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这样问了,季云暮便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苏珧画,之前我该表达的都已经对你表达了。”

  季云暮看着他,认真道:“我再问你一次。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丁点也算。你想好了再回答。”

  苏珧画站着认真地想了一阵儿,然后道:“这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你以前做事几乎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就在刚刚,你还干了一件违背我意愿的事。哦不……是两件。”

  季云暮皱了下眉。

  “时间确实能冲淡很多东西,季云暮。”

  苏珧画默默道:“你消失了两年,我对你的恨被时间冲淡一点,喜欢也同样会被冲淡一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

  季云暮坐着沉默了许久。

  也就是说,如果恨太多,喜欢太少,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喜欢很快就会被时间冲的连渣都不剩,就只剩下恨意。

  苏珧画拿着枕头和柜子里自己的被褥准备下楼的时候,季云暮才淡淡说了句:“四年前,可是你主动过来跟我说话的。”

  苏珧画转过头看着他。

  他说的不错。

  大一开学那天,自己拿着一大堆行李在学校里迷了路,恰好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正站在抽烟点附近抽烟。

  他当时觉得,这男人抽烟的样子很帅气,衣服穿搭也很时尚。

  刚巧男人朝他这边看过来了,苏珧画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向他问路。

  苏珧画也确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往后这么多年里,会和这人如此反复拉扯,反复纠缠。

  季云暮抬头看着他,说话声都开始带了一些鼻音:“最开始,明明是你主动招惹我的……你以为我想突然离开吗?我真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看。可是你……大概也没兴趣看吧。”

  苏珧画微微睁大了双眼,错愕地看着眼前坐在床上的男人。

  这个身高187的大男人,竟然哭了。

  苏珧画抱着被褥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心软了,重新把被褥塞回了柜子,然后把枕头丢到了床上。

  他踩着拖鞋走到床边,俯视着季云暮,别扭地问:“要不,你说说,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季云暮紧抿着嘴,咬着牙,伸手捂住了眼睛。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开口说了句:“你先把……台灯关上。”

  苏珧画照做了。

  “我不能说。”

  黑暗中,季云暮默默道:“说了你更不会跟我和好了。”

  “嗯??你玩我呢?”

  苏珧画在床边坐下,追问道:“我们以前可是什么都做过了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不得不出国治疗?韩剧里都这么演。”

  “不是,不是绝症……这事三言两语真的说不清。”

  季云暮道:“等餐厅开起来了,能稳定营业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男人之间该有的默契,两人还是有的。既然他这么说了,苏珧画大概也能猜得出,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自己再问就会显得有点没眼力见了。

  他缓缓伸出手,想替季云暮擦一下眼泪,却被季云暮握住了双手。

  “别……”季云暮默默道,“你今晚就在这屋里睡,好吗?”

  “好。”

  “那……我,我去下厕所。”

  确认苏珧画在床上躺好了,季云暮这才起身,去了主卧的洗手间。

  他打开了镜子,从里面的柜子里取出了几片医院给他的干净湿巾,拿着擦了下眼睛。

  还好,没有出血,只是瞳孔看着有些泛红。

  暂时没什么大碍,看着稍稍有点吓人,只要不让小桃花看见就好。

  以后可得小心控制情绪,大男人家家的,千万不能再掉眼泪了,他心想。

  ……

  第二天,苏珧画打着哈欠到厕所去洗漱,这会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

  他的作息还没有调整过来,昨晚到快四点才睡着,季云暮倒是在他旁边睡的很香,早晨一早就起来了。

  他站在窗户边刷牙,看到季云暮正在把一些旅行要用的东西往车库搬,默不作声地去了主卧的洗手间。

  他记得,昨晚隐约听到了季云暮打开柜子的声音。四下看了一圈,发现镜子上沾的污秽已经被季云暮擦干净了。

  苏珧画伸手拽了一下这面镜子——后面果然藏着一个小柜子。

  里面摆着很多一次性医用湿巾,还有几瓶药。

  听着季云暮的脚步声又进屋了,苏珧画赶忙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些药瓶的名字和成分,然后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镜门。

  上车后,苏珧画发现,季云暮又戴上了墨镜。

  “天这么阴,你戴着墨镜,能看见前面的路吗?”他这样问道。

  其实苏珧画更想听季云暮说说,主卧洗手间里的那些药瓶的事。刚才趁着季云暮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躲在屋里查了一下,那些药都是用来治眼睛的,其中一瓶是消炎的。

  再加上之前见面的时候季云暮经常戴着墨镜,苏珧画更加确信,这人的眼睛可能得了什么病,然后还不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这事和他突然出国有没有关系……

  “我戴墨镜,不帅吗?”季云暮笑着帮他系上了安全带,“这光度正好。我怕高速上迎面来的车打的光太刺眼。”

  反正医生说他可以开车,戴上墨镜更是稳妥,于是季云暮就按医生说的去做了。

  苏珧画用自己手机导了个航,然后将手机卡进諵楓了支架,两人就这样直接出发了。

  “这样开一会我就困了。”季云暮稍稍挪了下屁股,“你把我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个歌吧。”

  苏珧画也没怎么防着,直接把手伸进了季云暮的裤子口袋。

  接着,他就听到季云暮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呻吟声。

  “草。”苏珧画脸一红,问他:“你故意的吧??开车还不老实?”

  “快把我手机拿出来,我要磨死了。”季云暮的语气有点焦急。

  “谁让你摆这个方向……磨着吧,我军训的时候拜某人所赐,没有穿内裤,可是被磨了整整三天。”

  苏珧画默默道。

  季云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会就要上高速了。季云暮不得不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调整了一下裤子。

  他咽了口口水,哑着嗓子问:“你可以不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有多少件事要报复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苏珧画失笑,回答:“你那时候欺负我,我可没有心理准备。这样吧,你开车我就不动你了,但到了地方之后,把你的内裤都给我扔了,不准穿。”

  “可我那些内裤,有的都穿出感情了,有的还是新买的。”

  季云暮一脸的委屈,“我可以不穿,不扔行吗?”

  “就你和你的内裤有感情?我和我的内裤之间就没有感情了?”苏珧画没好气地说:“不扔也行,反正都上交给我,保证你以后见不到它们就是了。”

  “你要拿去收藏?那你早说呀!我都给你!”

  季云暮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点开手机音乐软件,用蓝牙开始在车里放歌。

  苏珧画:“……”

  他头一回觉得,这次的报复有点恶心。

  上了高速,视野瞬间变得十分开阔,公路两边只有田地和发电站一类的东西,和那些外国电影里演的很像。

  手机信号也变得极差,只有两格,好在导航是离线版的,暂时不会中断。

  苏珧画看到,前方的天空黑压压,显然是一大片乌云。他心里顿时兴奋了起来,说:“我们会开到那片乌云的范围里吗?这有点刺激啊!”

  “嗯,必经之路一定会有一场暴雨。”

  季云暮默默道,“不用怕,这在这边很常见。如果视野能见度太差,我们就把车停在路边,等雨下完了再出发。”

  苏珧画心说,怎么会害怕?看见这种难得一见的景色,他兴奋都还来不及。

  人就是这样,苏珧画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很少会下暴雨的城市,虽然也有雨季,但这种乌云压境的感觉还是头一回体验。

  季云暮瞥了他一眼,也是感觉到了这人的兴奋感,就说:“这边的气候其实很恶劣。现在还没到下雪的季节,等冬天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了。现在,给我点根烟。”

  苏珧画看见烟和糖都摆在手边,还有两瓶矿泉水。

  很明显,季云暮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自己在他开车的时候小小地服务他一下。

  毕竟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副驾驶的作用,否则苏珧画就去后座上躺着补觉了。

  他摸出了一颗薄荷糖,送到了季云暮嘴里:“少抽点烟吧,给你吃糖。”

  后者则是一脸的满足——他还以为,小桃花会拒绝自己的这个小小要求。

  季云暮手机上的歌单正好循环到一首好几年前流行过的歌,是蕾哈娜的Love the way you lie。

  听完后,苏珧画沉默了一阵儿,淡淡道:“我记得上大一的时候,校园艺术节上,你和一个女生一起唱过这首歌,你唱的rap部分。”

  他还记得,当时季云暮唱完之后,台下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爆发出了如雷一般的掌声。

  也因此,季云暮受到了学校许多人的关注,而总是被他欺负的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成了他们热议的话题。

  季云暮赶忙解释:“我至今都不认识她,只是合作,当时和你说了。”

  “现在回想起来,你英语挺牛逼的。”苏珧画感叹道:“那时候我听着光觉得好听了,后来我考雅思,才知道你这口语在当时有多么牛逼。”

  季云暮轻轻笑了笑,说:“很多词我都是囫囵着说的,足够糊弄大部分人了……不过,你当时可都没怎么夸过我。”

  “所以,现在你还想听吗?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他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