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夕, 乔子衿在客厅收拾行李。
搬来没多久,客厅却已经堆了好些东西。
得考虑断舍离了。
于是她搬来两个纸箱,将要带走的和打算扔掉的分别放置。
收拾了半个多小时后, 她在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 找到了自己在大四时买的胶卷相机。
她当时是突然对胶卷相机感兴趣, 买来大概频繁使用了一年, 之后就因为太忙而弃置了。
里面的照片,她一次都没洗出来过。
虽然胶卷她都保存好了, 但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再洗出来,会是什么效果。
算了, 下次吧。
犹豫再三,乔子衿最终将胶卷相机放到了要带走的纸箱里。
然后起身找玻璃胶将纸箱封存。
刚封好纸箱,简沫沫就回来了。
乔子衿扭头看去,“回来啦……你去哪儿了?”
站在玄关的简沫沫一脚泥泞, 手上碰着老旧的铁盒,像是上个世纪用的, 也沾满泥土, 脏兮兮的。
她身上的黑色衣服倒是没受太大的影响, 不过膝盖的位置,有很清晰的印记。
似乎是跪在土里印出来的痕迹。
“去看奶奶了。”
简沫沫低头脱掉鞋子, 声音冷冽了几分:“她的坟头, 长了好多草, 我拔了好久。”
说明这几年,都没人去看过奶奶。
她是不敢去,怕被简世忠抓到, 可简世忠压根就没去过。
她心头怒火焚烧,恨不得将简世忠碎尸万段。
“沫沫。”
看出小朋友的难过, 乔子衿走过去,抬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
“都过去了。”
简沫沫摇了摇头,打开手里的铁盒。
“没过去,我还有事没做。”
乔子衿看向铁盒。
盒子里放着的,赫然是当年消失的遗嘱和房产证,以及印着简沫沫和她奶奶名字的户口本。
原来这么多年,简沫沫一直都没遗忘过。
她忍气吞声,就为了等到自己长大。
乔子衿心疼她,“沫沫,我陪你一起去。”
简沫沫骤然抬眼,带有恨意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可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吗?”
“傍晚的飞机。”
乔子衿言简意赅,“来得及。”
末了,她笑着补充一句:“我怎么会让我们沫沫独自承担这些呢。”
“砰!”
简沫沫只觉得胸口有一抹炽热炸开,流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动了动唇,艰难出声:“明天你什么事都不要管,不要说话,不要动手,只要看着就好,我会自己解决。”
“好。”
乔子衿温温的笑,暖的四周灯光都黯然失色。
简沫沫看着她,默默攥紧手掌。
她会让乔子衿知道,当年那个弱小无助需要帮助的小孩,已经飞速成长。
未来,她再也不需要任何帮助。
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站在乔子衿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
时隔三年,又回到熟悉的地方,简沫沫百感交集。
她慢慢走进傍水的小路,听着小桥下的流水声,思绪起伏不定。
她还记得上次坐在这儿,是陪奶奶洗衣服。
她抹上肥皂,然后交给奶奶,等奶奶搓洗干净,她就端着衣服到上流再冲洗一遍。
奶奶温柔笑起来的模样,她却快记不清了。
乔子衿走在小朋友身后,沉默的看着小朋友停下脚步,又望着溪水出神的模样。
她曾经也以为小朋友生性冷漠,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父母过世都没掉一滴眼泪,甚至能在16岁的时候就藏起奶奶留下的房产证。
但她现在才知道,小朋友只是比同龄人更会藏自己的情绪。
这个年纪就如此成熟,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吧。
乔子衿更心疼,悄悄靠近了两步。
简沫沫似有察觉,及时收回了目光。
然后又抬起脚步,慢吞吞的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大概两三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面前的是一栋三层楼高的自建房,和三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只是墙面上多了杂乱无章的爬山虎。
简沫沫眼眶微湿。
她想起奶奶在的时候,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要是她还在,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爬山虎肆意生长。
吸吸鼻子,简沫沫抹掉眼泪,一边往里走一边从口袋里掏钥匙。
熟悉的大门,熟悉的锁,可钥匙往锁孔里插的时候,却怎么都拧不动。
她意识到什么,情绪当场就崩了。
拔出钥匙放到口袋里保存好后,她用力锤门:“开门!”
她锤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吵什么?大白天的……”
打开门,那人愣了一下,没认出来,又下意识的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
简沫沫不管她,撞开她往里走。
“简世忠!滚出来!”
“诶,你……”
楼凤玉突然回想起来,“你,你是简沫沫?”
就三年前见过一次,还是在阴湿昏暗的地下室,如今简沫沫长大成人,身高和身材都有变化,也不奇怪她没认出来。
听到声音,楼下休息的简世忠睡眼朦胧的走下来。
“干嘛啊?吵吵闹闹的……”
见到简沫沫的那瞬间,他愣了下神,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紧接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乔子衿。
吓的嘴角都是一抽。
他对乔子衿的印象,可比对简沫沫还深。
当年把他踩在脚底下,还害的他还不上钱,被债主追杀。
要不是他发现了老太太给孙女攒的嫁妆,现在指不定过的多凄惨呢。
“你来干嘛?”
对乔子衿戒备破深,说话间,简世忠拿起了靠在楼梯上的扁担。
动手的时候,简沫沫无意瞥见他手指上的金戒指。
瞳孔顿时一缩。
推开简世忠,简沫沫跑上楼。
顺着记忆推开儿时的房门,她曾经的房间,已经大变样了。
床被换了,床头柜被换了,衣柜被换了,书桌也被换了。
奶奶临走的时候,悄悄告诉她,在她床下的地板砖里,藏了金子。
说是给她准备的嫁妆。
当时走的太急,简沫沫只顾着把房产证和遗嘱藏好,根本没来得及去翻奶奶留下的嫁妆。
现在看来,已经都被简世忠给拿走了。
她发狠的握住拳头,双眼通红。
“简世忠,那是奶奶留给我的东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世忠一贯无赖样,“这是我家,赶紧滚,否则我报警抓你。”
简沫沫丧气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转身,对准简世忠的脑袋就是一拳。
“啊!”
楼凤玉吓了一跳,想拦又不敢拦,后背紧紧靠到墙上。
乔子衿也跟上来了,见此情景也没管,就在一边看着。
但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握拳,随时准备动手。
她知道小朋友有气需要出,虽然打架不对,但这种人,就该教训。
打完一拳,简沫沫还想继续动手,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拳头举到空中就停下了。
她颤抖着说:“奶奶立过遗嘱,这栋房子,以及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我,不用你报警,来之前我已经立案了,我来这一趟,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休想再从我手里拿走任何东西。”
“被你变卖的东西,我劝你赶紧还我,否则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还有,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搬不搬随便你,你住过的地方我嫌恶心,但拆迁款,你一分都别想拿到。”
“呸!”
简世忠嘴角带血,重重吐出一口痰,“小蹄子,在外面待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房子属于你?我告诉你,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想要拆迁款是吧?我偏不搬,我看你能得到什么!”
“我是房主,拆迁只要得到我同意就可以。”
看白痴似的扫一眼简世忠,简沫沫拍拍手上的灰尘,冷着脸走了。
乔子衿没动,等简沫沫下了楼,才对两位说:“你们要是报警的话,就别怪我把三年前的视频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是恐吓未成年的罪重,还是我们沫沫失手打的一拳罪重。”
说罢,她笑笑,转身走了。
想起三年前在体院门口的画面,简世忠面色发白,狠狠地砸向地面。
“靠!”
“小蹄子胆子大了,居然敢威胁我!”
楼凤玉跌坐在地,责怪道:“你不是说那丫头不会再回来了吗?现在她要拿走房子,我们怎么办?”
简世忠缓缓眯起眼。
“靠着一破遗嘱就想得到房子,她太小看这个社会了。”
-
简沫沫一路跑到小溪边,听到熟悉的流水声,混乱的心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撑着膝盖,弯腰看面前的溪流,鼻子酸酸的。
过了一会儿,乔子衿才追上来,站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着。
半响,简沫沫直起腰板。
“对不起,我又打架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乔子衿轻轻摇头,“那种人,该打。”
简沫沫艰难的扯扯嘴角。
“你不要替我善后,我会自己解决。”
“好。”
乔子衿温声答应,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沫沫,不要难过,奶奶的心意虽然被那人渣糟践了,但我相信,它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的。”
简沫沫迟钝,“什么?”
乔子衿温柔的笑起来。
“以后,我给沫沫攒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