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恃眼下的青黑迟迟没能消退,睡眠状态堪忧。

  最近她一个梦接一个梦地做,五花八门的梦占据了整个夜晚,让她醒来之后疲惫不堪。

  梦境的内容还跟随着每天让她心烦的事情,像连续剧一样不断更新着。

  自青春期之后,林恃一直都维持着非常稳定的心理状态,就算和父母斗法,也没能在她的脑子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她大脑的PGO波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

  昨晚,林恃七点半离开公司,去健身房做了力量训练又游了泳,回到家洗澡出来时快十一点。

  身体和精神已经感受到了疲倦,这是能很轻松地进入高质量睡眠的状态。

  她也的确没费什么力气,相当平滑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还是做梦了。

  舒泉已经连续三晚出现在她梦里。

  今晚也不例外。

  这是启丰国际的走廊,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认出了那是舒泉。

  舒泉背对着她,裙摆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卷起,双手交叉扣在身后,背影窈窕清瘦,时光的雨点打在她身上,闪闪发光,如梦似幻。

  “舒泉。”

  林恃唤她,没有目的,就只是想喊她的名字。

  舒泉慢慢地转过身,害羞地回应了一句:“林恃姐姐。”

  林恃的心忽地升入高空。

  很肉麻的称呼,但是她想要的。

  林恃心头被那四个字弄得又酥又痒,笑容还在脸上,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舒泉穿着一条裙子。

  林恃神色发僵。

  再仔细看向裙子,居然是——

  粉裙子!

  林恃瞳孔地震,直接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弹了起来。

  不夸张地说,她是伴随着自己的呐喊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喘着气看向四周。没有舒泉,也没有粉裙子,她还在自家卧室的床上。

  林恃脸色发白,握紧拳头。

  什么鬼梦啊?

  都怪关梦之前胡言乱语,什么穿最粉的裙子当最猛的1,偏偏还挺顺口,不仅刻入了脑子里,现在连梦境都没能逃过。

  林恃只想连夜去关梦家将她揍醒,也让她体会一下被噩梦纠缠的感觉。

  被舒泉的粉裙子惊吓过度,林恃一直没能睡着。

  早上到了公司,喝了两大杯的冰美式,她才勉强提起点精神。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舒泉终于从维格发展回来了。

  回来之前她发微信问林恃在不在公司,在的话一会儿直接去她办公室汇报和维格发展谈判的情况。

  林恃本恃:【在,你直接过来就行,咱们午饭前把工作聊完。】

  puzzle:【好耶!】

  好耶?

  舒泉居然会说“好耶”?

  “好耶”后面还跟着一个感叹号。

  林恃苦恼地看这两个字。

  舒泉,劝你不要太可爱。

  舒泉敲门进林恃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林恃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什么也没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舒泉微笑中带着疑惑:“?”

  林恃见舒泉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职业装,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穿粉裙子,我谢谢你。

  舒泉坐在林恃办公桌对面,双臂环抱着背包,压低了声音说:

  “恃总,你知道我早上去维格发展那边遇到谁了吗?”

  林恃:“Fiona?”

  “咦?你早就知道了?”

  “有所耳闻。Fiona是被维格发展挖去的,当初她决定离开,也是因为在这里被小鬼纠缠,精神内耗严重。正好维格发展向她抛出橄榄枝,又是个上游公司,她就去了。她到维格发展后我还和她吃过一顿饭。当时她就跟我说,让我小心一个人,就是商初。在我没来多久就有人写匿名邮件举报的时候,我就锁定了商初,开始调查。果不其然,就是她。”

  “原来是这样……”舒泉没想到,林恃和Fiona还有私交。

  也对,同为启丰高层,就算一个在B城一个在S城,高层会议的时候总会碰到面,认识的话并不奇怪。

  林恃能把自己的私交跟她说,这是很信任她了。

  舒泉将Fiona跟她说的事儿复述了一遍。

  当初商初和郑彬没少坑害林恃,林恃该要知道他们后来的下场。

  林恃听完,轻晃着指尖夹着的签字笔,想起当初她妈劝她的话。

  “不要赶狗入穷巷。不然有可能将你咬伤。这样的人等着让她自食恶果就好。”

  当时她有无数种手段将商初和郑彬逼进死路,这两人大概会进去吃几年的牢饭,最多三年就会出来。到时候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会用什么极端的手法复仇无法想象。

  现在两人自相残杀,的确自食恶果了,这笔烂账也难算到别人头上。

  看来谢女士这些年没少被打击报复,已经总结出了如此精辟的经验之谈。

  林恃说:“挺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希望他俩这辈子锁死,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林恃的话让舒泉笑了,纤细的手指挡在唇前。

  林恃发现她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没有一点白边,但有做简单的美甲,左手小指上有一朵粉色的小花。

  很适合她。

  林恃想,别是粉裙子就行,其他粉色的精神污染没那么严重。

  说完在维格发展听说的事后,舒泉开始细致地汇报工作。

  “……本来Fiona是想要争取1%的提价,被我拒绝了。原材料还是按照先前签订的合作框架来付款。这笔订单没有涨价的话,今年的价格应该没有再变动的空间。然后就是维格发展明年一季度的重点项目……”

  舒泉说得认真,面面俱到,林恃的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十分罕见地在工作的时候走神。

  不知道舒泉自己有没有发现,她在全神贯注的时候,眉心会情不自禁地微蹙,目光跟随着一行行的字,从左移到最右边,然后往下一行看,再从最左边开始,循环反复,小脑袋也会轻晃,宛若老式的打字机。

  舒泉的身体像有一片肉眼不可见的磁场,让林恃想要靠近她,就算只隔着一张办公桌都嫌太远。

  林恃咬了咬唇,在上面留下一排心思混乱的浅浅牙印。

  林恃突然打断她:“要不然你先出去,咱们回头再聊。”

  她的思维逐渐浑浊,恐怕难以消化现在舒泉所说工作内容。

  被突然打断的舒泉“啊”地疑惑了一声,随后好脾气地问:

  “不是恃总你说现在汇报工作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

  林恃心想:被我打断了还在关心我的健康?别太体贴了舒泉。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让人觉得有点反复无常。

  林恃镇定道:“那还是继续说吧。”

  舒泉:“……”

  恃总怎么有点反复无常?

  不过回忆了一下,恃总反复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让她说她就继续说。

  自林恃说她露出眉毛和眼睛好看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偏分的短刘海,内向和阴郁的气质一扫而空,整个人肉眼可见干练清秀了不少。

  深蓝色的职业装里,白色的衬衣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相当古板保守的模样,半点儿肌肤都不舍得多露。偏偏脖子白皙温软,线条优美,散发着浓浓的禁欲感。

  林恃发现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她在留意舒泉的每个小细节,心跳还越跳越快。

  完了,看来暗示真的有用。

  林恃现在只想将关梦和高寒拽到眼前,狠狠捶她们的脑袋。

  林恃一会儿气关梦和高寒,一会儿又去观察舒泉的脸,心里翻腾得像喝一口辣油再吃口冰淇淋,内心宛若冰火两重天,快要坐不住。

  现在舒泉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目光只在舒泉的小脸蛋上打转。

  舒泉偏爱裸色的唇色,唇珠明显,这让她双唇闭合的时候上唇会微翘起。

  饱满又软软的上唇,看上去很好亲。

  看上去很好亲?

  林恃发现自己内心的渴求,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舒泉。”林恃又一次打断她,“你还是先出去吧。”

  舒泉:“……”

  林恃扶着额头看不清表情,舒泉没立刻离开,走到她身边,伏低了身子,柔声问她:

  “恃总,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跟我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舒泉的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上,灼热的触感让她一激灵,将手收了回来。

  “没事。”

  林恃没看她,声音低沉,听着挺凶的。

  林恃从小就这毛病,一心虚就凶,用凶狠的外表来当防弹外衣。

  舒泉没再说什么,很识趣地安静离开。

  林恃用力靠在椅子上,手指伸到自己的衣领中,挑开最上面的扣子,松松气,也想将烦躁的情绪一起散出去。

  对于恋爱零经验的林恃而言,当下的喜怒无常反倒是正常的。

  别人的青春期忙着谈恋爱,而她却在和血亲争斗,和无数想要吃她血肉的人撕个头破血流。没时间恋爱,甚至连恋爱这种情绪都没滋生过,不明白恋爱会给人带来如同过山车般的心情体验。如今真碰上了,自然有些失控。

  办公室里只剩林恃一人。

  签字笔在指缝里几乎晃成残影。

  她心里不舒服。

  舒泉好好工作着,没做错任何事,被情绪不稳定的她一顿瞎搅和,脾气再好的人都得生气吧?

  舒泉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确一头雾水,不好再进去打扰林恃,又担心她。

  怎么办呢……

  舒泉坐在工位上想了半天,嗯,就这样!

  半小时后。

  林恃情绪稍微舒缓了些,A组的同事进来,递给她一块小蛋糕。

  “舒泉请大家吃下午茶,这份是恃总的。”同事说,“超级好吃!跟着舒泉吃有口福的!”

  接过草莓小蛋糕,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她往舒泉的方向看。

  舒泉正好回头,两人目光相接,舒泉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林恃才发现,舒泉刚给她发微信了。

  puzzle:【甜食会让心情变好哦。】

  林恃:“……”

  舒泉不仅没生气,还在千方百计哄着别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好的女孩?

  原本满心的忧闷,被一口恰如其分的甜食彻底化解。

  林恃对自己说:再对舒泉忽冷忽热,你就是猪。

  .

  早间,山水澜桥。

  吃过早饭,陈幻神秘兮兮地将白境虞拉回卧室里,反手将门关上。

  白境虞后背靠着门,双臂抱在身前乜陈幻。

  “姓陈的,大清早的别跟我这胡来。今天我要去见松江一汽的厂长,那老头恪守时间,去晚了又得给我摆脸色。说好了,就给你十分钟,不许弄乱我的妆。”

  陈幻一开始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冷笑一声:

  “白境虞,我有没有胡来不知道,但肯定比不上你能胡思乱想。”

  陈幻从衣帽间里拿出了三套衣服,让她帮忙参考。

  “今天我要出席正式场合,你的品味好,帮我看看哪身合适?”

  原来是要挑选着装……

  最近因为和未成年住在一起,一直谨记成年人日常的活动要细声细气,别给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小姑娘奇怪的影响。而陈幼这两天可能是因为刚刚开学,睡得很不踏实。经常十一二点的以为她睡着了,结果又突然开门出来喝水。

  一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陈幻就神经紧绷,什么路数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惦记着紧紧摁着白境虞,别让她漏出声响。

  加上两个人的工作都比一般上班族繁忙,能碰面的时间本来就少,第二天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应对,又不可能熬夜鏖战。

  通常陈幼回房睡了,她俩也困得没了感觉。

  这同居是同居了,可是“工具人”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大大减少。

  前两天把陈幻憋得够呛,后来和商业空间项目的负责人没日没夜地对接,初版设计稿改了又改,最后改回了第一版后,疲倦不堪的陈幻倒是对床事没了想法。

  陈幻那头歇了,只剩白境虞一个人满肚子邪火。

  陈幻让她来卧室帮忙选衣服,被“卧室”这个词暗示的白境虞,非常自然地想歪了。

  白境虞瞥着陈幻轮流放到身前比划的裙子,全都是低胸掐腰又露腿,比她曾经藏在衣柜里那身“不正经”的睡裙还要不正经。

  白境虞眯起眼睛,“你今天干嘛去?大白天的用得着穿这么暴露?”

  别人说这话陈幻都没什么感觉,可是成天性感到让人头晕的白境虞说出来就格外违和。

  “哪暴露了,不是正常的礼服吗?”

  也对,陈幻想要穿什么那是她的穿衣自由,作为“工具人”的白境虞没资格管她那么多。

  不纠缠衣服的问题,白境虞继续问:“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今天要干嘛去?见你商业空间的项目负责人?”

  “也不算。”

  陈幻当着白境虞的面,毫不顾忌地将睡衣除去,全抛到床上,对着镜子试衣服。

  白境虞不帮她选,她自己选。

  挑战不看那里失败。

  白境虞干脆明目张胆地注视着陈幻傲人的身材,目光从马甲线滑向腰窝,最后落在她最喜欢的臀尖。

  陈幻喜欢健身,每天再忙都要抽出至少四十分钟做力量训练,体脂率很低。被运动雕琢过的身躯没有一块赘肉,陈幻所有的线条舒展又紧实,正是这样,才能轻易地将白境虞抱起来。

  陈幻身上有些清晰的旧伤,特别是背部和手臂上的伤痕,白境虞都看在眼里。

  “也不算?”白境虞重复一遍陈幻的话,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嗯,不是去见我现在这个商业空间项目负责人,而是去见一群潜在客户。”

  白境虞明白了,“你那位小天使对你很上心,都会带你去应酬了。”

  陈幻跟她提过Unicorn能有今天的发展,多亏了裴女士这位天使投资人愿意相信她,慷慨解囊。她对裴女士很感激。

  打那之后,白境虞就用“小天使”来指代裴女士。

  这“小天使”的称号,从白境虞嘴里说出来多少带着点阴阳怪气。

  身为投行人,白境虞不能给陈幻这样的工作室投资。

  和强势的性格相辅相成的,是极强的占有欲。

  嘴上说什么“工具人”,白境虞是不是将陈幻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对她的占有之心有多强,两个人心知肚明。

  白境虞对裴女士有那么一点儿嫉妒之心也很好理解了。

  加上裴老师这姓姓得不太好,和最近跟白境虞最犯冲的某竞争对手一个姓,加大了白境虞对她的偏见。

  可即便再嫉妒再偏见,人家实打实地在危难时期帮助过陈幻,陈幻对她心存感激再正常不过,白境虞也不好太过阴阳怪气,只能暗戳戳地起一些小外号。

  鉴于白境虞连“山水澜桥”这么简单的四个字都懒得记,特意给人起绰号,可想而知她有多在乎。

  陈幻穿上一件黑色的低胸长裙,一副看穿白境虞的模样,从镜子里瞧她。

  “正常商业应酬,你应该比我懂。”

  陈幻一个月都未必能有一次应酬,而白境虞本人,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应酬的路上。要是今天没有酒局,那肯定是被加班耽误的。

  陈幻倒打一耙还打得很精准。

  白境虞不吭声,一条腿挤到陈幻的两脚之间,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将陈幻给堵住了。

  陈幻垂眸看她,读懂了她的意思。

  陈幻笑道:“说好了,就给你十分钟,不许弄乱我的妆。”

  被自己欠兮兮的话精准回击,白境虞眼神微闪,堵住了陈幻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