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念雁决定明天就和曾婆婆一起上路。

  为此,晚上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红了眼眶,看起来颇为不舍。

  见状,祝寂云原本早已冷心冷情的心,不免有些触动。

  尤其是那双熟悉的眼噙着不舍的泪,恍惚让祝寂云仿佛看到了未穿越到这个鬼世界前的妹妹。

  祝寂云给她夹了个鸡腿放进碗里,声音温和:“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来,专心吃饭。”

  计念雁:“……”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乖觉地夹起鸡腿。

  曾婆婆看到这一幕,眼睛热了热。

  她家小姐自从夫人出事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这几日和祝寂云同桌而食,情况却改善了很多。

  想到这,曾婆婆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样的情况明天和祝寂云分开后还能维持下去。

  月亮垂挂天幕之时,三人分开,各自回到房间就寝。

  半夜,祝寂云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凝眉细听,发现是隔壁传来的声响。

  当初计念雁和曾婆婆带着她来客栈,因她是伤患,需要有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所以她单独住一间,曾婆婆和计念雁住一间。

  平日里祝寂云隐约也能听到隔壁传来的细细动静,但今夜的动静显然非比寻常。

  坐起身听了几息,祝寂云思绪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弯腰穿上鞋靴,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隔壁。

  看着曾婆婆昏倒在床榻,望着愈来愈近的寒光,计念雁的眼中充满惊恐与仇恨。

  她的嘴巴被身后的黑衣人死死地捂住,额头青筋突起。

  今夜计念雁本该和曾婆婆一起熟睡过去,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和祝姐姐分开,她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祝姐姐长得和她娘一点也不相像,但有时候计念雁却能在她身上感觉到来自女性长辈的关怀。

  明明祝姐姐比她大不了几岁。

  可很快,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嗅觉灵敏的计念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还没等她思考是怎么回事,就有人破窗而入。

  等见到黑衣人时和他们手中的寒光时,她脸色发白,混沌的大脑仿佛被人拿了一把锤子瞬间劈醒。

  是孙燕临!

  一定是他!

  计念雁死死地掐着手心,盯着越来越近的人,眼中绝望而悲戚。

  “啊——”

  下一秒,计念雁只觉得被箍得发疼的手臂一松,紧接着是新鲜的空气注入口鼻。

  她猛地回头,惊慌绝望的眼眸映入一道属于祝寂云的羸弱的身影。

  她只披了一层外衫站在门边,走廊里昏暗的烛光分出一缕倾洒在她消瘦的身上,宽大的衣衫让她显得格外单薄。

  计念雁心一紧,大喊:“祝姐姐,快走!”

  祝寂云低咳了一声,擦了擦嘴角,抬眸匆匆扫了眼惊惶的计念雁,再见到曾婆婆还安稳地躺在床榻上时,她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她没有回应计念雁,而是在转头看向被震倒在地上正欲爬起来的两个不速之客,眼中一片冰冷。

  计念雁只觉得眼前飞快地闪过一道残影,祝姐姐已经站到了离她最近的黑衣人面前。

  计念雁心脏慌张地砰砰砰一直跳。

  那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剑刃不知何时已经被祝寂云攥在手中,祝寂云垂眸看着惊惧之下往后退的黑衣人,眼眸微动,掠过一缕晦暗,声音淡淡:“杀人者,人恒杀之。”

  语毕,下一秒,鲜血飞溅!

  “啊——”

  一声尖叫控制不住地从口中发出,计念雁本能地后退一步。

  祝寂云没有急着安抚计念雁,她干净利落地抽出手中的剑,带出一声仿佛象征着地狱呼唤而来的噗哧声。

  剩下的那个黑衣人惊惧不定地看着祝寂云,艰难地握着手中刚抽出的剑。

  这女人什么来头?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仿佛从此能借得无限勇气。

  “我杀了你!”

  他大喊一声,向祝寂云扑来。

  “退后!”

  祝寂云别头,匆匆向凑过来仿佛要和她一起拼命的计念雁撂下一句,紧接着握上手中的剑迎上去。

  有些剑招仿佛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带着久远而模糊的时光印记。

  祝寂云绷紧下颚,凝望着眼前的将死之人,素手一转,将斩出的剑收回,随及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

  “嘭——”

  第二个不速之客已死。

  鲜血顺着剑刃寒尖一滴滴往下流,不多时,祝寂云脚下已经积起一滩鲜红的血水。

  她没在意脚下的动静,而是微仰着下巴,蹙着眉,沉沉的眼眸盯着遥远的夜色。

  错觉吗?总觉得方才是有人在窥探。

  但凡人的目力不及,祝寂云目光扫过,窗外除了散发着莹莹月色的月光,再不见其他。

  计念雁此时已经被吓的呆呆的了。

  忽然,她呜咽一声,扑到祝寂云身侧,慌忙地查看她的情况。

  “祝姐姐!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祝寂云将手中的沾了血的剑一把扔过,任由计念雁关怀备至地检查身体,苍白的唇微动:“我没事,你和曾婆婆呢?”

  —

  十里之外。

  荀诀雪脚步一顿,清霜似的眉眼微动,眉心一点绛红不见妩媚,唯有凛如霜雪的淡漠。

  有魔气。

  这缕魔气虽然淡如薄烟,转瞬消逝,但是荀诀雪曾与这世间最大的魔头打过数百次交道,对魔气最为敏锐。

  心念一动,不消几息,她已经出现在了刚刚魔气出现的区域。

  刚站定,风吹过发丝,带起一片霜色飘动。

  荀诀雪目光看向散发出血腥味的地方,目力极好地她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的“凶手”。

  是一名看起来薄弱的女子,此时正低咳着安抚着身边的少女,单薄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格外无害。

  ——如果不看裙边沾染上的猩红血迹的话。

  荀诀雪眉头微皱,淡漠的眼眸扫过那两个已经失去呼吸的男人,心下已经对此事有了决断。

  如今南无的大妖已斩,她本该即刻返回清渺宗,却忽然察觉到此地人间竟然有魔气出没,荀诀雪思索片刻,决定暂缓几日再回清渺宗。

  邪魔不除,为祸的却是百姓。

  至于清缈宗的事宜,有师妹在,再等等。

  ……

  “所以,这是一个凤凰男恩将仇报做白眼狼的故事。”

  一个落魄书生,一朝中榜,被榜下捉婿。

  谁知道这书生家乡还有一同长到大早已互定婚约的青梅。

  可书生为了攀龙附会,隐瞒婚约,取了官宦家的女儿。

  如果到此也就算了。

  可这书生一边装模作样与那计家小姐举案齐眉,一边背地里与远赴禹都的青梅首尾不清。

  甚至那青梅还早于计小姐有孕,诞下一个女孩。

  一晃十几年,书生因势而起,身居要职,而当年榜下捉婿的计家却逐渐走向衰落,门可罗雀。

  两相对比,书生也不再隐瞒,小人面目曝光,因对当年计小姐的父亲破坏他与青梅的情意婚约,怀恨在心,纵容养在外面的青梅外室暗害结发妻子。

  如今更是连亲生女儿也要加害到底。

  曾婆婆表情如灰,从猜测是孙燕临派人来追杀计念雁的时候,她就精神恍惚得找不到实地。

  面对生身父亲的追杀,计念雁反倒是最先平静下来的。

  但掌心的血迹,昭显着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他一定知道我在云台山偶遇仙人的事情了。”计念雁恨恨道:“他是想斩草除根,他怕我真的身负奇遇,学成归来后会为我娘报仇,所以布下杀手也要把我和婆婆除掉!”

  当初娘病重,计念雁去云台山有名的佛寺为她祈福,有个自称是仙人的人说见自己孝心可嘉,又见自己或许身负灵根,以后无路可去,可以去留岚山试试点灵。

  也正因为此,计念雁才没有彻底绝望。

  祝寂云咳咳两声,咽下因动用魔力而使五脏六腑燃烧起来带来的疼痛,开口道:“那孙燕临是特意算计在这个地方除掉你们的。”

  她见计念雁不称呼对方为爹,索性也跟着直呼其名。

  计念雁不解地看向祝寂云。

  祝寂云:“我们现在在的地方虽然偏远,快要比上边陲小镇了,但这个地方却是前往留岚山的必经之路。”

  祝寂云用手沾着凉透了的茶水,在木桌上轻轻点了几处。

  “无论你们是走官道还是什么,亦或是水路山路,无论采用哪个路线前往留岚山,这个小镇都是你们必须要经过的。”

  苍白细长的手指沾着水迹画了几条路线,最后在最中心的点汇聚在一起,渐化成一条清晰而笔直的路线。

  “再往前,你们仔细留心,或许会发现许多像你们一样的人。”

  这群人都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前往留岚山,可无论原因是什么,最终只有一个目的——查得灵根,踏入另一方神秘惑人的修真世界。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长生的梦,做的人太多了。

  凡间知晓修真之事的终是少数,但是这少数放在这以亿万为基地的凡人中,其数量也不容小觑。

  计念雁死死盯着祝寂云用水画出来的路线。

  曾婆婆颤颤巍巍开口:“……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可能只是第一波?”

  她可是知道,孙燕临那禽兽不如的人贪生怕死至极,是断断不舍得放弃自己如今博得的荣华富贵,所以必定会在小姐还没有开始点灵前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祝寂云望着计念雁煞白的脸,轻轻颔首:“是的。”

  计念雁闻言,猛地抬起头,眼底里恨意纵生。

  “祝姐姐,你今天使的什么剑术,能教教我吗?”

  她总要有些自保能力。

  这留岚山,她必去不可!

  祝寂云叹了口气。

  今天那两个来杀害计念雁的杀手,其根本不在于她的剑招,而是她第一时间催出魔力,将其中伤,才有了后面的对峙。

  而剑术这种东西,又并非一蹴而就可成的,如果不刻苦勤学,终究也只是花把式。

  计念雁想要三两天学会对敌,这简直是不现实的事情。

  对上计念雁坚定到一往无前、以及曾婆婆殷求的目光时,祝寂云终究还是心一软。

  “……教是可以慢慢教,不急,还有二十多天呢。”

  计念雁微愣,旋即眼睛微亮,驱散开眼底深处的些微恨意,惊喜道:“祝姐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留岚山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