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这天的路, 格外的堵。
乔子衿饶有耐心的等着绿灯,扭头看了眼副驾上放着的一捧葵百合。
花店的人说葵百合可以带来好运,它象征着胜利、荣誉, 以及富贵。
富贵不求, 乔子衿只希望, 葵百合能给小朋友带来胜利和荣誉。
现在离考核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赶过去正好。
听Z城教练圈里传,这一批能入选国家队的, 大概就方白、丁潇潇和简沫沫三人。
两个靠天赋,一个靠努力。
努力的那位, 甚至有赶超前两位的趋势。
对此,乔子衿深信不疑,并深深为小朋友感到自豪。
她正想着一会儿如何恭喜小朋友,就接到了一通多年也没响起过的电话。
乔子衿眉头一紧, 按下接听。
“何叔?”
何叔是山里为数不多有智能手机且能灵活使用的人,乔子衿不放心父亲, 就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请他有事给自己来一通电话。
“子衿啊……”
何叔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 “你快回来吧,你爸情况不太好, 他一直不让我打电话给你, 说你工作忙, 刚步入正轨,但你再不回来,我怕你就见不到他了……”
乔子衿瞳孔一缩, 猛地攥住方向盘。
声音开始颤抖:“您说什么?”
乔子衿不记得在那之后听见了什么,她果断掉头, 在汹涌澎湃的车流中,重踩油门。
何叔说乔一峰不愿意下山,是山里人强迫着把他带到山下的小诊所里,但小诊所医疗落后,只能勉强判断乔一峰的病。
可能是心脏负荷引起的呼吸不畅。
山里人见到乔一峰的时候,他面色青紫,差一点就倒下去了。
现在也只能靠着诊所的供氧器勉强支撑。
可他还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即便乔子衿跪在他面前。
“我不走。”
乔一峰虚软无力,可咬字清晰:“我要回家,死在家里。”
“爸!”
乔子衿握着他的手,往日的冷静早都烟消云散,“我就您一个亲人了,现在去医院来得及的,我求您了,别放弃……”
乔一峰平静的看着自己早已经出类拔萃的女儿,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丝。
“你真的,很像你妈妈。”
“我已经太久没见到她了。”
“我很想她。”
“想去陪她。”
抑制不住的眼泪下落,乔子衿拼命摇头,“爸,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您再陪陪我好不好?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了,您再坚持一会儿,您还没看到我结婚生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呢。”
像是被说动,乔一峰闭了闭眼,艰难的蠕动嘴角,吐出一个字:“好。”
乔子衿喜极而泣。
-
考核结束。
简沫沫没等到乔子衿。
她站在训练室门口,看着手里那张入选通知单,冷静的让风吹乱雪白道服。
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散开,迎着风将半张脸都挡住。
神情更阴郁。
“你怎么还没走?”
丁潇潇晚她一步出来,手上也拿着入选通知单,“嘿嘿嘿,我也进啦。”
和教练们预料的一样,这次入选的,是方白、丁潇潇和简沫沫三人。
没有意外。
但简沫沫没想象中的高兴,甚至可以用毫不在乎来形容。
没等到想等的人,她更是从头到尾都没一点情绪。
面对丁潇潇的兴奋,她没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目向远方。
她还留有一丝期盼。
万一,乔子衿忙的记错了时间,或者,正在来的路上呢。
丁潇潇意识到她为什么没走,尴尬的挠了挠脖子。
“乔姐姐没来啊?”
简沫沫不语,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沉默。
丁潇潇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她。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的国庆,第二次被乔子衿放鸽子的时候。
再上一次,就是两年前的过去,第一次被乔子衿放鸽子。
这种情况,怎么安慰都没用。
简沫沫会自己慢慢走出来。
只不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丁潇潇总觉得简沫沫对乔子衿的这种在意,已经超过了家人范畴。
可她是外人,不好干预。
也没法安慰,只能陪着。
没多久,方白掐着入选通知单找来。
“简沫沫,我们又要做队友了!今天是你生日,一块儿去庆祝一下呗。”
简沫沫就好似没看见他。
充耳不闻不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又回到她一贯的常态。
还更冷。
方白被无视到不知所措,只能扯扯丁潇潇的胳膊。
“她怎么了?”
丁潇潇翻了个白眼,“怎么?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对你吗?你难过个屁啊。”
“上次同学聚会,她跟我说了三句话。”
方白如数家珍,“刚刚考核前,我跟她说加油,她点了头。”
听不下去,丁潇潇一脚将人踹开。
“滚啊你。”
方白条件反射的往后撤,训练室的门也在这时推开,里面走出的人差点就撞了上去。
简沫沫反应更快,抬起右腿直接踹在方白腰上,把人踢倒在地。
然后老老实实的冲着走出来的人鞠躬:“莫教练。”
莫衡杵着拐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他年纪大了,要被撞上,非得进医院躺个十天半月的不可。
缓过劲来,他欣赏的看向简沫沫,又认可的点了点头,“不错啊,短短三年,进步这么大,不枉乔子衿当年带着你各个城市的去打比赛。这临危不乱和当机立断,都和乔子衿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拼。”
“马上就是预选赛了,我很看好你啊。今年的世青赛,我希望你能代表年轻一代,为祖国争光。”
很高的评价。
简沫沫不卑不亢,脸上也不见喜色,就闷闷的回了一句:“谢谢莫教练。”
“继续努力。”
莫衡拍了拍她肩膀,又低头看了眼地上嚎丧的方白,顿时变得没好气:“跟当年的徐以暄一个德行,好的不学偏学坏的!”
方白赶忙捂着腰起身,“对不起莫教练。”
“哼!”
莫衡恨铁不成钢,拄着拐杖走了。
方白憋了一会儿,等到莫衡走远了,才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的腰……”
“去医院看看吧,费用我出。”
简沫沫失望到极点。
她垂着眼眸,落寞的往训练室里走。
拿了包和手机,就打算离开。
方白强打起精神追上去。
“诶,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要不跟我说说?”
简沫沫扫了眼一条信息和来电都没有的手机,默默将柜子关上。
她低着头,精准无误的避开挡路的方白,走的很慢,但片刻不停。
“简沫沫。”
丁潇潇看不下去,把人拉住,“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闷着,不就是乔姐姐放你鸽子嘛,你打个电话问她不行吗?乔姐姐哪次不是一忙完就跟你道歉了,她又不会故意放你鸽子。”
“我不是难过她放我鸽子。”
简沫沫紧着眉头,声音又陷入沙哑。
她这两年状态维持的不错,已经很少让自己的嗓子哑成这样了。
每次去复查,医生也说她只要多说说话就好。
可她就是不想说话。
除了乔子衿,对谁都懒得开口。
现在,她又觉得,好累好累。
累到嗓子哑哑的,气音都快发不出了。
丁潇潇担忧的看着她。
“那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乔子衿每次遇到事都不会直接告诉她,还会愧疚的打来一笔钱,跟她说和同学好好玩。
好像只要给她钱就好了。
她不是怪乔子衿。
她只是,想参与乔子衿的生活。
但她离乔子衿越来越远了。
自嘲的扯一下嘴角,简沫沫若无其事的背上包,“我就是有点累。”
“今天不准累。”
丁潇潇握着她的手臂,“今天不仅是你的生日,还是我们共同进入国家队,马上要为国争光的日子,必须得好好庆祝。”
“去吃个海底捞,再看个电影,唱个歌,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方白笑嘻嘻的掺合进来,“能带我一个吗?我出钱!”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还真就和徐以暄一个德行。
简沫沫没理,只跟丁潇潇说:“我去换个衣服。”
“我在这儿等你啊。”
这才愿意松开简沫沫的手,丁潇潇等着她走远,然后没好气的拍方白的脑袋。
“你干嘛?我缺你那点钱?能不能离我们远点?”
方白躲闪不及,“你怎么老动手啊?再说谁是为了你,我为了简沫沫好不好?要不你早点回家,让我和简沫沫单独相处。”
丁潇潇一声冷笑,“你以为没有我,简沫沫会愿意出去玩?”
“哼!”
方白突然挺直腰背,趾高气昂的,“没听考核的教练说吗?他们说我像徐以暄,简沫沫像乔子衿,那徐以暄能追到乔子衿,我也能追到简沫沫!”
丁潇潇呵呵笑:“他俩早分手了,请问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俩不合适,你跟简沫沫更不合适!”
两人越吵越大声,远处慢步走着的简沫沫都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低头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想起去年新年,徐以暄跑来找乔子衿。
那晚,徐以暄就跟乔子衿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谈恋爱了。”
第二句:“我现在宣布和你分手,会对你有影响吗?”
乔子衿说:“没有,我已经不是公众人物了。你对人家女孩子好点。”
简沫沫就问她:“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和徐教练假装在一起吗?”
乔子衿思考了很久,然后笑了。
她说:“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人类吧,徐以暄怕我不为人类所容,就配合我演了多年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