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见了!”
“二皇妃被抢走了!”
人群混乱不安,两队兵马迅速从街道两头赶来,城楼中好些人忽的跳出窗外,追赶上前,潜伏已久的弓箭手也已经弯弓搭好了箭。
这一幕场景热闹得有些可笑,本是喜庆的迎婚巡街仪式,此时倒成了狮子捕捉猎物大张的血口。
他们埋伏已久,只等着庄昭的出现。
箭矢齐发,甚至完全不顾在场还有无关的百姓。
数十名高手紧紧跟在庄昭身后,距离不断拉近。庄昭一边飞跃躲避着箭矢暗器,一边又抱紧了裴书达不断往城外奔逃,努力甩掉身后的人。
“抱紧!”
箭矢飞过,庄昭提着裴书达的腰迅速把他的头按向自己胸口,箭头擦着裴书达的发顶穿过,凤冠坠落,散了他的发。
惊险一刻,裴书达搂紧了庄昭的脖子,嘴唇发颤,急速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缩在庄昭胸口,裴书达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别管我了,你快逃吧……”
庄昭根本不管裴书达的话,他跳下房梁,翻身滚进一个废弃屋内,又从窗后跳出,钻进了一个仅一人身宽的巷子。
“快走吧,带着我你逃不远的!”
“就这么想嫁给他?”
对上庄昭阴冷的眸子,裴书达眼泪滑下面颊,凌乱的发丝勾过红唇,晕染出一片艳丽的霞。他还要开口,却被庄昭扯下布料捂住了口鼻,让他发声不能。
裴书达挣扎抗议,庄昭却不再看他。
顺着小巷往深处钻,那些人也追了上来。庄昭速度加快,前面却是一堵高墙,他疾驰的步子临到高墙之前才堪堪停住,踏着墙面飞身回转,骤然的回身转向让堵在巷内一字排开的人来不及收减速度,像是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后面的人冲撞向前,一一堵在了巷子里。
经由这一番耽搁,庄昭早已跳出围墙钻进了出城的排水渠,顺着逃出了京城。
裴书达也不知道庄昭抱着他跑了多久,直到四下已经没有了人烟,丛丛密林间一座木屋院子现在眼前,庄昭才勉强地停下了脚步。
啪!
裴书达刚被放下,他便一耳光扇上了眼前这幅怪异的面孔。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裴书达用力扯下被绑紧的布条,嘴唇已经被勒得发红。
庄昭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他气到全身颤抖。
“你违抗了皇命!你知不知道!?他们就等着你栽进这一步!”
红唇上的胭脂染上了脸颊,被眼眶中坠下的泪珠再次晕开。
“我不想你嫁给他。”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嫁给谁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要来抢走我?!”
庄昭怔怔地盯着裴书达的眼睛,眼里全然是受伤的神色。
裴书达握紧了拳头,泣声嘶吼。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我要嫁给霍行舟,你凭什么来毁了我的婚礼!”
裴书达哭得几乎缺氧,庄昭伸手要来扶他,却被他一手甩开。
“别碰我,我讨厌你!你以为我爱过你吗?我离开国土屈居人下,你害了我的部族,竟然以为我还会喜欢你吗?!我只是为自己找个靠山罢了。现在有了霍行舟,我凭什么还要和你纠缠?你以为你是谁?!”
裴书达怒斥着庄昭,发红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庄昭只是在一旁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你滚吧!从此以后别再见我。”
裴书达甩袖颤颤地站起身,绿意山间只此一抹红衣,像一朵凋零腐败的花。
“进去吧……”
“我让你滚啊!”
庄昭声音哑得像是被熏坏了嗓子。他想要带着裴书达进屋里看看,却又无措地看着地面,捏紧了衣服。
裴书达完全不给他留任何余地,他此刻是竖起了尖刺的刺猬,只针对着庄昭一人应激。
庄昭直挺挺地站着,裴书达蹲下身捡起石头直接往他身上砸去。
“滚!不懂吗?!”
庄昭生生受着,石头砸中身体,却一点痛感也没有。
“真的吗?”
他问得很艰难,诡异面容僵硬着一动也不动,那双眼睛却是透着泪光。看着像极了山林间的野兽,怪异又可怖。
“哈……你真的很蠢。蠢的无可救药。”
裴书达无情的模样彻底撕裂了庄昭最后残存的期望。
寂静之间,仿佛听见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庄昭移步后退,慢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上裴书达发红的眼睛,他凄清冷厉的面容,憎恶着,咒骂着、冷漠的,无情的。
他逃了,狼狈得几乎要摔倒。
这一场经年累月的感情,终于迎来了它无疾而终的惨淡结局。
看着庄昭远去消失的背影,裴书达跪坐在地,整个人像一条脱水的鱼,已经没了任何的力气。
【何必这样呢?】
(……我快死了。)
山间静谧,系统没有回复,仿佛这一句话撕破了眼前的一切,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爱一个死人太痛苦。至少这样,他会少了很多折磨……)
裴书达撑着地面,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吐了出来。
【宿主……】
(长痛不如短痛嘛。总要忘记的。恨的人死了,还能痛快些呢。)
裴书达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向身后这座庄昭为他准备的院子,缓缓向内走去。
霍行舟的人很厉害,他们追查到这间木屋的时间距离庄昭离开只间隔了一个时辰左右。
当霍行舟走进院子推开房门时,只看到了倒在血泊里抽搐的燕青慈。
就连霍行舟自己也说不清当时的感受,他似乎已经丧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他漂亮精致的玩具,还没拿到手,怎么就碎了一地?
皇宫里所有的御医都被召来联合诊治,无一不是摇头叹气。到最后他甚至拿出了皇室珍藏的接命续魂药丹,送服进燕青慈的嘴里,才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霍行舟执拗地守在燕青慈房里,等着他苏醒。
这是他的皇妃,他玲珑剔透的小玩具。
陆瑶迦敲响房门,不避也不惧。
“对不起殿下,他说他是皇妃的医师,我们拦不住。”
霍行舟看着眼前的人,他没有行礼,眼里也没有敬意。绕过自己,他径直往内走到了床头,直到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燕青慈,一些情绪才慢慢从瞳孔中浮现出来。
霍行舟没有阻止,他隐隐觉得这人应当与他很像,骨子里的一些东西,透过瞳孔与他对接,他们是一样的。
陆瑶迦坐在床前,紧握着燕青慈的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床上的人。
“御医症状是中毒,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现在只能这样。这丹药只有五枚,一枚研制需要数十年,没有时间了。”
“留不住的。”
“什么?”
“你留不住他的。没人能留住他。”
“你什么意思?”
陆瑶迦看向面露不善的霍行舟,嘲讽的笑了。
“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我们任何人……放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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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湾城军营里,季前和孙启急得团团转。
“走了?”
“真走了。”
“这么久了,你说赶上了吗?他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帮忙啊。”
“连夜赶去的。骑的马厩里跑得最快的那匹青骢马。”
“那就算赶到了……直接在婚礼上抢人,惹了圣怒怎么办?”
“不知道。少将军应该不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去抢吧。”
“急死了。我让人去收拾一间房来,也方便小裴住下,之后他可不能再随便露面了。”
夕阳的光照着军营,落日沉沉下坠,夜色合上天空,季前和孙启照例巡逻着营地。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却出现在了营前。
马已经累得再迈不出一步,人也亦然。
“少将军,这么快?”
“怎么只有一个人?”
这一幕像极了前几日那浑身是血的人栽倒在门口的场景。
季前和孙启立时觉察出不对劲,飞速往营前奔去。
后来的他们回想起着一刻时,也时常会惶恐的叹息。
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后果……他们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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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传遍了,各式各样的传言遍布大街小巷。
衡玄帝气得砸烂了面前的青玉茶杯。
庄昭遮掩了形容外貌,普通人不会知晓是他庄子苓抢了婚。
可衡玄帝和霍行舟心底和明镜儿似的一般。
“这么多兵抓不住一个人!要你们有何用!”
“父皇息怒。”
庄昭的行为无异于是当众让皇家颜面扫地。
霍行舟跪在地面,声声铿锵有力。
“儿臣有办法,还请父皇允许。”
“说。”
霍行舟站起身,看向四周的人。
“都退下吧。”
待到殿内只剩下两人之后,霍行舟这才缓步上前,又行了一礼。
“他庄子苓不义,就不要怪朝廷不仁。此前南越国一事,因担忧安危之事而一直搁置。现在湖湾混乱已定,倒不如让他庄子苓带兵去南越碰碰硬。若是事成,于衡国而言大有裨益,若是事败……永远留在战场,是他最好的归宿。”
宫内长明的烛火展映着人心,火光浮动,于这深宫而言,不过是风过一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