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冉东镇定道。

  话是说得没错,但林非言认为多半不会那么走运。

  这地方偏僻,路上就只有他们的车队,警车这时候出现……

  “前面的车辆立即靠边停车接受检查,重复,前面的车辆立即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尾随他们的警车直接喊话了,这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冲谁来的?

  “靠,什么情况!”冉东咒骂一句,忙抓起了放在车内的对讲机吩咐道,“改变路线,前面路口右转,后面的车负责拦住警察掩护货物,加快速度甩掉他们!”

  他们的车数量够多,这个方法实施起来就比较方便了。

  只要把路都堵死,后面的车负责把警车的速度压低,前面的车可以毫不费力地甩掉警车。

  然而狂奔了一段路之后所有人都发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警方在前面设置了路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目的如此明确,已经可以说明这突如其来的“检查”并不是偶然,而是警方有计划地在进行围堵。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景象真挺熟悉的。

  但这次外边的人和林非言身边的人都截然不同,他心里所想也和上次有着天壤之别——警方提前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说,寰宇今天的行动已经泄露出去了。

  林非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个还不清楚身份的卧底。

  唐佑不在此行之列,但他知道寰宇的安排么?这一点林非言无从推断。

  林非言在脑海中将他到寰宇之后所有可能与卧底有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再进行比较筛选,遗憾地发现一切都还不够明朗。

  林非言思考着,表情凝重,倒也符合此时的气氛。

  冉东这边则集中精力应对着警方,他已经仗着数量优势硬闯过一个路障了,但是警方既然已经有了准备,前面必定还会有更多的路障,他未必能全都硬闯过去,尤其在两辆卡车有速度上的劣势已经成为累熬的现在。

  冉东握紧了对讲机:“得想个办法…”

  前排的黎信果决道:“放弃两车的军火,我们还有机会逃跑。”

  这个提议很有道理,但是也让冉东很为难。

  两车的军火不是小数目,里面上等货还不少,一旦放弃,寰宇将遭受一次重大损失,而且这批军火被警方查获,之后的麻烦也不少。

  可是就像黎信所说,放弃两辆卡车,会分散警方注意力,也可以集中自己人的力量突破困境,如果硬要带走,他们今天真的没有把握能冲出重围。

  视线可见之处,已经又出现了一处路障,他们若还要硬闯过去,又要损失几辆车。

  黎信催促道:“你再不决定我们就都得困在这里,等着去监狱里吃牢饭。”

  冉东咬牙,下达了命令:“冲破这道路障之后,卡车和车队分开走,卡车走左边的岔路。司机找个好地方,弃车。”

  如他们所想,卡车和车队一分开,从后追捕他们和前方堵截的警车也不得不一分为二,警力瞬间削弱了一半。

  车队这边剩下的车辆也在有岔道口的时候分散行驶,以此来完全弱化警方的力量。

  最终,林非言所在的小车队保有相对较强实力侥幸逃过了一劫。

  林非言叹道:“这次比上次幸运多了。”

  而冉东和黎信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缓和。

  冉东更是一桶冷水直接浇了下来:“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这事儿还没完。”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密,达叔每次分派押运任务都只会把具体路线和时间告诉负责押运的一方,寰宇的其他人都不知晓。”冉东的脸色阴沉,“今天遇到的这状况你也该看明白了,那么接下来,你认为达叔会做什么?”

  查卧底。

  最糟糕的是,按照冉东的说法,他这个才来寰宇不久,首次参与押运的“新人”,无疑就是最大嫌疑人。

  黎信也从前排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比往常更加冰冷。

  林非言既不知道寰宇押运军火有这样的规定,更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出去,但是他百口莫辩。

  这时候冉东接了个电话,简短地说了两句话就挂断。

  向林非言和黎信转述的时候,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达叔让我们立刻过去。”

  *

  冉东接完电话便让司机马不停蹄地赶往韦振海的住处,饶是这样,也用了两个多小时。

  到达之后,林非言看到周振达的住处比秦樾在蓝岸的住处还要大些,除了独栋别墅外,四周还分布了几个小建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真正进了别墅大门,就看到舒漾、张禄和钟少辉都已经到了。

  除了达叔还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全都站着。

  气氛和林非言第一次与他们相见时完全不一样了,严肃得让人不寒而栗。

  周振达端着一个茶碗,悠悠地喝了一口:“今天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人回答,是都默认了。

  下一刻,茶碗被狠狠摔在茶几上,裂成了碎片:“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话,周振达正是盯着林非言说的。

  林非言还未说什么,黎信自愿当了出头鸟:“这件事还有蹊跷之处,我认为应该等老板回来再说。”

  舒漾顺势也道:“此次消息走漏只能说明随行之中出了内鬼,具体是谁还不清楚。都是阿樾的人,至少先等阿樾回来再做打算。”

  钟少辉在旁冷哼一声:“是谁还不清楚?其他的兄弟都在寰宇做了几年事了,从来没出过岔子,这回某个人首次参与就闹出这么大场面,还不能说明问题?”

  “我要真是警方的卧底,也不会蠢得第一次参与军火押运就搞出幺蛾子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是卧底?”林非言堵了回去。

  钟少辉又道:“但是你不知道我们的消息是严格封锁了的,也就不会知道出了事之后我们可以迅速缩小怀疑范围。若此次行动全寰宇都知道,你动了手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查到你头上,所以你才这么大胆。”

  这一点很难辩驳,因为林非言事前确实不知道押运军火只有负责执行的人知情。

  “就算……”

  黎信还想说些什么,周振达悍然打断:“够了!我的疑问,要先向他本人问个明白。”接着,韦振海对钟少辉说道,“少辉,这件事就交给你,我只需要他活着。”

  在场除了钟少辉和周振达外都把视线集中到了林非言身上,但是都未再说一个字。

  钟少辉应了“是”,高声说了一句“带走”,便率先走了出去。

  几个配枪的保镖立即将林非言团团围住,迫使他跟上钟少辉的脚步。

  林非言没有挣扎,顺从地跟着出去了。

  他大概能想象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秦樾说钟少辉让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手段,估计他今天很荣幸地也能体验一次。

  尽管如此,他也并不畏惧,严刑拷打他经历过太多次,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钟少辉带他出了别墅,进了距离别墅最近的一栋独立建筑。

  开门之后是一个大厅,布置得很常见,再往里走,却出现了一扇与建筑风格极度不符的铁门。

  推开铁门门后,林非言就知道自己到地方了——这个宽大的房间没有窗户,水泥地板和墙壁都保持着它原本的灰色,天花板上有一个简易的吊灯,靠墙的位置摆了很多刑讯用的工具,而房间中央,只有一把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可以通电的椅子。

  几个保镖凶狠地把他按在了那把椅子上,椅子的扶手和椅子腿上都有用于固定的金属环,把林非言整个人死死固定在了上面。

  等保镖出去,钟少辉站在林非言面前道:“从上次的录像上看,你好像还挺硬气,希望这次别让我失望。”

  林非言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眼神还不错。”钟少辉假惺惺地赞扬了一句,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啧,太晚了,我得养好精神再来跟你好好磨,明早见。”

  之后,钟少辉真的就扔下被锁在椅子上的林非言走了。

  这下林非言被钟少辉弄糊涂了。

  秦樾和钟少辉势不两立,有这么个名正言顺折磨他的机会,钟少辉怎么会浪费?真的只为了回去睡个好觉?

  怎么可能。

  林非言独自静坐,倒让他有时间好好理顺今晚发生的事。

  秦樾和冉东的人里边有鬼,这一点毫无疑问。

  结合钟少辉的反常举动,林非言觉得自己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

  由于警方的介入,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内鬼是警方的卧底,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联调部的卧底。

  这样,卧底才会把交易信息泄露给警方,以破坏寰宇的交易。

  而这个卧底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顺水推舟地把这盆脏水泼到了他身上,以求自保。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今天有他的参与,这个卧底才敢动手。

  整个猜测合情合理,从出事开始林非言就是这么推断的。

  直到刚才钟少辉离开,林非言察觉到了端倪。

  如果内鬼不是联调部的人呢?

  不是联调部的人,而是寰宇内部的自己人。

  也许就是钟少辉的人。

  钟少辉熟悉寰宇做事的规矩,他把交易的事捅给警方,寰宇追责,势必会问到秦樾的头上。

  而秦樾哪里是那么容易栽赃的,否则过去的几年里早该出手了。

  可是这一次秦樾不在,反倒由林非言来代替,这就让钟少辉抓住了机会,让林非言完完全全地背住了这个黑锅。

  他林非言和钟少辉有过节么?完全没有。

  所以黑锅扣到他头上不是最终的目的,钟少辉想对付的人是秦樾,他只是钟少辉用来对付秦樾的工具。

  要把秦樾牵连进来,林非言当然是不能“认罪”的,钟少辉应该也如此这么期望,所以他不急着用刑,他怕林非言熬不过酷刑,屈打成招,那这一切就白费了。

  这样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钟少辉的想法林非言几乎全推测了出来,但最大的问题是,他即便是推测出来了,也不得不按照钟少辉的剧本走。

  因为他显然不能把此次事件的责任全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他是卧底。

  此事会如何发展还不好定论,眼下林非言更在意的是,钟少辉安插在秦樾身边的人,会是谁?

  *

  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看不到时间,林非言整晚都没有睡,心里大致有些计量。

  差不多天该亮了。

  不久,门被钟少辉打开。

  只有他一个人。

  “嗯?看样子一晚上没睡啊。”钟少辉悠闲地绕到林非言背后,双手放在椅背上,“你真该好好休息休息的,现在你想休息都没有时间了。”

  林非言嗤笑一声:“是么?我怎么觉得你并不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来。”

  “替达叔办事,我自当尽心尽力。”话说得真是漂亮。

  林非言不理会他冠冕堂皇的话,点明了主题:“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重要了?秦樾要是直接舍掉我这一颗棋子,你也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钟少辉作出诧异的样子,“我在达叔面前装得这么用心还是被你猜出来了啊,不错不错。”

  他拍了拍椅子,“但是秦樾舍不舍得丢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非言微微向后扭头:“你不怕我把黑锅背到底?”

  “你会么?”钟少辉踱到墙边,那里有一个电闸开关,“不,应该问,你敢么?背起这个黑锅,你就能见到真的地狱了。”

  不是不敢,是不能。

  林非言没有接话,钟少辉以为他是怕了,表情更加愉悦:“既然你都猜出来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配合我,我能让你少吃不少苦头。只不过咱们装样子,总还是要装得像。”

  说罢,他毫无预警地拉下了电闸。

  电流瞬间通入了林非言的身体里,像有千万根尖利的针扎在肉上,然后齐齐向心脏逼近。

  林非言大吼一声,嘴唇和脸颊顷刻间苍白如纸。

  十几秒后,钟少辉断了电。

  林非言垂着头,脸上全是汗水,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感觉怎么样?”钟少辉的手还搭在开关上,“休息会儿,我们再来。”

  林非言已经不想再跟钟少辉做任何交流。

  没有目的的折磨,就是一个无底洞,全看钟少辉的心情而已。

  一两分钟的间隙,钟少辉再一次拉下了电闸。

  林非言痛苦地嘶吼环绕在房间里,钟少辉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却愈加兴奋,大声笑了出来。

  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伴随着钟少辉变态的笑声林非言闻到了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

  电流又断了。

  林非言的眼神涣散。

  钟少辉慢悠悠地拿出一根烟来,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将手再次放在了电闸上:“准备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人敲门。

  钟少辉只好先去开门。

  林非言听到门外的人道:“秦总回来了,达叔让我们把人带过去。”

  钟少辉朝房间里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带人。

  几个保镖解开椅子上的束缚,左右各一个架起了林非言。

  走到钟少辉面前的时候,钟少辉向前迈了一步靠近林非言:“回来得这么快,我好像赌对了呢。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多和你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