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房间里安静得裴书达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门窗紧闭着，光线也并不强，手里蒙眼的丝带触感柔软，白色的缎面还反着光泽，衬着自己蓝色的衣衫。
大颗的泪坠落在上面，浸湿成了圆圆的斑点。
“管雾……”
【他走了。】
裴书达从自己眼前的腿，一寸寸移到身前红木雕花的桌案，再到对面透光的精美窗棂。
泪从眼眶不断滚落，摔碎在地面。
裴书达喘息着，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了困难的事情。
眼睫颤动，他不敢闭上眼，也不敢回头。
【他治愈了你所有的伤痕，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管雾……？”二专团尼玛撕了
裴书达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哭泣的沙哑。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他不敢想，也不敢相信。
【能量耗尽，他回归这个世界了。】
“什么……”
【系统捏造的角色都会有能量来支撑他们的行动和生活。他独立出系统，没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加上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损耗了他自己很多能量，没剩多少了。】
裴书达瞪着眼睛，泪水不断往下坠落。
【他用自己所剩的所有能量治愈了你身体所有的伤痕。没有能量支撑，他也就没办法再支撑行动。身体消散，他回归这个世界了。】
身体晃动，裴书达靠着轮椅椅背，举目看着四周空旷的房间，像一条在陆地挣扎濒死的鱼。
视觉的再次恢复让他有些不适应，眼睛发痛，发红。
他伸手抚上侧脸，那里是管雾方才轻轻吻住的地方。
原本坑坑洼洼的疤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裴书达哭了，他忍不住心里的苦和酸，放声哭了出来。
他的伤可以由系统的药来恢复，但却不想是以管雾的生命来换取。
十二，陆瑶迦，管雾。
从最开始的好奇利用，到逐步理解自己的感情，最后甘愿为裴书达做出最后的给予。
他只是一堆能量与数据，却学会了人类的感情。
裴书达看着房顶，泪从眼角滑下，没入发丝。
他甚至，都还没能看见管雾的样子……
扣扣！
房门敲响，裴书达抬头看向门外。
“殿下，我……”
房门打开，光线泄入房内，岚椿站在门前，呆滞地看着裴书达泪流满面的模样，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房间空空，不见那位大人，只有裴书达一人，回看着自己，一如多年前一样，只是眉眼间少了些许深邃，添了几分清冷的破碎伤感。
他没有问什么，只是走进默默关上了门，走到裴书达身前将他轻轻抱在怀里。
裴书达的死而复生已经足够让人相信他并不普通的事实。因而即使再次发生如此违反事实之事也不足为奇了。
他不想去问太多，他只知道自己的殿下此时，应当是特别难过的。
到如今，面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裴书达都已经不在是所谓的任务心态了。
他在这里活着，身边的人爱过，恨过，利用过，所有的情感与接触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有时候想到自己终究会离开，想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裴书达竟也会错愕地发觉自己的不舍，自己的留恋，和所有的不真切。
有时候他竟然也会想着，留在这个世界里陪他们走到故事的最后结局。
但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只是个过客，是从他们人生里匆匆略过的一颗沙石而已。
裴书达恢复了正常，他不再需要轮椅，不再需要精心的伺候打理，但岚椿依旧日日都为他做好了一切。
他恢复的秘密也锁在季候府中没有泄露外传。庄昭还是长期都送来名贵药材和补品。岚椿照单全收，不想要的就高价卖出去。
庄昭的变化也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
他能够好好地处理政务，施行仁政，不再随意动刑。后宫的人他早就散了个干净。修身修心，有空了就再来季侯府探探。被驱赶也不恼，摆手离开下次再来。
庄昭的改变岂止是岚椿看着眼里，就连整个衡国的百姓也都如释重负，纷纷议论起了这个君王由暴戾变得贤明。
他的努力终究是让岚椿松了气。
不知被多少次推拒在门外的庄昭，今日竟然看见了敞开的院门，和坐在椅上的裴书达。
一袭白衣胜雪，斗笠上的帷幕遮挡着面容。尽管没有任何人介绍，庄昭也一眼就认出了这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书达……”
庄昭跑上阶梯，刚要踏进门内，又被突然从旁边出现的岚椿给拦下来了。
“间隔一丈距离，逾越一寸就马上离开。”
“好。”
庄昭半点怨言都没有。
能让他见到裴书达，这已经是如同天大一般的恩赐了。
庄昭走到距离裴书达一丈远的位置，半蹲下身，单膝跪在地面。
季前和岚椿看到都是一惊。
庄昭贵为一国天子，跪天地百姓，跪父母祖宗，此外没有人能受得起这一跪。
但他却就此主动从容地跪在了裴书达面前，没有任何抗拒不悦。
裴书达看到也是皱了眉，但因着自己“看不见”的原因，只能按捺着身子没有动作。
“书达……我很想你……”
岚椿站在一旁看着他俩，紧紧盯着庄昭的动作。季前却是拉着他的袖子，示意离开。
岚椿不愿意，依旧站在原地。
想想庄昭这么久以来和裴书达之间的纠缠，季前咬咬牙，拦腰抱起岚椿就跑了。
多年征战的兄弟情义，季前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南方有虫灾，我派了赈灾的粮款和官员治灾，又私下交托了另一批人负责督查……”
庄昭没有说起什么过往，谈自己的悔过，求饶和原谅。
他只是在说他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处理了什么政务，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像在分享自己的点点滴滴一般，他不断地讲述着自己的生活。
他本是不善言辞的人，却在此刻滔滔不绝地一个人说着无聊的话。
“庄昭。”
裴书达出声叫停了庄昭的话语，这是他到现在说出的第一句。
庄昭有些惶恐，又有些担忧和害怕。
他掩饰般地笑了笑，又突然想起对方看不见，只能垂下头默默地攥紧了手。
“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办呢？”
“你……”盗以此四三次
庄昭差一点就要站起身来往前跑到裴书达跟前。
但是他忍住了，捏紧的双手指尖都发着红。
“我会等你……”
他知道裴书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他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两次的死而复生让他坚信了裴书达是会回来的，所以他会等，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一直等到裴书达的再次出现。
庄昭的回答在裴书达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整个人不再紧绷。
裴书达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走到了庄昭身前。
庄昭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裴书达，犹如仰望跪拜着他的神灵。
裴书达伸手摘下斗笠，面纱落下，他清冷的模样显现在庄昭面前，让他哑了声音。
庄昭仰倒坐在地面，嘴唇颤动，目光与裴书达对视交接，又胆怯地躲闪避过。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终会有离开的一天。你不必执着于我，其他人……也有很多选择。”
“不！”
庄昭坚定厉声地反驳。
他双膝跪在地面，起身抱住了裴书达的腰身。
“我心悦你，从始至终，不会有任何更改。”
裴书达被庄昭紧紧搂住，他叹了口气，抬手垂头抚摸着庄昭的头顶。
“你的……后宫也有那么多……”
“没有！我已经散了，他们都已经出宫了……”
“在我没回来的时间，你不也依旧能够与他们……”
庄昭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对着裴书达的眼睛，掷地有声。
“从来没有！我庄子苓在此立誓，我从没有与你之外的任何人有过逾矩……”
“好了，够了。”
裴书达捂住庄昭的嘴巴，庄昭却是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他拉下裴书达的手，急迫地解释。
“我之前想，如果你回来了，却找不到我，或者不来找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搜寻全国与你样貌相似的人，一一审阅寻找。但是人太多了，需要有安置的地方。他们就把选出来的人安置在了后宫。我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些，也从来没与他们任何人发生过关系。书达，相信我，我知道我混蛋，但是我对你从未背叛过！”
庄昭说得很快，他拉起裴书达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
“我此前做了许多错事。我知道纵使千万句的忏悔与道歉也无法挽回半点你所经受的痛苦。书达，我对你有太多的对不起。过去我已经无法更改，我只想未来能够好好爱你，陪你……”
裴书达蹲下身，抚摸着庄昭的脸。
“可你是帝王，衡国的以后，还需要皇位的继承。”
“那我就不做这个王。”
裴书达被他果断的回答惊到失声。
“你不爱深宫，那我们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本就无意做这个帝王。即使他们都以陛下之称，但我还是以摄政王自居，并未称帝。衡国的未来有更适合的人可以继承，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