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诀雪眼底滑过失望,她向来清透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黑沉,两个人之前的气氛在祝寂云解释完一切后彻底沉寂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祝寂云看着这样无声望着自己不说话的荀诀雪,神经陡然紧绷起来。

  就在她大脑神经有根紧绷的弦疯狂颤动的时候,荀诀雪忽然开口了。

  “你是魔修的事情,究竟还打算瞒我多久?”

  只此一句话,祝寂云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窖。

  “你……”

  祝寂云的大脑飞快的转动,在短短一瞬间就调动好了所有情绪。

  她没有承认,而是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荀诀雪见她还不肯承认,眉眼压的更低,冷沉道:“祝寂云,我都看见了。”

  祝寂云张了张嘴巴。

  她面对着荀诀雪笃定的表情,确实无法狡辩什么。

  或许她在康坨赶到荀诀雪身边时,对方其实还是有意识的。

  想到这一层,祝寂云垂下头,这使得她看起来有些泄气的样子,说话的声线里带了一丝泣音,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就又被荀诀雪打断了。

  这很少见。

  最起码在祝寂云和荀诀雪相处的这些年里,哪怕是在她刚开始袒露心意时,她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六十年前,人界兰溪镇的一个夏日深夜,你和计念雁还有一位老妇人在一处落脚客栈里,附近有魔气攒动,我赶去时,魔气消失,只远远地透过窗口望见你提刀杀人来不及清理的样子。这是其一。”

  “几年后,你在水月城做任务,发现了赵千帆极其师父勾结的罪孽,当时的水月城爆出冲天魔气,我赶去时,只看到你与赵千帆对峙,魔气消失。后来审讯岳胜信时,他说是因为有魔气攻击他的阵法,他才仓皇逃离,来不及抽取弟子的灵骨。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荀诀雪顿了顿,她鲜少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哪怕是面对祝寂云。可此时,她不疾不徐,在叙说这些论证弟子是魔修的证据时,都那么沉静,于是谁也迈不过那渊静的沉雾,看清浓雾下一寸寸破碎的心,“我在康坨意外醒来时,看到了你浑身的魔气。”

  祝寂云的手脚随着荀诀雪越说越多,变得越来越冷。

  她紧抿着唇,头脑一瞬间大乱起来,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她们就有交集了吗?

  甚至在鲜少动用魔气的几次,还都被她差点撞见。

  她竟然完全不知情,真是疏忽啊。

  祝寂云掐紧手心,极力保持头脑的清醒。

  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要想怎么和荀诀雪解释这一切。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向我隐瞒。”

  啪嗒一声,祝寂云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什么冷静什么耐心通通被这句话给创飞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荀诀雪。

  这什么意思,她将一切的开始定为欺瞒,是在否定她们相处的这些年吗?

  祝寂云绝不允许。

  她深吸口气,但还是压不住蓬勃上涨的怒意。

  “什么叫做我一开始就在向你隐瞒?如果我说兰溪镇那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催动的是魔气你信吗?如果我说水月城那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激发出魔气你信吗?”

  她一下子甩出好几个问句,呼吸急促,声音激动:“我也是水月城那次,才发现自己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可以像所有修士一样催动灵气修炼,身体里却凭空多出一股魔气。”

  “我能怎么办?我发现这件事后,甚至不敢告诉你。”祝寂云紧紧盯住荀诀雪的眼睛,胸脯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不定,“由爱故生怖,我那么在意师尊你,我怕我说自己身上有魔气,你会不要我,会丢掉我,所以我不敢说。”

  她似乎不想在荀诀雪面前示弱,在眼眶不知不觉再次变红,甚至有水珠要滴落的时候,偏头迅速抬手抹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倔强的样子,“可是我敢发誓即使自己身上凭空出现魔气后,我也不是魔修,没有残害任何生灵!”

  说到最后,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往前移动,逼近了荀诀雪几分。

  祝寂云目光灼灼道:“你只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便三言两语来判断我,来否定我。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我做了什么?”

  她将在秋水秘境里遇到巫弘烨的分魂时险象丛生的事情说出;将得知她终有一日要去处理康坨事情时惴惴不安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努力,得出唯有身体里的魔气才能接触恶气而不被炼化的事情讲出;将在康坨时看到她坦然赴死时的心痛,与早就想好了的两厢赴死之事一一道来。

  眼见着荀诀雪的脸色因她的话变得越来越苍白时,祝寂云却还不放过她。

  她势必要让荀诀雪今日彻底地看清楚,她的喜欢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从来不是她所想的大逆不道不容于世。

  她不允许荀诀雪躲避,不允许荀诀雪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她为喜欢的人做的,就要让她切切实实地看在眼底,记在心底。

  她就是要在荀诀雪波澜不惊的冰封之心上,狠狠刻下属于祝寂云的不容忽视的灼烈痕迹。

  “我有错,便错在没有及时地告诉你我身上发生的这些离奇的事情。”

  “所以,你仅用‘魔修’和‘隐瞒’几个字就来否定这一切,这对我并不公平。”

  祝寂云一步步逼近荀诀雪,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话下变得摇摇欲坠,仍旧提着一口气将一切托盘而出。

  那些惴惴不安的无措,那些默默无闻的付出,那些平静乖顺面具下一天天灼热起来的爱意。

  全都毫无保留地用激烈的语言呈现在她面前。

  直到荀诀雪的脸白的透明一样,像捧易碎的雪花,一触即化。

  祝寂云伸出手,牢牢地箍紧在她的腰上,防止她清瘦的身体真的支撑不住。

  她的手掌带着火一样的炽热,甫一落在冰雪一样的肌肤上,立刻激起一片冰热两重天的颤栗。

  荀诀雪陡然惊醒,不适地扭动身体,想要脱离祝寂云的触碰。

  可是一向最听师尊的话的祝寂云这一次却没有如愿地放开她。

  几厘之距,让祝寂云可以将荀诀雪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她脑海中飞快滑过一个念头,而这个思绪在触及到荀诀雪的眼底深处时,瞬间疯狂的生长起来。

  荀诀雪恼怒:“祝寂云,你在做什么?”

  祝寂云深深地望着她每一个变化的表情,与此同时,荀诀雪的耳边响起了引诱着人深深陷落的危险呢喃:“师尊,其实我是‘魔修’这件事,你不该这么生气,对吗?”

  荀诀雪瞳孔巨缩,她下意识低垂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眸。

  但那一瞬间的变化,还是被仔细观察她的祝寂云捕捉到了。

  她禁锢着荀诀雪腰间的手越发的紧了,滚烫的温度顺着相接的肌肤,源源不断的往荀诀雪的心口传递。

  祝寂云的唇边忽然勾起若有若现的微笑,她似乎发现了一个真相。

  一个……或许扎根在师尊心底几十年的真相,而拥有这个真相的本人,却在排斥揭晓它。

  但她偏不。

  祝寂云的眼眸迸发出极亮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撕下所有藏着这个真相的遮羞布!

  她的手温柔地抚上荀诀雪白的透明的脸,温热的气息喷撒在她冰雪一样的脸上,声音危险而笃定:“你其实真正生气的是——”

  荀诀雪白着一张脸,仓皇地看着祝寂云幽深难辨的眼眸,冰透的眼睛里透露出微渺的祈求,似乎在祈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祝寂云和她对视,神情奇异的温柔,微笑道:“——是你无法接受自己也喜欢我吧?”

  轰——

  一直以来极力避开的一切被祝寂云毫不掩饰地点出,荀诀雪大脑轰隆隆的响,一片空白,本就清瘦的身体晃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就被灼热的手掌狠狠禁锢在怀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抵在祝寂云的怀里了。

  但她的眼睛雾蒙蒙的,脸上透露着一片空白的茫然,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将要淹没人的海潮里,已经顾不得接受外界的任何消息了。

  祝寂云低着头静静地看她,这样近的距离,就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怜惜地抚摸着荀诀雪冰一样的侧脸,温热的指尖从额尖顺着鬓角而下,一下又一下,轻柔无比。

  不自知的心动,知道感情时的自厌,得知欺瞒时的震怒。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在心底为你所认为的不.伦之情划下不容逾越的牢笼,不允许跨越,不允许面见天日。

  你守着这个煎熬的真相,甚至不敢触碰。

  因为你清楚,一旦触碰,那极力避开的真相就藏不住了。

  ——你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光风霁月的清无仙尊,也生出了悖逆不轨,不容于世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猪猪:上面这句话还给师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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