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寂云和荀诀雪已经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了。

  很突兀的,没有征兆的,祝寂云午睡醒来,发现身边的环境全都变了。

  变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来过这里几次,陌生是记忆给她的感觉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但很快,她就来不及思索她们是怎么突兀地从幻镜里出来的了。

  因为身边的荀诀雪醒了。

  祝寂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盯着,没有错过师尊睁开眼睛时那一瞬间的空白,以及空白过后不由自主紧缩的瞳孔。

  她敢保证,师尊这个反应,绝对是代表着幻镜中的记忆她都想起来了。

  小心地瞄着荀诀雪的反应,祝寂云一颗心慢慢变得忐忑起来。

  怎么不讲话?

  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吗?

  也对,恢复记忆了的师尊应该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幻镜中那个狂浪的自己。

  毕竟幻镜中没有这番记忆的自己的所作所为,连她这个本尊恢复记忆后,都忍不住感叹一声玩的是真野啊。

  ——虽然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就是了。

  但她了解自己,不代表师尊就知道啊!

  毕竟除去进入幻境前她挑露心意的种种行为,一直以来,她走的就是乖巧可怜的徒弟路线。

  幻境里的暴露显然让她崩了人设。

  从里到外全都崩了。

  祝寂云保持着缄默,给沉默的荀诀雪留出充足的反应时间。

  这种寂静又古怪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荀诀雪表情平淡,走出幻境的她气质显然更为清冷,看起来也更不容人侵犯,声音泠泠:“你又捉弄了我。”

  祝寂云:“?”

  她不解其意,斟酌着委婉道:“师尊,我并不擅长阵法。”

  所以这一出在她看开颇有些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的幻镜,真不是她的手笔。

  虽然她也觉得这幻镜简直是神来之笔。

  幻镜中她们是继女与继母的关系,礼法之上,她们的□□显然更为不.伦,可幻镜中失去记忆的师尊,却要比幻镜之外的她更容易接受。

  这无疑是在师尊本就松动的心上更是狠狠撬动了一下。

  看看,失去记忆的你,只余本心的你,所作所为都在表露着幻境之外的你心口不一。

  这无疑是在让荀诀雪更深的直视这个问题。

  这简直就是她们感情关系进展的最后催化剂啊!

  收益者赤.裸裸的就是觊觎自己古板师尊良久的祝寂云。

  也怪不得师尊会有所怀疑了。

  不过祝寂云并不生气,嘴角噙着笑道:“我若真有这个本事,早在一开始就用上了。”怎么可能在胜利即将到来之时用上,这简直是本末倒置。

  说完她哀怨地看了一眼荀诀雪。

  荀诀雪不为所动,说出的话很像在秋后算账:“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我才走近你。”

  祝寂云:“……”

  是吗?

  她扒拉一下记忆,浅浅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的。

  然后她就把荀诀雪叫到身边,出其不意地一个亲亲上去了。

  紧接着幻镜就开始了。

  祝寂云有些讶异,师尊先找她算的第一账竟然不是幻镜中的狂野作为,而是幻镜前她随意一句的借口。

  祝寂云的目光轻轻落在她唇上,乖巧道歉:“对不起,师尊。”

  荀诀雪抿唇。

  被祝寂云这样看着,她总忍不住回忆起幻镜中的种种。

  那段经历这对恢复记忆的荀诀雪来说,简直以摧枯拉朽之势重塑了她的认知。

  不仅是对祝寂云的,更是对自己的。

  她定了定神,却还是忍不住道:“这歉道的有几分心诚,你心中最为清楚。”

  荀诀雪犀利的话让祝寂云忍不住一怔。

  她忍不住看去,发现她眼底的情绪有些不对。

  但还没有等祝寂云来得及深思,那股情绪又被她悄然掩去,好似错觉。

  祝寂云思忖了一下,表情诚挚道:“师尊不要怪我隐瞒另一面的性子,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人在追求让自己心动非常的人时,本能地只想将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说到此处,她眉眼低垂,无不失落道:“幻镜一遭,师尊应当已然明白,真正的我并非全然循规蹈矩之人,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格外执拗。”

  “可我素来知晓,这样子的我,一开始必然不会得到师尊的喜欢。”祝寂云声音缓缓,“于是本就忐忑不平的我,如何敢让自己卑暗的一面呈现在你眼前呢?”

  荀诀雪心中有怨,怨自己这些年来在她面前竟然还要伪装自己。

  但对祝寂云来说,她有怨气正是一切向好的说明。

  有所求才会有所怨,倘若真的无欲则刚,她才真的是没地哭去!

  她真的巴不得师尊的怨气再多点,反正无论有多少,她都会为其解惑。

  师尊的神情再如何淡然,但殊不知她的言谈间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绪。

  祝寂云掩下眼底的笑意,道出心底的话:“其实就算没有幻镜,再过不了多久,师尊也会发现我的这一面的。”

  荀诀雪面露不解。

  祝寂云缓缓笑了,眼中情意绵绵让人看的分明:“因为做人的徒弟,与做人的情人完全不同。”

  “做师尊的徒弟时,我只会想着好好修炼,不堕师尊之名。只想着乖巧听话,不让师尊操心。可我一旦想做师尊的情人时,这一切都变了,爱恨贪痴,从此美好与丑陋与我并存。”

  她会忍不住索取,会忍不住占有,会在欲.望没有满足时忍不住生出无法置于阳光之下的心思。

  到那时,不必祝寂云言明,荀诀雪自己便会发现。

  这一番话着实把荀诀雪镇住了。

  她的表情分明是在困惑,真的会这么严重吗?

  祝寂云一笑:“我只是以最坏的假设来看待我自己。”

  事情还未发生,她并不能未卜先知。

  荀诀雪的目光沉静,偶尔有复杂之色闪过,她看着在自己面前坦然自若的祝寂云,心中起伏不定。

  为何看着这样的祝寂云,她心中却生不出半分排斥不喜?

  甚至还不合时宜的生出几分窃喜的心思。

  幻境之中,厚重棺木面前,怀揣着无人可知的阴暗心思的荀诀雪的身影,一瞬间与如今的自己在心底重合了。

  因为她曾经切身的体会过,阴暗之初,一切的诱因是什么。

  是因为在乎。

  祝寂云眼见着荀诀雪在自己面前容色怔怔,显然是陷入到什么情绪漩涡里了。

  “师尊。”祝寂云沉沉道,“现在的你,究竟能否接受自己喜欢上我了呢?”

  她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能否接受,而非喜不喜欢。

  荀诀雪抬眸,对上她幽深的眼。

  一切犹如昨日重现。

  当日是落荒而逃,那么今日呢?

  荀诀雪忽然扯唇一笑,语气清淡悠远:“你分明已然知晓,心中早有定论,却仍步步紧逼,非要我说出一二。”

  她这个徒弟,僭越至此。

  相拥而立,同榻而歇。本性早有征兆,可她今日才看的分明。

  祝寂云自然听出来她这话不是指责,而是首次脱离开师尊的身份,以一种微妙的平等之势下的看似平淡实则可以分属于情人间抱怨的亲昵之语。

  “当然要让你亲口说才有意义。”祝寂云抿唇笑,看起来格外乖巧,但眼眸里的飞扬是怎么也遮挡不住,或者说她本就想要显露在荀诀雪面前,“这毕竟可以代表着我们关系的转变嘛。”

  荀诀雪:“……”

  祝寂云眼巴巴地看着她:“师尊,你就说嘛,我想听。”

  荀诀雪别开脑袋。

  可祝寂云下一秒就追上来,一副不得到她松口的表明誓不罢休的姿态。

  荀诀雪不得不提醒道:“我还是你师父。”

  意思十分明显,祝寂云最好还是尊师重道一些。

  祝寂云眨眼:“我知道,师尊。”

  然后她冷不丁道:“师尊,我喜欢你。”

  双目灼灼,情意如火。

  荀诀雪忽然觉得万籁俱静,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们二人。

  她被祝寂云的双眸紧紧吸摄住,如同被蛊惑一般,唇瓣轻启,下意识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祝寂云忽然笑了。

  她嗯了一声,温柔应答:“我知道。”

  回神的荀诀雪升起羞意,耳根绯红,好在有霜发遮挡,无人可以窥见。

  她移开视线,语气有种生硬的淡然:“可否如意?”

  祝寂云见状憋笑道:“如意了。”

  憋着憋着,这笑意当真被她给憋下去了。

  真的不能笑,不然脸皮薄的师尊一定会恼羞成怒。

  她们二人在这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坐了许久,久到二人站起来的时候,腿脚一阵僵麻,没有站稳,险些双双狼狈倒地。

  祝寂云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拦,勾着荀诀雪的腰将其扶正。

  二人鼻尖相触,离得极近。

  祝寂云目光游弋了一下,想到幻镜前的浅尝辄止。

  不知道这次可不可以?

  原本就近的距离拉的更近,在心跳如鼓的震鸣中,荀诀雪手脚僵硬的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总归没有拒绝就是了。

  但下一秒,祝寂云做了一个让她极其错愕的举动。

  伸出手挡在了两人面前,非常克制地退后了一步,丝毫看不出最先意动的分明是她,冷静道:“还是先不了吧。”

  祝寂云暗忖,万一真的亲上了,再来一出什么幻镜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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