。

  “她俩, 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简沫沫听得出来,乔一峰是在提醒她。

  但这么多年, 有的情绪都刻进骨子里了。

  一见到谌之双,她就会想起在秋大体育馆,乔子衿看她的眼神。

  然后不知不觉的把谌之双当情敌看待,甚至自认比不过她。

  听说谌之双陪着鞠景接手了乘风集团,现在各个城市跑,每个领域都接触一点,动动嘴皮子就是几个亿的生意。

  关键她精通各国语言,情商高会说话,以一己之力拿下了和国外的众多合作,现在不止是鞠景离不开她,乘风集团都离不开她。

  乔子衿在国外这几年的开销,谌之双肯定有帮忙的。

  倒是自己,工资就那么点。

  赢比赛,接代言,在外人眼里赚了不少,跟谌之双这样的资本家比起来,差了一大截。

  也怪不得乔子衿喜欢她。

  简沫沫越是失落,乔一峰就越要教导她:“你太年轻了,情绪都藏不住,要我怎么放心把子衿交给你照顾?”

  “对不起。”

  简沫沫抽回情绪,转身去拎行李。

  经过乔子衿身边,却还是忍不住看她。

  乔子衿看到她的眼神,轻轻拉开谌之双的手。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谌之双的眼泪都蹭到乔子衿衣服上了,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会待一段时间,可能过完年才走吧,也可能中途就出差,不确定,看工作安排。”

  “你要不要去换一件衣服?”

  乔子衿这才注意到肩膀的痕迹。

  她笑笑,“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谌之双拉她的手。

  “你来。”

  “房子是鞠景18岁的时候,她妈妈送的生日礼物,装修了有段时间,一直没人住,我刚找家政打扫过,各种电器也给你配齐了,你再看看,有没有缺的。”

  乔子衿扫了一眼,没细看。

  “已经很好了,这几年就一直被你照顾着,回国居然还是要你照顾,真不用这么细致,我会觉得亏欠。”

  “当年你眼光很好。”

  谌之双看向正收拾行李的简沫沫,说:“投资在小简身上的钱都赚回来了,还帮我们的品牌打下知名度。其实鞠景一直都想继续投资体育行业,但眼光不如你,她想拉你入股,就是看中这点。”

  “你不要怀疑自己能够为我们创造的利益,觉得亏欠的话,不如继续和乘风集团合作,就体育行业来说,我没见过比你更有天赋的。”

  乔子衿想都没想,摇头拒绝。

  “我没有怀疑自己的能力。”

  “但,当年找鞠景投资,是我有私心。”

  “如果最终沫沫没打出成绩的话,我会留在乘风集团,给鞠景打工还债,但现在不需要。”

  “我不想从事这个行业了。”

  “它只会让我越来越消沉。”

  做着不喜欢的事,一日复一日,每天睁开眼,就知道尽头是什么。

  她觉得枯燥,无趣,想死。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强迫自己接受,然后等到自己干不动的那天。

  但现在……

  她看向单膝跪在行李箱面前,弯着腰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抱出来的人,眼角眉梢都挂上弧度。

  但现在,她想再努力一次。

  只要她还能唤起心底最野的欲望,像很多年前在赛场上那样叱咤风云,她就一定会回来,把该说的话,告诉那个小朋友。

  谌之双听懂了,也看明白了。

  她轻声问:“决定啦?”

  乔子衿点头。

  “决定了。”

  *

  七夕。

  夜色酒吧。

  队里放假,听说谌之双的酒吧有活动,乔子衿也会来,简沫沫就跟着过来凑热闹。

  出门的时候撞到徐以晅,一不小心就把队里大半的人都带来了。

  酒是不能喝的,一群人捧着果汁,在舞池里撒野。

  简沫沫坐在吧台,一边看谌晨调酒,一边等乔子衿。

  没多久,谌之双和鞠景就来了。

  瞧见她,鞠景笑容满面的凑过来。

  “我给你的视频看了没有?”

  简沫沫想起那天在医院,被乔子衿撞到的场景。

  她抿了下唇,表情僵硬。

  鞠景瞬间就明白,“你都23岁了,别告诉我从来没看过啊,太清纯了吧?”

  谌之双拉她,“别带坏小简。”

  末了,她又跟简沫沫说:“鞠景跟你开玩笑的,她23岁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

  鞠景顿时委屈。

  “我23岁的时候,都追到你了,哪里什么都不会啦?”

  “你这样和小朋友说,她会觉得我没用的。”

  “我可是她的金主。”

  谌之双失笑,摸着她的头发哄。

  “好啦,小朋友面前撒娇呢?”

  “是我说错话了,回去让你惩罚,行吗?”

  “行。”

  鞠景仰头笑。

  那样子,特别像金毛。

  简沫沫有点羡慕。

  要是乔子衿喜欢这种,她其实也可以的。

  但乔子衿喜欢谌之双那种。

  她学不来。

  谌之双注意到她,温笑着问:“不喝点什么?”

  简沫沫回神,指指谌晨手里的酒。

  “我能尝尝吗?”

  谌之双弯腰,到吧台拿了瓶果汁。

  “乔子衿在役期间,从来不喝酒,你别害我被乔子衿记恨啊,喝果汁吧,管够。”

  简沫沫看着她插上吸管,哄小孩似的递给自己。

  心情更低落了。

  “谢谢姐姐。”

  这乖巧的四个字,听的乔子衿脚步一顿。

  她扯了扯眉,在简沫沫身边坐下,说:“我想喝酒。”

  简沫沫诧异抬头,直勾勾的盯住她。

  先前的难过,仿佛都一扫而光了。

  谌之双忍俊不禁,抬手跟谌晨要了一杯低度数的酒。

  “就一点啊,你酒量比鞠景还差。”

  “谢谢。”

  乔子衿接过,小小的抿了一口。

  很甜,有水果的香气,像果汁。

  挺好喝的。

  她一般不喝酒,酒量确实差,是喝啤酒都能醉的人。

  两口下去,就感觉脑袋有点发昏了。

  简沫沫的角度,更是能看到她的面色由白到红的过程。

  整个人都像突然红透的水蜜桃。

  很涩。

  想咬。

  简沫沫想着,就咬住了吸管。

  徐以晅过来要酒,就看到这么一幕,低头不可思议的打量乔子衿。

  “酒量这么差,也敢喝?”

  简沫沫皱眉护着,“不许看。”

  乔子衿是有点晕了,单手撑着下巴,闭着眼睛歪头。

  散在昏暗的鹅黄灯光下,有种温婉疏离的美。

  简沫沫不乐意让别人看。

  徐以晅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个单身狗啊,整天眼睛就盯着乔子衿了,比狗还狗。”

  他懒得和简沫沫扯,一把拉上鞠景,“过来,有事问你。”

  鞠景被他拽出去。

  谌之双看了一眼,想跟出去看看,就见有个清朗的男生往这边来,步子犹犹豫豫的,似乎是冲着简沫沫。

  她抬手拍简沫沫的肩,“是找你的吗?”

  简沫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眉头顿时一紧。

  ……是方白。

  今天是七夕。

  他八成又来表白。

  简沫沫有点受不住,问:“姐姐,你这儿有躲的地方吗?”

  谌之双藏不住笑意,“有,你顺着那边的楼梯下去,有个储藏室,放酒的。”

  简沫沫是想走,又有点不放心乔子衿。

  她犹豫着,进退两难。

  谌之双说:“别担心,我帮你照顾,等没事了,我再给你消息。”

  “谢谢姐姐。”

  再看一眼昏着的乔子衿,简沫沫深吸口气,跑了。

  方白从人群中穿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

  他看到乔子衿,问:“乔姐姐,你知道沫沫去哪儿了吗?”

  一声就唤醒了乔子衿。

  她皱眉抬头,撑着的手臂松到腿侧。

  “沫沫?”

  沫沫是你叫的吗?

  乔子衿有点生气。

  方白还没意识到,只顾着东张西望,“是啊,我刚刚看到她在这儿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不知道。”

  乔子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往简沫沫离开的方向追。

  她绕过人群,跌跌撞撞的,推开那扇门。

  简沫沫没想到她会来,下意识的上前把人扶住。

  “你还好吗?”

  乔子衿像是醉的不省人事了,耳边的纷乱在进入储藏室时一扫而空。

  她压下去,圈住简沫沫的腰,一手掐着简沫沫的下巴,长驱直入的亲她。

  简沫沫愣住。

  和世锦赛前一晚的那个浅碰的吻不一样。

  这次是乔子衿主动,扫着简沫沫的唇和齿,碰她,撞她,吮吸,想把人揉进骨髓。

  末了,她松开手,额头抵在简沫沫肩膀。

  一贯冷静自持的人委委屈屈的。

  “只有我叫你沫沫的。”

  “只有我可以叫你沫沫。”

  “可是……”

  “你怎么从来不管我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