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这是您的房卡。”前台礼貌道。
苏珧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酒店外面的那条街上。
“先别急，我们先把行李放屋里。”季云暮轻声道。
“好吧。”
他们的房间在七楼。开房之前苏珧画问过了，这家酒店已经在当地开了二十多年，他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外婆哥哥一起住的就是这家酒店。
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毕竟酒店是翻新过的，外面的街景也和他小时候不一样，连马路都不是当年的那种材质。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季云暮问前台站着的哪个女人，“我看后面有个小区，那个小区是最近几年开发的，还是一直都在的？”
“靠近酒店的这部分是这几年新盖的，和老小区合并了。”女人指了个方向，“这些楼后面有几栋老房子，有二十多年了，只有七层，没有电梯。”
“好的，谢谢你。”
季云暮想的是，找找看，说不定这附近有住了十几年的人呢。
回到房间后，苏珧画合上了翻了一路的那本笔记，里面大部分都是关于父母车祸的报道，还有那张犯人的老旧照片。
“你小时候来过海城吗？”苏珧画突然问道。
“来过。”
季云暮默默道，“我那时候好像是小学，不是一年级就是二年级，但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一些事。”
他七八岁的时候，苏珧画应该还在上幼儿园。
“说说看吧。”
“我记得，是我爷爷奶奶带我来的，我爸妈……好像也在。”
季云暮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阵儿，随后道：“我们当时是坐火车。哦！我记起来了，我爸妈当时好像已经在海城了，我爷爷奶奶带我过来找他们的。”
“我记得，我们当时去了海边的一艘船上，在船上吃了饭，后来还去了动物园。”
“然后，我记得，好像有一座桥……”
说到这里，季云暮突然顿住了。
苏珧画拿笔把他说的都记了下来，见他半天不出声，追问道：“加油，再想想！”
季云暮没有接话，拿出手机开始查一些信息。
“那个公园还在。”
季云暮道，“我记得你外婆说过，当时你们也去了那个公园。我们去看看吧，我好像知道我在哪看见的那个男人了。记忆很模糊，我也不能确定。”
说去就去，两人直接叫了一辆网约车，朝着市动物园方向出发。
买了门票，季云暮按照网上的动物园地图，朝着有水的方向走去。
这座公园有一处很大的湖，湖上架着一座石头桥。
季云暮隐约觉得不是这里，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苏珧画的神情似乎不大对。
他看着眼前的石头桥，喃喃道：“这里，我好像来过……”
……
“小画，跑慢点！小心别摔倒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面提醒道。
“妈妈！你看！有鸭子！”
“哈哈，那个不是鸭子，是黑天鹅。你看，它很优雅，也很漂亮。”女人笑盈盈地解释。
桥边的小人拼命扒着护栏，可那只黑天鹅还是游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来，这样就能看见了。”一旁的男人把孩子坨在了肩膀上，“高不高？”
“嗯！！”
“哎呀，你们小心一点呀！这里水很深呢！”女人笑盈盈地提醒着，拿着相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不怕，有护栏的，我不会让他掉下去。”男人说道。
……
季云暮不敢惊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面前的男孩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两行热泪已经划过脸颊。
旁边有嘻嘻哈哈的小孩子跑过去，苏珧画整个人一惊，赶忙趴在护栏上往水里看去。
水上果然游着好多只天鹅，但基本都是白色的，没有黑天鹅。
“我想起来了……”苏珧画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小时候，在这个公园里过了一次生日……”
“那天，我哥好像发烧了，在旅店里休息……我外婆在陪着他。是我闹着要来公园玩的，还哭了一场，我爸妈就带我来了……”
他已泣不成声，周围经过的人时不时会朝这边看上一眼。
季云暮抱住了他，低声安慰道：“我们一定抓住凶手。”
……
黄昏，动物园里的狮虎区发出阵阵嚎叫。
季云暮牵着他在公园里慢慢探索。苏珧画时不时会记起一些东西，但大多数都像是碎片一样，连不起来。
最关键的事他依然没有想起来——就是车祸发生的那一幕。
“到了，就是这座桥。”
季云暮看着远处那片用铁网封住的区域。
那里有一片许久没人打理过的废弃小池塘，上面还有一座已经断了的桥，整个景象看起来非常破败。
“我记得，当时我爷爷奶奶正拉着我往猴子区走。”
季云暮道，“然后我无意间看见我妈，站在那座桥上，正在和一个男人在吵架。对，就是那时候！”
苏珧画皱起了眉，“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那天来这里玩，我妈也跟着来了。但是她一直在远处接电话，我们还经常找不到她。当时，我只觉得那个男人是个陌生人，但看我妈吵架的样子，又觉得不像陌生人——毕竟，平时的时候，我妈只会跟我爸那样吵。”
左右思考了片刻，苏珧画问道：“我问一句不该问的……你妈妈有没有前男友？”
会这么问，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林筱琴的时候，苏珧画就觉得这位女性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但也很泼辣。
季云暮以前只见过一次那个男人，就说明他出生之后他妈妈跟这个人的来往并不频繁。
如果是生意上的伙伴或者老同学，苏珧雨肯定早就已经查到这个人了。
毕竟笔记本上已经写了，他发现林筱琴和凶犯可能认识的笔记——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下，苏珧雨找到了一张林筱琴和这个男人在饭店吃饭的老旧照片。哪一年拍的未知，但照片上的林筱琴看起来非常的年轻。
苏珧画问完，季云暮愣住了——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问过父母这种问题。
……
回到酒店，季云暮没有问他妈妈，而是让苏珧画把这件事告诉苏珧雨。
“我和我爸、我妈关系一直不怎么样，这种事我问了矛盾只会更大。”
季云暮道，“你跟你哥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
苏珧画一直捧着手机没动，看着季云暮的目光再次变得古怪了起来。
季云暮有点无奈，赶忙解释：“我确定我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我很多地方也长得也很像他。不存在你想的那种可能。”
苏珧画表情略有些尴尬，嘴硬道：“我没那么想。”
“都写脸上了，还没那么想？”季云暮也拿起手机，叹了口气，“你跟你哥说吧，我叫份外卖。也该吃晚饭了。”
发完微信后，苏珧画把手机丢到一旁，看着酒店的电视发呆。
季云暮便打开了电视，找了个看起来差不多的电影静音播放着。
“别想太多了。”
季云暮道，“想太多没用，也别给自己加太多心理负担。你就当……我们这次是出来旅游的。”
“我尽量吧。”苏珧画从床上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去了浴室。
他心情很压抑，季云暮也就没去给他捣乱。
然而这间房间的浴室墙壁是全透明的，苏珧画光着身子站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最后发现浴室墙壁上的帘子控制开关在床头。
“这特么谁设计的？”季云暮忍着笑意，试着把床头的开关每个都按了一遍。
帘子非但没有拉上，浴室内的主灯还被季云暮给关掉了，只剩下一盏小灯。
苏珧画：“……”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像站在聚光灯下，任由季云暮肆意参观。
季云暮都被这些开关给气笑了，索性来到浴室，把墙上的卷帘给拽了下来。
……
第二天早晨，苏珧画找到了笔记本上的一个电话——那是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的联系方式。
这位警官姓陈，现如今已经退休。苏珧画还是和他取得了联系，并约好中午在海城的一家饭店里见面。
苏珧画和季云暮坐着出租车来到饭店楼下，发现这是一家茶餐厅。
陈警官已经到了，看到苏珧画后立刻认出了他，笑道：“你和你哥哥长得还挺像。”
他带来了一份档案袋，里面装着的是他父母当年那件案子的一些信息和照片。
时隔这么多年，案子依然没有破，档案在局子里就变成了谁都可以翻的状态。他便把这些东西都带了出来，等苏珧画看完之后，还要再拿回去。
陈警官把受害人和现场的照片提前抽走了，苏珧画问他的时候，他说了句：“你哥哥之前叮嘱过我，最好不要让你看到现场的照片，我就把照片拿出来了。”
犹豫了片刻，他又问苏珧画：“照片有点血腥，你们……要看吗？”
“给我看看吧。”季云暮说完，转头对苏珧画说，你就先别看了，好吗？咱们慢慢来。
陈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正要递给季云暮，却让苏珧画先一步给接走了。
“我当然要看。”苏珧画道，“不看我怎么回想当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