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沫沫站在落地窗前, 平静的看着承载着乔子衿的那架飞机离去。

  等飞机缩小到连影子都看不清的时候,简沫沫才拉着行李箱,登上另一架飞机。

  两人一前一后, 回到Z城。

  乔子衿没在Z城停留, 直接和徐以晅回了老家。

  大巴开了一路, 从白天到黑夜, 从平地到陡峭的山路,一路牵绊着乔子衿的心。

  徐以晅早有准备, 把包里的抱枕取出来,垫在乔子衿的膝盖前, 以免颠簸的时候撞到。

  “难受的话睡一会儿。”

  乔子衿微微摇头,扭头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

  黑暗弥漫,看不到一点光亮的时候,终于是到了。

  徐以晅率先下车, 等她下来的时候,伸手搀扶。

  “太久没来, 我都不记得路了, 你领路。”

  乔子衿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回家的路。

  山里连灯都没有, 乔子衿被徐以晅扶着,慢吞吞的让肢体的记忆带着自己走。

  哪儿该转弯, 哪儿该走下坡, 都和记忆里的没有差别。

  绕过几条山路, 乔子衿看到了悬挂在家门口的灯笼。

  崭新的,亮度也很足,照耀着整栋屋子。

  乔子衿不可置信的停下脚步。

  “你不是一直没来过吗?灯笼是谁挂的?”

  “小简啊。”

  徐以晅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 “我跟你说过的,她每年都回来过年。”

  乔子衿恍惚间想起这事, 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她没再问,抽回被徐以晅扶着的手,一步一步的进到属于自己的家。

  推开门的那瞬,她就再度被惊讶到了。

  容易落灰的木屋在乔一峰住的时候都常常散发着霉气的味道,可如今四年没人住,屋子里却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到一尘不染,还增添了许多新的家具,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乔子衿挪着步伐,抬手碰了碰新造的一把椅子,眼底是不忍和忧伤,还有些许欣慰。

  “我不在的这四年,沫沫真的有在好好生活。”

  她不仅有认真训练,好像还学会了很多的技能。

  她比23岁时的自己,要更优秀。

  徐以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你也不是故意要丢下她不管的,你走的时候她也19岁了,一个人生活很正常,而且这几年,谌之双和鞠景都会回来看她,她们都对她很好,你放心吧。”

  乔子衿闭了闭眼,藏去泪花。

  “你上楼收拾收拾睡觉吧,我想出去一趟。”

  徐以晅有点担心,“不用我陪你吗?”

  乔子衿摇头,“不用,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很熟悉回家的路,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在自己家门口出事的。”

  “行吧。”

  知道乔子衿心情不好,徐以晅干脆上楼,把空间留给她。

  乔子衿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屋子里的东西,像要是将其都记到心里去。

  然后拿起门口衣架上的棒球帽带上,趁着夜色走出家门。

  往年,她都会给山里的孩子包一份小红包,难得回来,她想再送一次。

  四年不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不是都和简沫沫一样,长大了。

  敲响第一家屋门,乔子衿期待又紧张的等待着。

  良久,门开。

  四年前刚到她腰际的小孩已经到她胸口的位置,见着她,熟络的打招呼:“乔姐姐,你今年怎么这么早回来?”

  乔子衿一愣,“嗯?”

  小孩灿烂笑道:“你不都是过年才回来给我们发红包的吗?今年怎么六月就回来啦?”

  “我……”

  乔子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揣在口袋里握着红包的手也迟迟没取出来。

  她知道每年在替她送红包的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简沫沫会每一年都替她给这些小孩子红包。

  而且,居然一直没被认出来。

  算了,也没必要说开。

  乔子衿温温一笑。

  “有事回来一趟,就过来看看你,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小孩点头。

  “当然,乔姐姐你说。”

  乔子衿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孩兴奋的笑起来。

  “好,等今年过来你再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放最绚烂的烟花。”

  乔子衿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谢你。”

  没停留太久,乔子衿随意的跟小孩子聊了几句家常,就打发了她往回走。

  夏日清凉的风在这个夜里,变得格外寒冷。

  乔子衿抱紧自己,想起白天和简沫沫说的那些残忍无情的话。

  她知道自己很不负责任,给了希望,又以最冷血的方式将其打破。

  可她没办法。

  她仰起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

  沫沫,今年,最绚烂的烟花,还是要你一个人看。

  *

  离开Z城前,乔子衿最终决定,和徐以晅再去一次金观寺。

  两人坐缆车到达,山顶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不是旅游的时期,正好避开人群。

  乔子衿在金观寺的庙里晃了一圈,没找到当年送给自己佛珠的老师傅。

  她有点失望,打算走的时候,有个小师傅看到她手腕上的佛珠,双眼冒光的跑来。

  “施主留步。”

  他指指乔子衿的手腕,“请问这串佛珠,是在寺庙里求来的吗?”

  乔子衿点头,“对,一位老师傅赠与我的,请问他还在吗?”

  提到老师傅,小师傅的表情有些伤感。

  “不在了,两年前他就过世了。”

  乔子衿失望,“这样啊,怎么就……”

  莫衡过世,老师傅也离世,生命好像真的很脆弱。

  “阿弥陀佛。”

  小师傅朝她鞠了一躬,“师傅临走时和我说过,若是再遇见您,定要问问,您这些年过的如何,当年的诅咒,有没有解开?”

  乔子衿不信什么诅咒,但听他问起,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这七年的一切都是诅咒的话,那应该没有解开吧。”

  小师傅叹气。

  “师傅临走时一直很不安,他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他当年,说过一个谎。”

  “他说您手腕的伤,是对您的诅咒,只要不接触那个让你受伤的人,戴上几年佛珠,就会消散,他知道您心地善良,不会丢下那个人不管,所以才欺骗您,让您以为是让您受伤的人会有厄运,但其实,会有厄运的是您。”

  “本以为这样,您就能相安无事,但没想到……”

  小师傅叹气声更重。

  听完,乔子衿却笑了。

  释怀的笑。

  “我一直担心呢,怕她因为我受伤,不会就好,厄运就厄运吧,我能接受。”

  下山的时候,乔子衿的心情,似乎比上山时晴朗了不少。

  徐以晅不明白,问她:“在乐什么?厄运归你,荣耀归小屁孩,有什么可乐的?这难道就是莫教练说的你的心结?”

  乔子衿转头看缆车外的风景。

  “其实这些年,每次和沫沫的关系更近,更依赖彼此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个诅咒。”

  “我以前什么都不信的,可是她因为我去了体院,又在体院里被欺负,我就有一点信了。”

  “你知道我这个人,情绪平淡,很多事情都不往心里去,也就不记事,总把很多沫沫在乎的事给忘掉,我一直觉得,在她心里,我应该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很不负责任的家长。”

  “但我也从来没想过改变,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才是最好的,我能照顾到她,但也不会太近,就不会把厄运带给她。”

  “不过现在我不怕了,既然不会给她厄运,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

  然后,彻底把这段感情放下,和关于母亲的过往一样,再也不提。

  徐以晅一声长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方白追了小屁孩这么多年,小屁孩都不为所动了。”

  年少还是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比较好。

  队里任何一个人,单单就成就上来说,确实没有超越乔子衿的。

  何况今年,简沫沫一举夺冠,方白却只有银牌。

  她更不可能喜欢上方白了。

  “这件事,我很抱歉。”

  乔子衿心怀愧疚,“有机会的话,你帮我劝劝方白吧,沫沫太倔了,他再耗下去也没用,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是因为我,才让他做了整整四年的傻事,还一点回应都得不到。”

  徐以晅挑眉,“我劝的多了,他也是一头栽进去不肯出来的人,算了吧,你别太放在心上,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但愿。”

  乔子衿不确定。

  但她喜欢谌之双这件事,就是被时间冲淡的。

  或许,简沫沫和方白,都能从时间里走出来。

  但,都和她没关系了。

  下了山,拎起寄存的行李,乔子衿直接打车到机场。

  走前和徐以晅挥手告别,“这几天谢谢你陪我,麻烦你帮我转告沫沫,我会把手机号和银行卡都换掉,让她不要再试图找我,也不要再往我的卡里转钱,新的手机号我会发给你,但不可以告诉她。”

  徐以晅无奈,“知道了。”

  乔子衿这才放心。

  国内的一切,在这一刻,就算全部了结了。

  上飞机前,她要关机的时候,接到一通国外来的电话。

  乔一峰所在的医院打来的。

  乔子衿的心跳,差点为之一停。

  她紧着喉咙接通,一句话都不敢说。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不止是自己的伤。

  还有更残忍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