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 贺光徊和秦书炀学到了深夜,秦书炀看着面前的复原图纸看得眼睛花,怎么都不肯再动一笔。

  他拉过一旁的贺光徊, 几乎算得上撒泼打滚地把贺光徊骗到床上。像个八爪鱼一样把贺光徊抱得死紧, 就是不让贺光徊下床。

  闹了一会, 贺光徊拍了下秦书炀的腿,眼睛明明也笑得眯着, 却仍旧装作气鼓鼓的样子, “好啦, 怎么闹起来跟头熊一样?”

  晚饭后两个人图省水一起洗的澡, 现在身上都是那股柠檬薄荷的味道。秦书炀凑过头去嗅了嗅,明明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可他就是会觉得贺光徊比他香一些。

  秦书炀侧过身把臂弯垫在贺光徊脑后, 两个人微微调整了一点姿势,安静地躺在床上。

  老式小区的卧房很窄, 放一张床再放两张书桌已经不剩多少空地, 电风扇都不能买落地的, 只能沿着房东留下来的挂顶式风扇继续用。

  贺光徊学得也有点累,蜷在秦书炀怀里过了一会困意就翻涌上来了。

  他睡觉不喜欢有光,下意识地把秦书炀的另一只手拉到自己脸上盖着。秦书炀宽大的手掌替贺光徊挡住了光,修长的手指只用往前挪一点就能蹭到贺光徊的鬓角。

  秦书炀轻轻碰了碰, 贺光徊立马皱起眉来,不太情愿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很像在撒娇, 也像在求饶。总之和平时的贺光徊差距很大,带着一点仗着这段关系实在太亲密才有的骄纵。

  秦书炀整个人都傻了, 盖在贺光徊脸上的手不敢拿开,心和另一个器官正迅速地膨胀, 占据掉他所有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秦书炀轻轻覆盖在贺光徊眼前的手才从贺光徊脸上挪开。

  贺光徊还枕着秦书炀的手臂,他不好挪开,只能僵硬地够着手臂把灯关了,再替他们两人把夏凉被扯过来随意地搭在肚子上。

  贺光徊睡得不算安稳,秦书炀可以清晰地看到每次他一动,贺光徊的眼睫就会轻轻颤动好几下。后面他把灯关了,贺光徊还抓了一下他胳膊,然后嘟囔道:“别关……一会还得起来……”

  秦书炀笑了下,托着贺光徊的脑袋把枕头移过来让贺光徊躺好,他甩了甩早已经麻了的胳膊,还是没舍得起来,就湿漉漉地抱着贺光徊。

  他轻轻捻了捻贺光徊的刘海,“睡吧,睡一会,醒了再接着弄。”

  贺光徊实在太累,又操心还没弄好的图纸,纠结到眉心拧了起来。秦书炀掌根摁了摁贺光徊的眉心,“听话,睡三小时,我保证三小时一到我就叫醒你。”

  这个提议非常好,贺光徊刚刚还昂起来一点点的脑袋立马砸进枕头里。

  正当贺光徊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睡一会的时候秦书炀忽然开口,他声音很慢,和头顶上那个没多大用的电风扇一样,令贺光徊感到非常不开心。

  可电扇不开不行。

  也不能没有秦书炀。

  所以当贺光徊第四次听到秦书炀在叫自己的时候,他终于勉强把眼睛睁开。

  “困……”贺光徊懒声抱怨。

  黑夜里秦书炀笑起来牙很白,亮亮的。他搓了搓贺光徊的胳膊,讨好地问:“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如果给你一天时间,不用赶图纸,也不用去辅导班兼职,论文已经交了没有要修改的地方。你要做什么?”

  贺光徊想也不想回答:“就这么呆着。”

  “嗯?”

  贺光徊翻了个身,把大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这样窗外的光漏不进来他能更舒服些。

  他又重复了一遍:“就这么呆着。”

  “和你。”贺光徊声音温吞,带着浓烈的倦意,拖长的那些尾调像一碗小甜水,滋哇儿地往秦书炀心里钻。

  “要是从早上就很闲,那就和你做,累一点也行。反正第二天不用早起。睡到中午,吃你做的饭,做什么都行,吃完了出去打会羽毛球……回来督促你把球鞋刷了……到晚上……”

  他不接着说了,唇角勾了一下,下一秒睡得沉得不能再沉。

  后面没过几年,秦书炀和贺光徊就拥有了当初幻想中的“很清闲”的一天。

  不对,应该是很多个“一天”。

  但贺光徊已经打不了羽毛球了,所以原本用来打球的那个下午现在只能用来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综艺。

  秦书炀忘崽牛奶喝得有点过量,把孩子送阿婆家后就主打一个万事大吉,整个暑假好像只在朋友圈里看到儿子的照片。

  平时没想到崽子,现在无聊了还怪想那个小西瓜头。

  秦书炀捏捏贺光徊下巴,快期末磕的那个伤口已经愈合,在下巴里面一点结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有手指或者嘴唇碰到的时候才会想起——哦,原来还摔过这么重一跤。

  “怎么?”贺光徊胃不太舒服,抱着一杯温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时不时啜一口。

  秦书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崽了。”

  贺光徊白了他一眼,从沙发缝里把手机摸出来,手指拨弄几下后将手机扔给秦书炀:“照你这么养儿子,儿子被拐跑了你都不知道。”

  手机里,贺蕴戴着一顶牛仔帽,小脸被晒得通红但难挡眼底的兴奋。他手里捧着一颗粉色的东西,秦书炀没看清是什么,不过地点他认识。

  “他什么时候去的茶卡盐湖啊?”秦书炀惊呼:“不是前天还在少年宫里上试听课么?”

  具体什么时候到的贺光徊也不太清楚,等他起床给父亲打视频电话的时候爷孙俩已经到青海了。

  一分钟前还在教训别人,一分钟后发现自己做得也不像话。贺光徊心虚地耸了耸肩,继续抱着水杯喝水。

  秦书炀把照片都看了一遍,一半儿羡慕一半儿嫉妒地在沙发角落里干嚎:“干啥呀,有寒暑假了不起啊!退休了不起啊!”

  他坐正了一点,拉着贺光徊的手嚷道:“等你放寒假,咱俩也出去玩!谁都不带!礼物也不带给他们!咱俩就纯玩儿!”

  贺光徊眼睫朝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盖在薄毯下的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秦书炀答了声好。

  “今年不管怎么我肯定和你出去玩一趟,谁也不带,就咱俩。”

  秦书炀被哄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在沙发上就窜了起来。他把贺光徊手里的保温杯拿开放茶几上,自己又不敢压着贺光徊,只能把贺光徊往自己身上拽。

  “哎,你别抱着你的保温杯了,你抱抱我呗?”

  贺光徊一怔,随即失笑带了点力气捏了两下秦书炀的脸,故作吃惊地问他:“喝热水我不难受,抱着你有什么用?”

  “抱着我,我也能让你不难受啊。”

  秦书炀行动利索,就算躺得四仰八叉也不妨碍他立马扭正身体坐直,然后再把才撑着坐起来一点点的贺光徊抱到怀里。

  他的手贴到了贺光徊的胃那,手指不乱动,只是掌根和掌心轻轻地打着圈儿,“这难受?”

  贺光徊摇头,“没有哪儿难受,逗你的。”

  他手覆到秦书炀手上,轻轻掰着秦书炀手指,想让他别揉了。

  “怎么当爸爸的人了,还学会撒谎了?”秦书炀没撒手,“今天阿姨把汤端上来我就看到你脸色不太好,不喜欢喝吗?不过不是看你喝挺多的嚒?”

  贺光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意识地握住秦书炀的一根手指头,大拇指局促地在秦书炀的虎口上来回地磨蹭。

  “没……没不喜欢喝。”庆幸这会是背对着秦书炀,贺光徊思绪定下来后再说话就顺溜很多,“就是喝多了,这会觉得腻着难受。”

  他拍了拍秦书炀的手背,一点不在意地开口道:“行了,你别揉了,要真没事干,陪我去趟超市呗?”

  “超市?”秦书炀不解地扭着身子看向贺光徊:“要买什么直接和阿姨说,让阿姨明天出门的时候买回来不就好啦?自己走这一趟不累得慌?”

  话刚刚说出口秦书炀就意识到不该这么说,大脑没来得及思考,手已经先给了嘴巴一掌。

  贺光徊没当回事儿,笑着把秦书炀的手拿下来,还挠了挠他下巴。

  “是累得慌,所以平时懒得去。今天……就当做是和你约会好了。”贺光徊眨了眨眼,歪着头问秦书炀:“现在想去了吗?我的约会对象。”

  “去去去!”秦书炀猛地点头,可恨不能现在立马就到超市。

  他站起来把贺光徊也从沙发上扶起来,然后不急着挪动,而是预留给贺光徊一点缓冲的时间。

  贺光徊头抵在秦书炀肩窝里,闭着眼睛缓解体位变化带来的不适感,匀了好一会气才觉得舒服一些。两个人一起往前走的时候,贺光徊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秦书炀的衣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又很认真。

  而秦书炀则是几乎把贺光徊整一个地圈在怀里,配合着贺光徊的速度向前移动,贺光徊多慢,他就多慢。

  将贺光徊抱上车时,秦书炀瞥见中控台上的时间,也和过去打一场球的时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