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两清”的后果就是贺光徊整三天都没出过房间。

  秦书炀也没出过, 外卖买了盒东西都只伸出去一只手。外头风景如画,贺光徊是半点看没看着,目前对这个景区贺光徊所有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刚下车穿过的那条竹林小道。恍惚错觉中, 贺光徊甚至觉得这一趟出来秦书炀压根没有想哄他开心, 只是为了要换个地方做罢了。

  到第三天中午, 贺光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这几天断断续续因为各种不太要脸的原因都流过眼泪, 眼皮肿得和前两天深夜没什么差别。他根本顾不上自己此刻是躺在地毯上的, 随手把床上的被子抓下来一半裹着就要睡过去。

  有人在后面碰了下贺光徊, 贺光徊想都没想往他下面拍过去。

  秦书炀疼得倒抽凉气, 抓着贺光徊手啃了一口,“拍坏了算谁的?”

  贺光徊没回答,他脸都没转过去, 相反还滚了一下,用被子严严实实把身体裹了起来, 防备心前所未有的重, 重得秦书炀失声笑起来。

  他俯下身蹭着贺光徊的脸, “怎么这样?防贼似的。”

  贺光徊还是不回答,秦书炀也不恼,就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捻捻这搓搓那儿。

  先前为了防备秦书炀和他小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现在反而掣肘了自己的行动, 面对秦书炀的骚扰他都没法抽出手来再打秦书炀一顿。

  一开始贺光徊还能装睡,后面实在忍无可忍, 贺光徊猛地睁开眼睛,一脸烦躁地坐起来嚷道:“你躺下, 我弄你三天你试试!”

  平时就不太能一下子坐起来,这会身上裹着那么厚一床被子, 贺光徊更是起得摇摇晃晃的,话还没说完就往一边倒。

  这下倒好,羊自己把自己塞老虎嘴里了。

  秦书炀抱着贺光徊扶他坐稳,含着笑意把话茬接过来自然地说:“行,我躺下来,可问题是你现在也没这个体力弄我三天了呀幺幺。”

  这句话一出,换来的又是贺光徊肿眼泡里的一记眼刀。

  其实秦书炀动作可温柔了。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每一次都会可着贺光徊的舒适感来,现在贺光徊身体不好更是把贺光徊捧心尖儿上的疼。

  但架不住贺光徊又白又敏感,还没怎么呢就开始流眼泪,等完后身上全是印子,眼皮也红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秦书炀在床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癖好。

  僵持几秒后贺光徊败下阵来,他温声求秦书炀:“炀炀,我是真的困了……”

  “我现在真没以前那个体力,比起以前我现在太容易累了。”他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一点鼻音。搭上他胀红的眼皮,看起来委屈死了,“你让我睡会好不好,我保证吃晚饭前一定醒,吃过晚饭再闹行吗?”

  本来就没想再折腾他,秦书炀连带着被子把贺光徊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这么睡肯定不行,秦书炀还替贺光徊重新盖好被子。

  他收了玩笑,认真地替贺光徊把眼角挤出来的眼泪抹掉,“睡吧,不用想着什么时候必须醒,我和客服打招呼你醒了再送餐。”

  随后秦书炀自己长腿一伸,跨过贺光徊半躺在贺光徊旁边自己拿着手机关了音效玩水果忍者。

  游戏失败的间隙,秦书炀会用手碰一碰在一旁睡得正熟的贺光徊。

  感觉到被触碰,贺光徊会像一只还不能离巢的雏鸟,用脸往秦书炀掌心里凑。凑到了还不算,还要蹭一蹭。

  他微红的眼皮在秦书炀的角度看起来很薄,能看得到表皮底下的毛细血管,也能看到他很长但不是那么浓密的睫毛从根部延伸出来。

  在贺光徊对着掌心蹭的时候,他睫毛会跟着眼皮一起微微颤动。看得人心软。

  等贺光徊醒的时候早已经错过了饭点,巨大的落地窗外已经进了夜色,秦书炀拎了把椅子坐在外面一边看风景一边抽烟。

  这几天两个人都没出门,这会秦书炀身上穿的还是酒店准备好的浴袍。夏夜的风拂过竹林后往秦书炀的衣袍里灌,拖在椅子下面的衣摆被吹得飞了起来,又恋恋不舍地垂下去。

  贺光徊看了一小会,静静等着睡醒后的沉晕过去。等缓过来后,他自己撑着床面坐起来。

  他忘了穿拖鞋,就直接赤着脚一步一顿地走到秦书炀身边。席地而坐的时候秦书炀拉了贺光徊一把,他叼着烟,顾不上说话,只用表情向贺光徊传达别坐地上。

  贺光徊摆摆手,替秦书炀把抖落的烟灰从他身上拍掉,然后坐在了地上。

  这间度假酒店的每一个房间外都有一小池露天温泉,温泉和落地窗连接着房间,又被漫无天际的竹林隔开,舒适性和隐私都被设计者考虑到,挑不出一点毛病。

  贺光徊小腿垂进池子里,他扭过头朝秦书炀一笑,“你看,这不就保暖了嚒?”

  说着,他腿动了动,搅动起一池的水花。

  上一次贺光徊有这么幼稚的举动,还是博一的时候两个人去九州。秦书炀哑然一笑,用手指捻着烟蒂,另一只手揉了下贺光徊的头发。

  水声时有时无,贺光徊恣意懒靠在秦书炀小腿上。

  忽然,他仰头问秦书炀:“给我也抽一口。”

  秦书炀想都不带想的,立马摇头。贺光徊没烟瘾,压力最大的时候也就嚼嚼口香糖,不然秦书炀也不会抽烟都要跑到室外避着贺光徊再抽。

  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从婚礼那天晚上两个人分着抽了一根烟以后贺光徊就有了这么个瘾。每次完事后都会缠着秦书炀要一根烟,或者像那天一样,两个人分着抽一根。

  秦书炀按住贺光徊伸过来的左手,贺光徊右手立马反过去利索地打开扔在地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香烟来。下一秒根本来不及制止,那根香烟就被贺光徊咬在嘴里。

  秦书炀动作太重怕弄疼贺光徊,一晃神一心软,贺光徊已经转过身来。

  香烟好拿,贺光徊却找不到火机。

  他站起来不方便,只能抓住秦书炀的衣领好让秦书炀俯下身来。

  两根烟在夜幕中凑到了一起,秦书炀再不情愿也只能用手微微挡着风,方便贺光徊用这么暧昧的姿势借火。

  他们的鼻尖碰到了一起,贺光徊心跳漏了一拍。蓦然间觉得自己陡然小了好几岁,特别是对上秦书炀眼睛的时候。

  脑海中不着调的想法使得贺光徊笑了下,要不是牙齿咬着烟蒂,香烟估计要掉水里。

  他一笑,秦书炀也跟着笑了起来,眉心间细细的纹路舒展开来。

  这一笑笑得两个人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烟碰在一起怎么都点不着,最后还是秦书炀败下阵乖乖掏出火机替贺光徊点上。

  “动作还挺熟练,什么时候沾的坏毛病?”秦书炀收起火机,语气带了很少一点的不悦,手却没闲着替贺光徊拢了拢浴袍的领子。

  他正色对贺光徊说:“别回头真成烟瘾了,对你不好,上次你抽了一根头就晕。”

  贺光徊摇摇头,随意地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不会。”他语气淡淡的,对自己蛮有自信,“我不会对任何东西有瘾。”

  想了想,又补充道:“非要说的话,可能会比较喜欢冬天睡觉的时候你贴着我。”

  秦书炀身上特别暖和,冬天活脱脱一大型取暖机。贺光徊把自己前半生都想完了也就找着这么一个可以算得上“瘾”的东西。

  贺光徊心满意足地抽了一口,又靠回秦书炀腿上。

  他说:“真的。”

  秦书炀挑眉,示意贺光徊继续说服他。

  贺光徊眼睛垂了下去,思忖好一会才又重新抬起眼看着秦书炀。

  “没认识你的时候就抽过烟了。”贺光徊坦白道:“那会高一,还是高二?忘了。反正准备竞赛的事情把正课落下了,连着两次考试没考好。我妈一着急,给我报了四门补习班。当时觉得喘不过气来,班上有同学去厕所抽烟,我跟着去过几次。”

  高一高二没有晚自习,但贺光徊也没任何休息时间,他用中考第一的成绩和家长换了即便上高中也能接着学素描的“优待”。

  可这么一来,贺光徊的休息时间就更少得可怜。没考砸以前还好,连着考砸两次以后他周中都要去补习班,每天晚上他房间能在一点前关灯都算早的。

  当年级主任的父亲盯着,贺光徊不敢去游戏室,更不敢逃课。没任何发泄方式,只能用最蠢的办法学着别的同学抽烟。

  厕所里晕乎乎的那几分钟没法替他解决压力,抽过几次后贺光徊就觉得没意思,又变成了那个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坐在座位上做题的年级第一。

  林间的风卷过来,把烟雾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秦书炀带着淡淡烟草味的的手碰了碰贺光徊,贺光徊莫名其妙竟然觉得有些鼻酸。

  二十出头渴望到发疯的事情,竟然在三十出头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完满了。

  那些

  疯的、歇斯底里的、沉默的、消极的看似已经离贺光徊很远很远,但其实他们就埋在原处,只是时光在上面撒了薄薄的一层土,只用轻轻一拨开就能看见它们仍旧摆在那从来没有挪动过。

  一直到今天,随着这口烟吐出,贺光徊才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有这个力气把它们扔得远远的。

  他抬头朝秦书炀笑笑,然后眷恋地把头靠回秦书炀膝上。

  “贺老师饿不饿?”秦书炀揉揉贺光徊的脸。

  不问还好,一问贺光徊真觉得有点饿了,他点点头但没有起来的意思。

  秦书炀接着揶揄,“我还以为抽烟能把你抽饱呢。”说着顺手伸出去把贺光徊从池里拉起来。

  “吃饭,吃饱点。”

  听见这句话原本都站起来的贺光徊突然又觉得腿软,心有余悸地盯着秦书炀。

  看着贺光徊的表情,秦书炀怔然一笑,又捏了下贺光徊的手腕,“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吃饱了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出去玩。”

  贺光徊耳尖有点红,装模作样地咳了声。

  即将进屋时他反过来捏了下秦书炀的手腕,“明天退房吧。”

  他无视秦书炀疑惑的眼神,歪着头问:“不是说陪老婆嚒?那不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