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缠在一起胡闹了大半个上午,直到午间的太阳越发炽热,才双双从床上爬起来。

  祝寂云整个人神清气爽。

  往身边一看,她身边的荀诀雪脸上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眉眼间的清冷融化了许多。

  深知原因的祝寂云忍不住笑了。

  “师尊可否满意我的服侍?”笑完,祝寂云转身面对着她,彬彬有礼地问。

  荀诀雪垂目,淡淡道:“尚可。”

  尚可?

  祝寂云立刻反思自己:“身为徒弟,尽力服侍师尊乃是本分。我以后定要勤加练习,精进技艺,争取得到师尊的赞赏。”

  这种事后还能就其中的细节谈笑风生的定力,荀诀雪远不如祝寂云。

  所以她沉默两响,耳朵自动忽视了这句话。

  祝寂云眼里闪过笑意,并未再紧追不舍。

  她换了个话题问:“不知道师尊昨夜饮酒饮了多少?我的酒还有剩下吗?”

  “……”荀诀雪有些不自在:“还有一瓶。”

  祝寂云若有所悟:“哦……原来师尊的酒量是这种程度的吗?”

  她感叹道:“师尊的酒量比我好。”

  她那天只喝了几杯就有微醺的感觉了,可师尊竟然生生饮下一瓶。

  换做是她,恐怕早就醉倒在地上神志不清了,而师尊竟然还能跌跌撞撞地找到她房间。

  酒量实在不浅。

  祝寂云脸上敬佩的表情很真诚。

  但正因为太真诚了,才让荀诀雪感到羞耻。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她并未喝醉。

  荀诀雪低声询问:“我是不是不该如此?”

  “嗯?”祝寂云原本还有些不解,但等看清荀诀雪脸上的纠结,以及眼中滑过的不易察觉的迷茫后,她轻轻笑了,嗓音温和道:“师尊为什么这么想?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为应当以身作则的师父,却以醉酒为借口欺骗了我吗?”

  荀诀雪白嫩的耳尖发红,显然真的这样想过。

  祝寂云忍不住噗哧一笑。

  在荀诀雪的静静凝视下,她捂上嘴巴,等灿烂的笑意合敛后,才放下手,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这怎么能叫欺骗呢?这叫情..趣。”

  “而且这种时候师尊就不要再考虑什么师父的身份了。我们此时是一对心意相通的有情人,不是吗?”

  荀诀雪眼眸微动,显然听进去了。

  不仅听进去了,还好似印在了心底。

  “所以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荀诀雪开口时有种用嗓过度的沙哑,不如以往清冷,可听进耳朵里,却觉得别有魅力。

  祝寂云笑着肯定:“是啊。”

  她笑眯眯地看着荀诀雪淡淡点头,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祝寂云敏锐地从昨天夜里发现她撒谎开始,就对她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

  究竟是因为不安而向她确定,还是因为别的?

  祝寂云但笑不语。

  荀诀雪垂下眼睑,躲开了祝寂云笑吟吟的目光。她无意识地捏了捏指尖,内心有些轻微的不安。

  好在很快祝寂云就聊起了别的。

  两个人自从朝兮山回来后,面对修炼的态度完全不同。

  荀诀雪因为崔静玄飞升的秘密还没解开,不敢贸然增进修为,只能慢慢地恢复伤势,等伤势痊愈的差不多,她就完全投入到翻找几千年前的往事典籍的事情上了。

  而祝寂云则是因为所谓的“死亡命运”的阴影如影随形,逼得她不得不勤加修炼,提升修为。

  所以二人虽然走完了最后一步的关系,每天还是很忙。

  唯一有所改变的地方,就是祝寂云和荀诀雪搬到一起住了,两个人可以开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日子了。

  这天夜里临睡前,荀诀雪说:“我今日见到了姬成羽。”

  她想起白日在玄云院见到的阴沉着脸的巫姬成羽,眉毛微微皱起,露出思索的表情。

  见状,祝寂云提起一点好奇心,“你发现了什么吗?”

  荀诀雪思索道:“有点奇怪。他已是出窍期,可今日你师叔让他出手时,我发现他丹田处竟然灵气不稳,有些虚浮。”

  祝寂云下意识道:“他嗑药了?”

  难道男主被她刺激的嗑药来提升修为吗?

  但下一秒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以男主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做。

  果然,荀诀雪微微摇头:“这正是我与你师叔奇怪的地方。他并未借助丹药提升修为,走的是正经修炼的方法,可体内的灵气却呈现出虚浮不稳的现象。”

  ……就像是催生之法。

  将人强行催入他并未达到的境界。

  但姬成羽和这种情况又不相同。

  因为他虽然灵气虚浮不稳,可细究来看,灵脉与丹田内的灵气状况又符合出窍期该有的样子。

  祝寂云挑了挑眉,也陷入了思索。

  想起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姬成羽了,她决定找时间抽空去看一看他现在什么情况。

  将姬成羽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两个人黏糊了一会儿,沉沉睡去。

  半夜之时。

  祝寂云忽然被身边急促的呼吸声惊醒。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荀诀雪正捂着胸脯喘气。

  祝寂云用灵力将房间点亮,烛火跳动,晦暗的光照出了荀诀雪惨白的脸。

  “做噩梦了吗?”祝寂云伸出手不急不缓地拍着荀诀雪的背,声音关切。

  荀诀雪的声音有些沙哑:“嗯,我梦见康坨的事情了。”

  祝寂云拍打的手一顿,窥见她眼底的伤神,顿时明白了。

  “是梦到我了吗?”

  荀诀雪抬起眼眸,眼底映照着只有祝寂云能看到的脆弱,哑着声音问:“自毁生息的感觉,是不是很痛?”

  她们自从朝兮山醒来后,一直没有深入谈过这件事。

  荀诀雪心中有些猜测,但一直没有开口问。回到清缪宗后,宁淮竹也大致提过,可她一直没有和祝寂云聊过。

  可自毁生息的过程,她自己也经历过。

  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但刚刚的梦里,荀诀雪不仅梦到了在康坨时和巫弘烨的对峙,还好似梦到了她彻底沉睡前耳边的悲伤至极的泣音。

  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是为了苍生而殉道。

  那么祝寂云呢?

  荀诀雪怔怔地看着她。

  是为了自己。

  闻言祝寂云恍然的笑了笑,风轻云淡道:“确实有些痛,不过我一向能忍,何况师尊当时就在我身边,便也不觉得痛了。”

  此话一出,荀诀雪顿时眼眶发红。

  寂静的深夜里,她蜷缩进祝寂云的怀中,紧紧攥着她的衣衫,喑哑道:“对不起。”

  祝寂云并不想让荀诀雪感到歉疚。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真的死去,她也无悔。

  所以她笑了笑,抚摸着荀诀雪的发丝,温柔地转移话题:“你心痛我的做法,我又何尝不心痛你的呢?可你都做梦梦到了,我却还不知道当时的你在恶气中心发生了什么呢。难道只允许你心疼我吗?师尊,不如你和我讲一讲里面的事情?”

  或许向喜欢的人诉说着曾经受过的伤,感受着喜欢之人的爱抚,只会觉得所有伤痕都有了妥善的治愈,心也就不觉得痛了。

  荀诀雪定了定神,声音还有哑意,不过在谈及自己的事情时语气已然平静下来。

  祝寂云的情绪原本还算平静,可在听到荀诀雪轻淡地讲出她和巫弘烨的对话时,猛然怔住,压抑的情绪如翻滚的浪潮,一瞬间席卷而来,黑压压地仿佛能遮天蔽日。

  ——“你既不死,我又怎么会死呢?”

  ——“恶气分明是因你而来!”

  两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带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祝寂云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镇静地问:“他还有说别的吗?”

  荀诀雪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奇怪,虽然不解,却还是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她,迟疑地开口:“真的要听吗?”

  祝寂云说:“当然。”

  她怀疑当时的巫弘烨或许发现了什么。

  想一想,能兴风作浪到这种程度的魔尊,本就不是什么平庸之人。

  更何况他曾经经历过生死一线,又以残魂游荡在世间几百年,发现点什么也很正常。

  荀诀雪静了一下,平淡开口。

  “他说——”

  “荀诀雪,今日的康坨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荀诀雪感觉到掌下的手很冷,她安抚地捏了一下,“我们在康坨对战,巫弘烨性子张狂不羁,说这种话很正常。更何况最后死于康坨的是他而不是我,所以……”

  所以不要愤怒。

  荀诀雪抿了抿唇,仰头轻啄了一下祝寂云的唇。

  “不要难受了好吗?”

  祝寂云反手紧握住荀诀雪的手,和她五指相扣。

  她压抑着心底滔天的愤怒,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另一只手扣住荀诀雪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鼻尖相抵,唇舌温柔以待。

  祝寂云垂下的浓睫掩下眼底的冷芒。

  她一定要掀翻了这该死的天。

  为了师尊,为了自己。

  掀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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