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他们之间不能圆满,君晏爱了他两世,如今还是求不来圆满。

  上天何其残忍。

  他忍了忍要落下的泪,费力抱起古琴,一步一步扶着墙走得极慢,等走到前院,已是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

  慢慢等死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那种无力感让他倍受折磨。

  将古琴摆放好,他撩起睡得满是褶皱衣袍,席地而坐。

  平日里连一道褶子都要拂平的楚云暮,如今却丝毫不在意自己外形。

  半晌,他试了几个音,好似喃喃自语般。

  “小晏,恭贺你得胜归京,这首《念君》就算是我送你归京礼。”

  前有思暮,后有念君。

  他将所有的思念,所有想说的话都融进了这首格外痴缠的曲调里。

  忽得一片雪花落在琴弦上,痴缠的曲调里又染上了悲意。

  他抬头看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一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既然他们注定走不到最后,这场他们同淋的大雪就算抵了曾经许诺的白头到老吧。

  这样,也不算是他失言了……

  一曲琴音未完,一道破风声隐在漫天雪花里袭来。

  楚云暮眸底染了杀意,手中的古琴被他用来挡住了远处射来的箭羽。

  他没想到皇帝为了不让他逃离上京,竟还派了暗卫来杀他。

  当真是一刻也不愿让他活着了。

  还不待他喘口气,又有箭羽射来,不过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的木屋,那些箭羽绑着火种,一接触他的木屋便燃了起来。

  很快火势大了起来,连满天雪花都扑灭不了。

  看着木屋被烧毁,他咬牙施展轻功,往林子里逃去。

  被毒死是一回事,但被人杀死又是另一回事。

  那几个暗卫看见他逃跑,立马握着长剑追了上去。

  他忍着浑身疼痛一路往跑,却没想到路的尽头会是一处悬崖。

  他停下了步子,看来今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与那几人同归于尽。

  那些暗卫见他停下了,便不再客气,纷纷握着剑朝他刺去。

  身体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脑子变得异常清醒,为了躲避那些刺来剑,他几乎将舌头咬断。

  那些人似是没想到他身手如此敏捷,几招过去,就有人手里的长剑被楚云暮夺了过去,有了兵器傍身,他杀起人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青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也不知道被划破了多少道口子,可他仍旧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

  那些暗卫死伤过半,知道在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全死在这里。

  剩下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便逼着楚云暮往悬崖边退去,想把他斩下崖底。

  楚云暮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强撑最后一点力气,他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杀了两人,再想杀最后一人时,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剑柄了。

  浑身的力气用尽,他倒在了悬崖边。

  最后的暗卫看着他一动不动,以为他断了气,慢步过去查看,却在探楚云暮鼻息之时,一把短刃极快地穿过了暗卫的心口。

  楚云暮艰难地喘着气,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他知道,他体内的毒发了,他的命数已尽。

  暗卫睁着眼睛缓慢倒下,似是不敢相信楚云暮的偷袭让自己就这样丧了命。

  但他或许不甘心任务就这样失败,在倒下的瞬间,他费力地伸手将倒在崖边的楚云暮推了下去。

  漫天雪花还在纷飞,刺目的鲜血掩盖在了白雪之下,好似这样就能洗刷掉那些灰暗的罪恶。

  ……

  华丽的宫殿,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忽然发现他的手动不了,毛笔掉落的瞬间,德公公吓得连忙去喊太医。

  远在数百里之外归京的军队,领军走在前头的君晏,原本喜悦的心情随着他佩戴的玉佩红绳断开而消散。

  牧染不解地看着他突然变脸色:“你突然怎么了?”

  “我要先一步回京。”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将玉佩收好,骑着马一个人走在了前头。

  哥哥送他的玉佩上红绳不会无缘无故断开,一定是哥哥出事了,他要回去找哥哥,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哥哥了。

  “哥哥,你等等我。”

  他很快很快就可以回到上京了。

  ……

  等了两天察觉到不对劲的郑国公派人去相国寺寻子玉,可得到的消息就是子玉并没有去相国寺。

  郑国公又派人去沿路搜查,最终在相国寺临近的山腰间看到了被烧毁的木屋,木屋虽然被烧没了。

  但被丢在院中的古琴似是被雨雪染湿,只有几根琴弦被箭羽划断,而古琴右下角刻着的玉兰花,似乎在述说他的主人身份。

  郑国公忍着悲腔,小心翼翼地将那古琴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寻着踪迹,众人还是来到了悬崖边,那些被大雪覆盖了一半的尸体,以及楚云暮用来保命的匕首,都在向众人说着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样的激烈刀光剑影的场面。

  郑国公征战半辈子,在看到那把匕首时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没人知道那把匕首是楚云暮用来保命的武器,是楚云暮从来不离身的武器。

  郑国公还记得子玉对他说过,这把匕首他只要活着就不会丢弃。

  若是哪天这把匕首他用了没有收回,那就应该就是他命数已尽。

  “我只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用上它。”

  年少的楚云暮看着手里的匕首,眼里闪着欣喜:“为何不用?这么好的短刃用来防身最是方便了。”

  “这把匕首是给你自保用的,特别是危极性命时,用它最是好,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以一击毙命。”

  “那我得时时带在身上了?”

  “自然,这就是你保命的武器,断不可离身,也不可丢弃。”

  “我记着了外公。”楚云暮将匕首收好,语气认真,“除非我哪天不幸丧命,不然这把匕首我是不会让它离身的。”

  “呸呸呸,瞎说什么不讨喜的话,你武功承我,若连自保都不能,那就是在丢我的脸。”

  楚云暮无奈地笑了,哄着外公道:“那外公和我都要长命百岁。”

  蓦然从回忆里抽离,郑国公颤抖着从那名不知死了多久的暗卫心口里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染了血迹的匕首深深地刺着郑国公的眼睛,他从未想到,到这个年纪,他还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给我查,仔仔细细地查,悬崖下也派人去寻,找到后,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将小公子第一时间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