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没多久, 乔子衿愈发疲惫,唯一让她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就是喉咙里残留的牛奶的温热。

  支撑着她四肢百骸的温度。

  床头柜的手机闪了光。

  乔子衿转头, 指尖夹住手机, 无力的拖到面前。

  鞠景的消息:【有董沁的消息了, 她大概很快会到Z城, 有时间来的吧?】

  乔子衿叹了口气,慢吞吞回复:【算了吧。】

  鞠景:【你别太丧了, 不答应跟我合伙就算,连仇人都不管?】

  乔子衿:【我不恨她。】

  谁都不恨。

  她的膝盖是自己伤的, 早晚会残。

  至于丧,她也早就丧了。

  鞠景:【你就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鞠景:【难道就没有一件事让你能打起精神吗?】

  鞠景:【你看小朋友比赛的时候,情绪就挺好啊,要不然你去当个解说员, 没事颁颁奖,都挺好啊。】

  鞠景:【干嘛要让学姐为你难受?】

  乔子衿:【对不起, 那不是我本意。】

  乔子衿:【但我天生就是这种人。】

  鞠景:【呸!】

  鞠景:【懒得骂你。】

  鞠景:【定位】

  鞠景:【我在Z城的房子, 你要是回来, 就住进去,密码是学姐生日。】

  鞠景:【打听到消息, 今年董沁都会待在Z城, 你想清楚了!】

  鞠景:【反正我不会放过她。】

  字里行间, 鞠景都生龙活虎的。

  乔子衿羡慕这种朝气,但也真的没办法活成那样。

  当年在秋大,她和鞠景, 都是被导师评价为很有天赋的学生,不止是在学习上, 各方面都是,属于天赋异禀的那种人。

  但鞠景和她截然相反。

  鞠景是三分钟热度,学一点皮毛就放弃,该玩什么玩什么,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而她,学什么都拼尽全力,想方设法的做到最好。

  可从来都没开心过。

  乔子衿有时候会想问问鞠景,到底怎么样才能怀揣着对生活的热爱,太阳般的温暖过每一天。

  她但凡有鞠景一半的能量,都不会害怕伤了简沫沫。

  自嘲笑笑,乔子衿收起手机,把头埋进被子里。

  门外,简沫沫收拾好一切,就躺在沙发上,沉沉睡了一觉。

  睡到天黑,她听到动静,警惕的从沙发上翻滚下来,目光紧紧盯住动静传来的方向,眼神凶的像是夜里的豺狼。

  等看清那人的模样,她的眼睛,从外至内的变温和。

  乔子衿也听到了声音,边换鞋边说:“我爸醒了,要跟我一块儿去看他吗?”

  “好。”

  简沫沫揉揉眼睛,跑向她。

  乖兮兮的。

  乔子衿看着她笑,好似回到了过往的温柔。

  “去洗把脸,我等你。”

  简沫沫有点恍惚。

  她一步三回头,就怕乔子衿跑了。

  但转头一想,这儿是乔子衿的家,医院地址她也知道,乔子衿能跑去哪儿?

  于是她放心大胆的洗了把脸,又擦干净,才从浴室出来。

  乔子衿果然在等她,背靠着鞋柜,指尖挂着车钥匙。

  很好看的手,白皙凝脂,指尖是健康的粉,很嫩,很欲。

  小一点的时候,简沫沫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在亵渎乔子衿,但刚刚她看了一点鞠景发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几秒她就把视频关了,结果梦里都是那些,现在看到乔子衿,还是会联想。

  很难想象这样克制的乔子衿,会不会有那样一面。

  但如果是在别人面前露,那简沫沫会发疯。

  她走过去,从乔子衿指尖夺了车钥匙,掌心蹭到,掀起一股子热。

  她咽咽口水,没敢看乔子衿,“我来开车。”

  “嗯。”

  乔子衿在看手机,应的很随便。

  她身上是职业装,白衬衫黑西裤,修长黄金的比例衬的很漂亮,搭着她独有的干净气质,是看一眼就会惊艳的韵味。

  简沫沫只敢偷偷用余光瞄她。

  乔子衿处理完事情,才抬头问了一句:“你有国际驾照吗?”

  “有。”

  简沫沫的嗓音不太稳,像是因为什么极力克制。

  乔子衿没太在意,上到车里,也就只是简单叮嘱两句,要她注意安全。

  简沫沫能感受到乔子衿的心不在焉。

  但她什么都没说,就跟着导航,把人安全送到医院。

  路上,乔子衿说乔一峰已经醒了,送出了ICU。

  简沫沫主动去买饭,让乔子衿先上楼。

  她打算多买两份,在乔一峰面前,乔子衿应该多少会吃点。

  乔子衿同意了,率先上楼。

  但她走的慢,晃了十来分钟才到。

  推门进去,就见乔一峰半坐着,清醒的盯着窗外。

  乔子衿的嗓子哑了哑,激动的发不出声。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父亲清醒的模样了。

  她站在门口,几次张嘴,都被颤抖的哭腔给挡回去。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鼓足勇气,用最平静的语气喊里面的人:“爸。”

  听到声音,乔一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咳了一声,笑起来,“子衿啊。”

  乔子衿心更痛。

  她低头,藏下情绪,然后拉着椅子过去,坐到乔一峰身边。

  “沫沫来看你了,她在楼下买吃的,等等就上来。”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乔一峰仰起视线,眼神里闪过怀念。

  “那孩子啊,这几年,她过的好吗?”

  乔子衿点头,“好,她刚拿了世界冠军,又接了不少代言,照顾自己是没问题了。”

  乔一峰感慨的舒口气。

  “好啊,我放心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惦记着你,是个好孩子,你也对她好点。”

  乔子衿温声:“我知道。”

  如果可以,她会对简沫沫很好很好的。

  只是她不可以。

  乔一峰突然握住她的手,很轻的捏了捏。

  “子衿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年纪大了,又一直耽误你,以后你做选择,就不要把我考虑进去了。”

  “那孩子够出息,有她照顾你,我很放心。”

  “当年我要是也能看开,你妈妈……可能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很少听到乔一峰主动提起妈妈,乔子衿紧了拳,咬住唇没让自己问。

  她怕乔一峰受不住。

  乔一峰扭过头,自顾自的陷入了回忆。

  “你很想知道真相吧,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会惦记,如果早知道你因为这个事让自己受伤,我早就告诉你了,哪儿能瞒着。”

  “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爸。”

  乔子衿扣住他苍老的手,想温暖他,“我没事的,您不要这么说。”

  乔一峰咳出了眼泪,眼睛里却挂着笑。

  “那时候,我很喜欢你妈妈,知道她心里记挂着别人,我也喜欢她。”

  “但我没做任何强取豪夺的事,找人说媒,也是光明正大的,我和你妈妈说,如果不喜欢我,拒绝我就行,没关系。”

  “是她说愿意,我才娶的她。”

  “山里的人,都以为我们很恩爱,确实,婚后,她对我也很好。”

  “可能是喜欢的吧,但我知道,那不是爱。”

  “你妈妈,爱的一个女人。”

  “但那个女人,没熬过家里的催促,嫁给了一个男人,她还让你妈妈等她,说等她生了孩子,能传宗接代了,就来找你妈妈。”

  “你妈妈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她。”

  “其实你妈妈挺傻的。”

  乔子衿忍着眼泪。

  “是,她傻。”

  怎么能信这种话?显主夫

  如果首选不是她,那她就该不要。显朱福

  乔一峰笑着为她理了理落下的额发,又摸摸她的脑袋。

  两人很少这么亲近。

  乔一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多陪陪她。

  “所以子衿,如果有人一直把你放在第一位,就试着接受吧,是男是女都没关系的,只要你过的幸福,我就为你高兴。”

  “爸……”

  乔子衿听的眼眶泛酸。

  莫衡临走时,说的也是类似的话。

  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劝她?

  她就一定要去追求幸福吗?

  颓丧的过,不可以吗?

  身边重要亲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真的没有力气去找什么幸福和快乐。

  “子衿呐。”

  乔一峰喊她的名字,喊的格外温柔,“我知道你孝顺,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会答应的,对不对?”

  乔子衿握着他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她拼命的点头。

  “我答应你,我会去找属于我的幸福,我一定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让您看见。”

  “好。”

  乔一峰抬手帮她擦眼泪。

  一抬眼,就看到了门边站着的人。

  小孩的眼睛里,就只有乔子衿。

  看她哭,小孩耷拉着脑袋,也很难过。

  那种眼神,乔一峰见过很多次。

  从小孩16岁的时候,就见过。

  一晃多年,小孩一点都没变。

  从16岁到23岁,她都惦记着乔子衿。

  乔一峰欣慰。

  他想,这个小孩,会比阿晶喜欢的那个人,更好,更值得托付。

  那他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但他会努力一点,再陪乔子衿一段时间。

  就尽量,陪着她做完手术。

  听她高兴的说:“爸,你看我,又能跳了。”

  就像她小时候第一次打赢比赛那样。

  快快乐乐的。

  简沫沫还站着,看看乔一峰,又看看趴在那儿,哭的腰板都挺不起来的乔子衿。

  她揪心的疼。

  然后,乔一峰冲她招手。

  她拎着餐盒,快步走过去。

  “叔叔。”

  乔一峰拉过她的手,和乔子衿的覆盖在一起。

  紧紧的。

  “有机会的话,你们一起出去看看,看看更广袤无垠的世界,别把自己留守在某一处。”

  “不要像我一样,用一辈子想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