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丘與申奕趕到醫院的時候,閆宇墨已經坐不起來了,正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地和律師交代後事,閆桑和母親陪在一旁,時不時哽咽點頭。
“老閆!還起的來麽?”申奕的聲音傳進閆宇墨耳朵裏,剛才還一口氣分三回喘的病人眼睛裏竟然有了光,掙扎著要起身。
“小奕……我的小奕……”閆宇墨示意閆桑把他扶起來,眼睛扎在申奕臉上,就再也沒挪開。
她今天穿了一件明艶的鵝黃色套裙,配嫩綠絲巾,顯得年輕又有活力,簡直像一朵盛放的鬱金香,讓整個病房都充滿了生機。
“我和媽媽先出去吧……”閆桑扭過頭,刻意回避著站在申奕後面的申丘,自己的母親坐在一旁低垂著頭默默哭泣,他不想看她難過。
“不用……都在、聽……我說……”閆宇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像冷風裏搖曳的燭火,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兒子,我對不住你、和你媽……但是你,申阿姨他們母子,你不要、怨他們……”閆宇墨渾濁的眼睛裏淌出泪,“都是我不好……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宇墨,你緩緩,還是我先說吧,”申奕聽他說話太費勁,索性搶先開口:“我今天來,單純是以朋友的身份,我電話裏也和小閆說了,不要你一分財産家業,正好律師也在,咱先把這事說清楚,再聊別的。”
申奕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盯著床上的病人:“我申奕,兒子申丘,自願放弃與閆宇墨有關的一切遺産繼承權,承諾即時生效,請公證人公證。”說完看著律師,律師看向閆宇墨,準備就剛才的問題等他答覆。
“唉……隨……隨你吧……”閆宇墨雖無奈,但也不得不同意申奕的要求,他知道,如果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思,對方可能馬上翻臉走人,“你們娘倆,還有什麽……要求、儘管提……”
“我從來沒告訴過兒子親爹是誰,你在他的生命裏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開頭,也不用强迫他認你,除此之外,沒什麽要求了。”
“……好,我……不强求……”
閆桑半跪在父親窗前安靜地聽,他原以爲申家母子是趁機來分遺産的,之前的客氣只是演戲,甚至準備好萬一真吵起來如何替母親出頭。
可現看來,自己似乎是真的錯怪申丘,和他母親了。
“說起來……其實申丘、是我……故意,留下的……”說到此處,閆宇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申奕幷不知道他每次做愛都在避孕套上動手脚,就連兩人最後幾次上床,都是算好了時間和日期。閆宇墨以爲申奕懷孕後會爲他留下,也以爲只要有了子嗣,家裏就不會强迫他娶別的女人。
可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申奕出國後的第二年,家裏安排他娶了藍氏集團的千金藍牧歌,兩家門當戶對,商業上也有諸多合作,此時親上加親,對兩大集團來說都是喜事。
藍牧歌溫婉內斂,雖不是國色天香,却也是位稱職合格的太太,婚後盡職盡責,照顧老公的生活起居。一開始閆宇墨不願碰她,心中還念著斷了聯繫的申奕,可一個屋檐下同床共枕,自然也會日久生情,再加上幾年後某次喝醉意外有了閆桑,他也就逐漸踏實下來了。
“申丘……我不强迫你認我,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健康快樂……”閆宇墨的聲音越來越輕:“雖然……我不、不喜歡……你的……作品……但,還是……得承認,你……很……有才華……”
床邊儀器上的心電圖逐漸趨于平緩。
“對……你……弟……好……一……”話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心電圖上的只剩一條直綫,發出了連綿不絕的“滴——”聲。
閆桑大喊了一聲“爸!!!”,一旁的藍牧歌直接暈了過去。
醫生進來宣布了死亡時間:上午10點59分。
就在這個瞬間,申丘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像從心臟裏鑽出了一條蟲,拼命噬咬著他最脆弱的內臟,從未感受過的疼痛幾乎將他整個吞噬。
此時他才終于相信,那個離去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父親。
但是他已經永遠失去了他。
一周後,申丘和申奕參加了閆宇墨的葬禮。那天陰雨,來的人幷不多,閆桑舉著黑色的傘,懷裏抱著父親的骨灰,面色凝重。
他在人群中看到申丘時差點沒認出來,對方把頭髮剪短,還染回了原本的發色,也沒有帶那些誇張複雜的項煉耳飾,一身得體的黑西服,站在申奕旁邊爲她撑傘。
輪到申丘上前和遺體告別,他站在棺椁前,畢恭畢敬鞠了一躬。獻花的時候,他在那個永遠沉睡的男人耳邊,輕輕喊了一聲父親。
葬禮結束後,申丘陪著申奕往停車場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師父!”閆桑正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跑得面紅耳赤,上氣不接下氣。
申丘讓母親先回車裏,自己則站在原地等他。
“我……呼呼……我……!”閆桑滿頭大汗,彎腰扶著膝蓋喘。
申丘猶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對方濕漉漉的髮絲,說了一句:“沒關係。”
“啊?你不怪我了?”閆桑猛抬起頭,又露出了申丘熟悉的那種表情。
“……一日爲徒,終身爲徒。”申丘原本想說我是哥哥嘛,當然該我先道歉,話到嘴邊又覺得噁心,所以換了一句。
“那我,還能去藍標找你玩兒麽?”閆桑傻乎乎地問,不過就算申丘不同意他也會去的,他還要給藍標的同事發明年婚禮的請帖,他和唐昭的。
“去問你嫂子,咱家他說了算。”
此時的夏玥正坐在車子的駕駛席裏,降下窗子將胳膊搭在車門上。
他看到申丘遠遠走過來,居然有點怦然心動,這個男人最近突然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或許是染回了頭髮,也可能是穿正裝的原因,不知爲何使他的心莫名狂跳。
兩個人一起將申奕送到機場,告別的時候她在安檢門口大聲說下次回來幫他們安排婚禮。
“你今天怎麽回事?”申丘把車停進地庫裏,轉身對一旁的夏玥說:“總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我,是不是不喜歡黑頭發?”
“沒……”夏玥裝作低頭解安全帶,心說哪有總用,而且什麽叫怪怪的眼神?
“你看著我。”申丘這話帶了一點命令的味道,讓夏玥不由自主抬起了頭,“是不是我媽太强勢?讓你壓力太大?”
“也不是,媽很好,我很喜歡她。”夏玥盯著申丘那張有點陌生的臉,竟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液,之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性感?
那張臉在地庫昏暗的光綫裏依舊棱角分明,目光灼灼,靠近的時候會帶一絲危險的氣息。
“哦……我知道了,”他們旁邊駛過另一輛車,紅色的車燈在申丘臉上映出了淡粉的炫彩,他低頭看了看夏玥興奮的腿間,心下了然:“我媽最近在家裏,都不方便和你做愛。”
“……你別說出唔……嗯,嗯……”夏玥根本來不及矜持,就被申丘吻住了。
他們今天開的是夏玥的車,車裏該有的不該有的一應俱全,只是玻璃的貼膜顔色沒有那麽深,但或許正是因爲這樣,夏玥被申丘摁進後座,光是舔吻的前戲就讓他咬著手背射了一回。
“我跟閆桑和好了。”申丘完事以後喜歡抱著夏玥說點心裏話。
以前的夏玥幷不太喜歡被他這樣粘著,因爲對方總會問爽不爽你愛不愛我這樣的傻問題,讓他十分尷尬。可這次似乎不同往日,申丘說這話的時候,正用濕巾幫夏玥擦臉側的汗,動作溫柔,瞬間讓他晃了神:“……啊?”
“沒什麽,我發現你說得對,我是哥哥,應該讓著他。”凉凉的濕巾帶走粘膩的汗,來到頸間,留下一路濕潤的清爽。
“申丘,”夏玥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我現在,真的是有點嫉妒他了。”
說完再度吻上了申丘的唇,把自己的猜忌與對方的疑惑,融化在又一輪情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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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藍標一如既往熱鬧,杜總最近時常帶著倆正放暑假的孩子來上班,扔在設計部就不管了,還爲整個部門設立了【看小孩獎金】。
主要是葉斯解和杜鈴語實在淘氣,放家裏能折騰得兩家老人犯心臟病,沒辦法,爲了老一輩的身心健康,只能帶公司來“放電”了。
“解解!!我們來玩兒捉迷藏!!”小丫頭就喜歡叫哥哥解解,叫順嘴了改也改不過來。
“好!!那我數數你藏起來!!1……2……3……100!!!!”哥哥沒比妹妹大幾分鐘,自然起不到什麽哥哥的作用,玩兒游戲也不好好玩兒,一會兒就又開始一輪吱哇亂叫滿地滾。
倆孩子還比賽,爬到工位區中間的擋板處往下跳,嚇得葛多多趴在地上用手去接,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把他們關到葉瑜原來那屋去了,裏邊的玩具沒一樣幸免,被倆孩子輪起來到處砸。
麥嘉馨最受不了小孩折騰,已經提早搬出了這個房間,最近都把電腦擺在前臺俞莎莎那兒工作。而俞莎莎呢,似乎上次慶功宴之後審美就恢復了正常,再也不化那種夜店妝配超短裙了,開始走起蘿莉風,每天蓬蓬裙小陽傘,坐在門口像個吉祥物。
“崽子們!看我今天帶了什麽?!”申丘從背後掏出一個訓練用的靜音籃球和吸盤籃筐,帶著倆精力旺盛的小朋友去天臺練習投籃去了。
工位區終于能消停一會兒,大家趕忙開始工作,再也不用擔心被小朋友突然拔掉電源了。
“也教教我好不好?”夏玥推開天臺的門,將滾到脚邊的球撿起來,拋到申丘手裏,然後對倆孩子說:“我買了冰激淩,放在葉叔叔的辦公室裏,洗乾淨手再吃。”話還沒說完,倆小孩早沒影了。
“上學那會兒沒打過?”申丘接過球,反手一個漂亮的三分進網。
“小時候不喜歡籃球,院裏那群男孩打球特別野,我不愛跟他們玩兒。”夏玥把手裏的冰可樂遞過去,“後來看《灌籃高手》想學,但是已經感染了,怕運動中受傷,就一直沒摸過球。”
“這樣啊,”申丘喝了一口冰可樂,脫下背心擦了擦臉上的汗:“過來我教你。”
申丘赤裸的上半身在陽光下冒汗,讓夏玥看得喉嚨發幹,他別過眼睛說還是算了吧,却被熱情的人一把拉了過去。
那人還會給他唱那首紅遍大街小巷的主題曲《直到世界盡頭》,夏玥才知道他竟然學過日語。
- 在世界結束之前,誰願給我講一個
- 與繁花盛開最貼切的不幸
- 誰都滿懷著期望,却又不相信永遠
- 可是也一定夢想著明天
倆人一邊玩一邊鬧,肢體接觸多了,難免起了反應。申丘貼在夏玥身後教他雙手控球,看著懷裏的人紅著臉喘息的樣子恨不得當場提槍,可惜玻璃對面就是工位區,只能舔了一口對方紅成草莓味的耳朵尖,小聲說了一句:
“遲早在天臺讓你高潮。”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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