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学中心, 开始工作前,姜南溪又不免地想起谢昀庭,他只用这么短的时间, 还了自己一场安心,理应值得一个正面的道谢, 她走出实验室, 拨出了谢昀庭的号码,很快又听到了机器人客服冰冷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打不通,她索性按下了静音键,收回了包里。
而彼时谢昀庭转机法兰克福的飞机已经盘旋在半空,他翻着手里的报纸, 眸光深锁无端又想起了姜南溪委屈的模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数十小时,倒也不必急于如此。
原本在德国的工作还有两天的行程, 好在投资的事已经基本敲定, 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留着王熠和副总在那里处理即可。
姜南溪收了收思绪, 接着昨晚整理的思路开始确定课题方向, 关于眼部疾病的治疗以及分类, 她打算先去了解一下临床治疗相关的情况。
薛昱也没有临床经验,他只能埋头于材料相关的学习, 组里就他们两人,沈教授说过段时间会有个科研助理进来, 现在所有的事他们都只能亲力亲为。
当下,姜南溪跟薛昱商量, “我打算去找沈教授聊一聊临床病例的情况,打算通过数据整理选定一类疾病进行研究,先确定方向,你觉得如何?”
“我这边没问题,要不我主要查纳米材料相关的文献,寻找突破口,你关注临床病例,最后我们整合一下”,薛昱扶了一把眼镜,说完这一切,似乎又有些话想问,犹犹豫豫迟迟没有开口。
“想问什么直接问”,姜南溪靠坐在一旁。
许是说这话的气势强了一些,薛昱又不自觉地扶了扶眼镜框,摇了摇头说没有,等到姜南溪坐下,又终于憋不住,“我看到你在德国读过一年临床博士,为什么转去做基础研究了呢?”
“跟我们的课题有关系吗?”姜南溪自以为问的正常,并未有什么不合适,但是薛昱听到这句话还是默默地转身,回归到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文献去,淡淡说了一句“没有”。
个人隐私的事她不愿意多谈,但是想到以后作为一个团队的搭档,她还是举重若轻地回了一句,“因为教授的课题是我一直感兴趣的课题”。
薛昱转身的时候,姜南溪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对姜南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神秘还是些什么,说不明白,这感觉在后来的搭档工作中日渐加深。
姜南溪当天便跟沈教授聊了她的想法,沈教授很赞同,安排她跟着自己上门诊学习,通过实践中找一些帮助,当然沈教授还有私心,希望姜南溪能够回到临床中来。
心稳手稳的学生,真的在临床不可多得。
第一次门诊学习安排在周四下午,彼时姜南溪正在诊室里沈教授身旁全神贯注地记录病例,全然不知有人赶了飞机前来见她。
门诊结束的时候,姜南溪才有空看了眼手机,谢昀庭打过两个电话,间隔时间半小时,微信里也有一条消息,“忙完了回我”。
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这位大老板如此焦急,慢悠悠地揉了下僵硬的脖颈,才拨了电话过去,在门诊待久了没顾上喝水,喉咙有些干哑,说话的声音便容易被误解。
姜南溪只说了几个字,“谢昀庭,你找我?”,对面便仓促回应,“是不是委屈了?”
???
委屈?姜南溪脑子里满是问号,不等她开口,谢昀庭便解释了一句,“去了趟德国,现在回来了”。
他全然忽略,连带着赶路的时间,姜南溪哭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24小时。
都解决了的事,便没必要再沉浸在悲伤里。
“嗯,我知道了”,姜南溪沉声回应,如果不是她父亲问起,她可能并不在意。
“下次出差前,我会提前告诉你”,谢昀庭以为姜南溪情绪还是低落,但他并不擅长哄女孩儿,没经验,家里有个擅长惹事的妹妹,一般也是避开他,除非需要钱的时候,那会儿倒是极尽温柔,思考些许,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
“其实,也没这个必要”,姜南溪浅浅地回了一句,她说的是实话。
这话听在谢昀庭耳里却是偏了意思,这是在怪他,再联想到他没来得及接的那个电话,以及刚刚在顾时也那里听来的八卦,最近姜医生和另一位男同事走的很近,谢昀庭有点坐不住。
他看了眼玫瑰园临湖别墅里的木质沙发椅,太硬朗,坐着丝毫不柔和,改日要换个才是。
踱步上了二楼,他终于想到理由,“明晚不知你是否有空,可能需要见一下家长”。
顾时也说过,秦女士去医院看过姜南溪,与其她这般偷摸,不如光明正大介绍了,还可以见一面,日后或许相处的容易些。
“我没什么准备”,突然如此正式,姜南溪还有些许的紧张,仓皇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你只需要人出现便好”,谢昀庭靠在阳台的矮墙上,“结婚的事瞒不了”。
姜南溪自知是躲不过,连她父亲来了都要求见对方一面,更别说谢昀庭,像他这样的身份结婚对象有多重要更是不言而喻,于是慢吞吞地回应了一句,“好”。
语气里的不自信,连着谢昀庭都听的出,他撇开手机窃笑一声后突然起了坏心思,“如果你缺陪练的话,今晚我有空”。
“不缺不缺,先挂了”,姜南溪匆忙挂了电话,生怕谢昀庭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一般。
这话出发点看似为她好,帮她提前适应,只是听起来总有些异样感,姜南溪说不清楚。
仓皇而逃,不符合她的性格,倒也听得出真的紧张,谢昀庭肩膀合上了手机,若是从后面看,还能看到肩膀轻微地颤动。
如此也算公之于众,甚好。
谢昀庭是在晚餐时通知了秦女士,顺带着通知了自己的父亲,自从那日以后,谢至诚未给过好脸色,听闻终于要见到那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脸上终于舒展了几分,但说出的话依旧严厉,“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通知!”
秦女士在餐桌上给谢昀庭递眼神暗示他不要说话,谢昀庭动了动汤勺,收下了告诫,秦女士这才放心地开口,“一会儿你给昀晞打个电话,叫她明天回来一起吃饭,不可缺席”。
谢昀晞是谢昀庭的妹妹,比他小5岁,刚刚大学毕业没一两年,一心要做民谣乐队,张扬的个性令父母头疼不已,偏又是个桀骜不驯的性格不服管,每次回家都不得安宁。
不是谢至诚要求她把宽大而又花里胡哨的T恤换了,便是秦女士苦口婆心地劝她回集团找个闲职,不要不务正业,总之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谢家家风是一家人整齐温馨,连谢昀庭都时常回家住,谢昀晞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秦女士也是借着此番时机看看女儿又在忙些什么,顺带让她被姜南溪熏陶熏陶,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步入正轨。
谢昀庭应下这个差事,自是有办法叫得动,乐队需要钱袋子,他这个当哥的不支持,却也不反对,只发了一条信息“明天回家,见你嫂子,严肃些”。
周五晚上,谢昀晞便乖乖回家了,穿着也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而此时,姜南溪正在来玫瑰园的路上,谢昀庭提前下班去医学中心接了她,江城已是晚春时节,不如早春那般寒凉,出门前考虑到晚上的饭宴,她刻意穿的正式了些许。
休闲浅粉色西服外套,内搭法式木耳边半高领奶白色长裙,腰间系一根细带,勾勒出腰线,知性温婉落落大方,出门前她又去照了眼卫生间的镜子,补了淡淡的口红掩去脸上的些许倦意,这才上了那辆劳斯莱斯,颜色和她之前见过的墨色并不相同。
晚高峰车况不好,到处都是拥堵的汽车尾灯闪烁,车内却安静得如与世隔绝一般,听不到丝毫车主鸣笛的焦躁声。
“沈律师的事,谢谢你”,姜南溪没话找话,太安静了更容易让人紧张,即便是在讲台上进行学术汇报也未必有此刻心情。
“怎么谢?”谢昀庭坐在旁边侧目看着姜南溪,说话的语气并不带有任何工作时的凌厉感。
“嗯?”姜南溪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会有后续,她瞪圆了眼睛望向谢昀庭。
“明白了,只是单纯的言语感谢”,谢昀庭双手环胸收回了目光。
姜南溪左手攥紧了右手手指,接不上话,大脑不听使唤,想不到任何能够摆脱此时窘境的话语,她干脆看着窗外。
又过了二十分钟,想到待会儿见面的情节,她多少开始发怵,来之前问了许嘉遇第一次见家长该注意些什么,许嘉遇只说了一句“你们这情况,能演的像情侣就不错了”,她觉得也有道理。
如果说真诚地对谢昀庭表达谢意,他不缺钱不缺饭,此刻能做到的仿佛只有演好他“妻子”这一角色,也算是为他减少些许困扰了吧。
想到这,姜南溪又低声开口,“待会儿到了之后,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不必刻意,随心即可”,谢昀庭闭着眼睛,看起来有些累了,说话的时候并未抬眸。
随心?这意思是自由发挥?但是她没经验啊,怎么发挥?
思来想去,只能临时抱佛脚,把希望寄托于网络,求助于广大网民,网上给出了四条答案,第一条,教对方在父母前面说好话;第二条,问清楚对方家庭情况;第三条,淡妆出阵;第四条穿着不要太显眼低调即可。
第三条和第四条完全符合,现在只剩第一条和第二条,这第一条要求别人夸自己,属实很难为情,姜南溪做不到,便只剩这第二条。
“你父母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或者说他们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姜南溪用手指戳了戳闭着眼的谢昀庭,又开始提问。
“我父亲你不必在意,我母亲应该喜欢你这样的,不用紧张”,谢昀庭睁开眼撇了下姜南溪白净的手指,有些走神,光秃秃的,似乎缺了些什么。
也对,结婚这么久了,连对婚戒都没来得及订,谢昀庭粗略地估了下姜南溪的指围,发给了秘书,命她找一些当下限量款的对戒款式发过来。
“谢总,要不我们还是演练一下,不然待会儿露了马脚,给你添麻烦”,姜南溪眼巴巴地看着,她现在内心跟打鼓一样,从来没有这么不确定过。
“好”,谢昀庭答应地很痛快,他其实并不想勉强,但是看到姜南溪这么焦虑,也忍不住陪她闹一会儿,“称呼记得先改一下”。
称呼,?
结婚了是不是该叫老公?姜南溪猛然摇了摇头,她很难想象这个词从嘴巴里蹦出来,这比吃了鱼刺还让人难受。
爱人?咦,更腻死人,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让她在实验室待一天来的轻松自在,谢昀庭似乎猜透了她的内心戏码,看了眼时间快要到了,于是唇角勾了勾,“随我家人一起称呼后两字即可”。
“好,待会儿进家门的时候,我们需要表现得亲密一些吗?”姜南溪又在不知觉间给自己问了一个死亡问题。
亲密?怎么个亲密法,她恨不得从此刻开始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今日的智商离家出走太厉害。
她没料到,谢昀庭在这个时候接了话,“确实需要配合一下,挽着我的手臂”。
话音落,车子开进了玫瑰园别墅区沿湖大道,停在了临湖别墅旁,管家立刻上前替他们打开了车门,谢昀庭从一侧下车,绕至另一侧后座,向姜南溪伸出了手。
姜南溪仰头看着车门外笔挺的身姿,以及路灯光芒下照耀着的男人,缓缓递过了自己的手,指尖只是轻轻碰触到他的掌心,他捎一带力,便将人从后座稳稳接了下来。
甚至没来得及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手指便松开了,她今天穿了高跟鞋,但看他时依旧要侧着脸仰头,他的眼神是那样温和,很容易让人就着迷。
低头的瞬间,看见他端起的手臂,姜南溪这才想起在车里的约定,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往别墅里走去,两人谁也没说话。
他说过随心即可,只能临场随机应变,再不济还有微笑救场。
谁也没想到,谢昀晞在房间里待的无聊,靠在别墅大门间将这一系列动作看了个透彻,在他们靠近之前冷笑了一声回了待客厅。
如果说这么多年有过曾经被重视的场合,她要追溯到刚被接进外婆家的那个晌午,舅舅带着她回到小镇上,远远地便看到外公和外婆站在门口等她,外公手里还拿着提前买好的雪糕,她接过来的时候雪糕都化软了,初来乍到的不熟悉被桌上那满满一桌香喷喷的家常菜治愈了很多。
第二次便是来到谢昀庭家,进了别墅大门,远远便看到了秦女士来来回回转的身影,谢父站在院子里气定神闲,看到姜南溪的那一刻,秦女士率先迎了过来,边走还边叫,“老谢快来,南溪来了”,而后又走至姜南溪面前,拉起她的手一脸亲和的模样,“这位就是南溪吧,快跟我进去”。
姜南溪没想到淡漠如谢昀庭,家人是如此温暖的模样,秦女士拉着她进屋,接过了谢昀庭介绍人的差事,将家里的阿姨和司机介绍了个遍,最后才轮到一脸不屑的谢昀晞,“这是昀庭的妹妹,你别介意,她对人就是这副冷淡模样”。
“秦女士,看您这热情程度,大家该认错女儿了”,谢昀晞来的时候就不情愿,若不是谢昀庭严厉地提醒,她才懒得专程来看他们的虚情假意。
她哥谢昀庭从来没爆过身边有什么女生,毕业以来为了接管集团忙的跟飞人一样,哪有空谈情说爱,如今突然带回来一个,想想就觉得不正常,尤其是刚刚在门口看了她哥和这位姜南溪那客套的肢体接触,和几不可见的交流,她更是断定了这场婚事不过是用来敷衍父母的。
看透了这一切,无论接下来大家做什么,她都只觉得虚假,只想赶快结束这顿晚餐,好早点离开。
秦姝女士前一晚已经跟儿子打听过,姜南溪博士毕业于德国夏洛特医院,是当之无愧的学霸,秦女士自己出身于艺术类专业,当年对于理科知识学得相当痛苦,读书时期便是很崇拜这类高智商人群,一听说对方还是专注于科研,联想到未来的的科学家,便更是多了几分仰慕之情,她在儿子面前表现的像个迷妹一般,惹得谢昀庭劝她不要过高期待,以免期待落空。
今日正式见面之后,姜南溪说话得体,正面看起来长相出挑又是很温润的类型,秦姝女士心情大好,一顿饭吃完还要拉着姜南溪吃晚茶,谢昀晞看够了母亲这一套,借口累了要走开,“你们先聊,我上楼休息了”。
谢昀庭原本已是忍了一晚,无论是刚刚饭宴前,还是饭宴中,谢昀晞说话的态度很明显表达着对姜南溪的不尊重,此刻又是这般模样,他便冷着声音提醒道,“怎么不记得叫人呢?”
“叫什么?嫂子吗?那也得是真嫂子才行”,谢昀晞面无表情,说话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谢昀晞,你懂得尊重人吗?”谢昀庭声音更是冷了几度。
“想要尊重是吗?真夫妻可是要睡在一起的,你们演个真夫妻看看?”谢昀晞一语戳破,挑衅成功,谢昀庭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显得格外明显,他脸上的冷意足够让谢昀晞震颤,过完口头瘾,便准备逃离。
谁知一直忍着的秦姝女士,一把拉着了自家女儿,言辞严厉,“跟你嫂子道歉”。
谢昀晞看着这么“臭味相投”的一群人心生鄙夷,这顿饭也不是她上赶着来的,这会儿她的脾气也上来了,“要不是谢昀庭叫我,你以为我愿意来?”
原本温馨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三个人都气鼓鼓的,姜南溪感觉自己反倒成了那个罪魁祸首,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的开端在谢昀庭,只要安抚了谢昀庭,其他应该会迎刃而解,她大着胆子伸手过去,掌心包裹在谢昀庭的拳上,轻轻拍了拍,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让他先消气。
然后目光指了指秦姝女士,又看了眼墙上的钟,意思是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她的善良之处在于不贸然出头,谢昀晞看她不顺眼,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来自妹妹对哥哥的爱,突然被横道所爱心生怨怼也正常,如果此时她开口劝解,谢昀晞彻底变成了那个搅坏氛围的恶人,这样事态只会更恶劣,而她被嫌弃便嫌弃,两人并不会有交集,她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自扰,所以这件事由谢昀庭结束最好。
良久,谢昀庭才缓缓开口,“秦女士,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至于谢昀晞,你自己好好反省”。
谢昀晞看着两人的背影,吐了下舌头,一脸得意的模样,看你们怎么演,傍晚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秦女士将谢昀庭房间里的沙发躺椅搬了出去,房间里就一张床,除非他们假戏真做,这她也服了。
只是她突然又想到,万一他们只是身体合,而心不合呢?成年男女谁没点需求?
想到这里,她决定今天先不回自己的公寓,待在玫瑰园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