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愚公移山>第62章 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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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奋战一晚的谢治群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哈欠又翻了个身,只觉浑身酸痛,脑袋也如灌铅般困重,本能朝枕边一抓,却扑了个空,纳闷地坐起身一看,梁念诚已不见踪影。

  环视周遭,深蓝色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满,按平素惯例,谢治群不出意外都会被太阳热烈的光线灼醒。

  如今整片屋子都沦陷在黯淡的色调中与世隔绝,既恬静又安详,顺水推舟让他相安无事酣睡一觉,倒有些不适应。

  床头桌上有细心叠好的衣服,不必多想也能猜出这出自何人所为。

  他的嘴唇还有些肿痛,舌尖轻轻舔舐腔壁,尝到一丝腥甜,胸前有两处刮蹭到衣料就会尴尬的刺痛。

  提臂活动筋骨,令人讶异的是身上竟无一丝粘滞的不适感,想来昨夜和梁念诚那般饥不择食地涉足情欲之事,怎可能一直维持身体上的清洁。

  但当他察觉眼下穿在身上的衣服与昨夜有出入时,一切疑窦便迎刃而解,脸不由自主泛红。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谢治群嗅到一股久违的米香味,这清甜的滋味儿涎吊饿意,将他亦步亦趋引至溯源地。果不其然就见到正忙碌在厨房的熟悉身影。

  梁念诚心细如毛,未雨绸缪,顾虑到谢治群还要上班,早早就起床熬粥,身上套着一件陈旧且不合身的短袖。

  鉴于成年累月干粗活,他的身材淬炼得比足不出户的谢治群更壮硕,不是笼统意义上的腱子肉那般成群结队地扎堆拢结,而偏于匀称有致的体态,臂膀紧绷的衣袖下披露出孔武有力的肱二头肌。

  在茹素多年的谢治群眼中显得格外亮眼,捏了把自己身上细软的二两瘦肉,莫说攀比心,自叹弗如的羞耻感都已将他劈头盖脸笼络住,在梁念诚之前,还未曾有人能闯进他不谙世事的心,让他下意识地匀出神在意。

  谢治群候在暗处黯然神伤了一会儿,不愿自讨没趣,便上前搭住梁念诚的肩膀,瞅到颈背上有几处暧昧的划痕,愣了半晌,又耷拉垂下。

  “治群哥。”

  梁念诚把面前低头的人揽进怀中,吻了吻杏白皎洁的眼眸。

  男人躁浪似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谢治群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耐力有限,眼下被挑起情欲,担忧又要把持不住,半推半就地推开梁念诚的脸,拿指腹在额头上一敲,装模作样地警惕道:“够了啊,还嫌昨晚折腾不够啊,你快把你治群哥累死了。”

  言罢,腰间交缠的手臂蓦地松懈,梁念诚眼中烧着浓郁的烈火,但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顷刻匿迹,温吞地点头应允,十分绅士地托出一旁的椅子,邀谢治群用餐,举手投足间透出爱意。

  “我原本想早点起床去菜市场看看,但担心不懂路,要耽搁很多时间,所以就在橱柜里面找了些米熬粥了。”

  “没事,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谢治群乐不思蜀地答道,其实心里很佩服梁念诚能从他那一毛不拔的橱柜中找到粮食。

  桌上的粥放凉了些,米粒儿吸饱水分后变得稠密,聚汇了些许暖意,吃进口中咽下肚,绵绵的醇厚温煦肠胃,谢治群吃得很惬意,挖一勺粥递到梁念诚唇边,笑着说:“你也来一口吧。”

  梁念诚埋头含住那勺粥,谢治群就心神不宁了一阵,面上臊意四起,无形中似乎有双手揪住他的心。

  待梁念诚吃完,他才如梦初醒,抽回勺子,佯装淡定,话锋一转:“念诚,我还没问你呢?你打算来几天。”

  “三天,治群哥,我其实只能来三天。”梁念诚抬起头,神色落寞,惋惜地说道,随后又攥紧拳头,“工厂其实只给我一周的假期,但来回还需要时间,所以我……”

  “你明天就要走了,对吧。”谢治群放下勺子,对上梁念诚躲闪的目光,心里虽遗憾,但没有表露,安抚道:“早知道该跟公司请假了,要不我现在……”

  “不用。”梁念诚打断,坚定地说:“治群哥,你上班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那也行。”谢治群妥协,他鲜少看到这样固执的梁念诚,但深谙有些事似乎还隔阂在两人之间,总需一方先探清路,如果梁念诚需要这个机会,那么他愿意提供帮助。

  他对梁念诚说:“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谢治群走后,整间屋子闲置下来,旅途奔波的劳碌并未使梁念诚有休憩的心思,他耐心地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收拾起屋内狼藉的局面,将散落的资料、随意堆砌的书籍一一捡起,分门别类地存放,又回到房间,褪换沾满精液的床单,放进浴缸浸洗。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中午,谢治群中途打来电话,告诉他机场交通局已经找到行李,下午会派人送还,还嘱咐他按时休息,不要担心别的。

  梁念诚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使繁乱的东西找到合理的方式安置后,地方腾出来不少空间,视野也开阔许多。

  总体看下来,谢治群的私人物品并不多,只是因为繁乱才会显得拥挤,没有一点打算常驻的迹象。

  这令他想起当年在糖厂的宿舍,举目无亲的自己同样也只带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即使很高兴能找到暂居的住址,但每逢夜深人静,他总会梦见在故乡时与家人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再睁眼仰望黑色的天花板,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凭空的幻想,那些欢声笑语转瞬即逝化为虚无的泡影。

  他把脸掩在黑暗中潸然泪下,恍然发觉其实这并不是自己的归属,故乡才是。

  生活给他沉痛的打击,以及在压弯他的脊梁的同时,也攫取了他所有关乎温情的感知,变得麻木不仁。

  谢治群也会和我一样吗?在一眼忘不到尽头的汹涌人潮和陌生街巷彷徨时,是否也和我一样孤独无助。

  他在客厅呆坐许久,和一个年轮朔日的木桩般岿然不动,眼神静默,似在思考什么,一个小时后,他重新换上昨天的衣服,出门买菜。

  菜市场距离谢治群的住址并不远,除却高楼大厦的现代建筑,堪堪绕过些崎岖的民宿小区。

  梁念诚的方向感强,没费多大功夫就走进一个隐秘的地道口,喧闹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几个上年纪的老太太合力搭建出简易的菜棚,一边给菜洒水一边嗑瓜子嘴碎,斑驳陆离的花岗岩壁下,一群大爷操罗一张象棋局,站在各自阵营对局势各执一词,你来我往地引戒,旁侧屹立的柏树枝繁叶茂,拦腰生长的枝桠上悬挂几个鸟笼。

  这里是唯一能让梁念诚感到亲切的地方,他走过去,娴熟地捞起一捧菜心,正打算买。

  面相富贵的摊主老太喊住他,许是注意到他朴素的穿着,开腔就十分亲切:“小伙子,看你这样子不是本地的,这个点来,是成家了,给老婆孩子买菜来了?”

  梁念诚想起谢治群温润的眉眼,便心照不宣地回笑,说“是这样。不过还没有孩子。”

  很轻易地卸下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戒备,主动揽起话茬儿。

  谈话中,他得知老太家中有个高三的孙子,在附近读寄宿学校,父母工作都忙碌,老太爱孙心切,拖着年迈的躯体在附近摆摊挣些零碎儿,一到周末就拿挣到的钱采购,给孙子做营养大餐。

  “这年头要养活一个孩子可真不容易,你和你媳妇要是有打算,得趁年轻力壮的时候多抓紧,我看小伙子你,身量这么高,一定没问题的。”

  老太巧言令色,笑得合不拢嘴,原本正轨的话题到她嘴里便偏离航向。

  梁念诚性格腼腆,没再说什么,难得和老太有很深的共鸣,便多买走几株菜,又走到市场深巷处买排骨和羊肉,想给公务繁忙的谢治群补气血。

  他讲价的时候谈吐温和、有理有据的,连那唾沫横飞的大爷都软下心肠,礼让三分。

  一日过去,梁念诚像换了一个人,走起路来神采奕奕,提着一大袋的菜回到小区,正好碰见昨夜在便利店打零工的男生,还主动打招呼。

  男生透过店铺的玻璃门,虽有迟疑,但也礼貌地点点头。

  梁念诚回到家,洗菜,切菜,煮饭,按部就班备好饭菜,谢治群也提着梁念诚的行李回来了,他刚走进家门,就听到梁念诚温和的问候:“治群哥,你回来了。”

  “嗯,刚到楼下,机场的人就来了。”谢治群审视了一番梁念诚,见他嘴角挂笑,和昨日失魂落魄的模样大为不同,挪眼望向一尘不染的客厅和摆满一桌的菜,惊讶道:“今天你出去了?”

  “嗯,我买了很多菜,还做了炸排骨和腌羊肉,有些能存放的我都分类打包放在冰箱了,你要是来不及吃饭可以拿出来加热。”

  梁念诚满脸幸福满足,自顾说着,脸上一热,是被亲了一下,他诧异地看向谢治群,有些受宠若惊。

  谢治群面色柔和,触景生情,他很久没有和亲密的人待在一起吃饭,自从父亲离世,母亲日渐衰老,而他远在上海,与渴望之中属于家的温馨脱轨五载,没有人再能走进他单调乏味的生活,除了眼前的梁念诚——这个单恋自己五年的男孩。

  他把行李放到沙发后面,又牵梁念诚的手,不紧不慢来到饭桌前坐下,喜形于色:“念诚,谢谢你,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梁念诚听到这,面色一滞,没有接话,忽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能和谢治群一直如此当然很不错,是他从前不敢企及的,但是他们真的能有未来吗?

  不过三言两语,又将他陷入最初的死循环——两个男人是没有结果的。

  有时候总想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可当他认为自己否极泰来,足矣接触顶峰时,其实再回头遥望,他也许还不够努力,因为路的起点仍在脚下,比起蜗牛,他还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他攥紧放在桌底的拳头,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但他希望能一直牵着谢治群的手走下去。

  到了晚上,谢治群无所事事,想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再去休息,他对描摹人文景观的纪录片很感兴趣,除却读书和健身,这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

  他原想等梁念诚洗完澡出来一块看,但当留意到沙发旁的行李,不禁起疑虑,梁念诚肯定清楚自己待在上海的时日不多,为什么还会随身携带一个容量如此大的行李呢?

  他蹲下,见行李箱没有锁上,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扣倒行李箱,掀开顶盖。

  这里面整齐划一地归置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礼物盒,每个盒子表面都用颜色各异的便利笺写上孩子的姓名,这时走廊传来动静,梁念诚从盥洗室出来。

  “这些是孩子们托我给你带的礼物。我还想待会就和你说呢。”梁念诚没有多大惊讶,不疾不徐地走来,蹲在谢治群旁边,挑拣出几个礼物摆在地上,“打开看看吧。”

  谢治群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礼物盒裁开,其中有一本色彩鲜艳的植物图谱,是梁永刚送的,其余几个孩子的心意则比较简单,有的是手绘画,六个人手牵手在蓝天白云下恣意打圈;有的是一只蠢萌可掬的熊猫布偶;还有一帆纸质的、美轮美奂的手工船舵。

  谢治群有些感动,计划这次回去一定要给孩子们分别买好礼物,这时他的目光扫过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破盒,拿起一看,上面的字迹工整,但还略显青涩,笔画虽然歪斜,但像被主人极力板正过,而这署名则是身旁的梁念诚。

  看到这,谢治群有些不敢置信,他仿佛透过字里行间望见了五年前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苍白的脸上透红,衣着单薄,在寒冷的北风呼啸中,简陋潮湿的楼道下,用微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询问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当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心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但意义永远大于任何时间的总和。在人的未知中达成永恒。

  这时梁念诚忽然拉近距离,呼吸加重,讳莫如深道:“治群哥,这是我的,可能没别的礼物那么好。原本想五年前就送给你的。”

  谢治群有些感慨,更为仔细地拆开礼物,那是一只黑色的钢笔,笔头嵌入玫瑰金的色环,看上去既精致又漂亮。

  一想到这钢笔曾被人默默珍藏五年,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他转过身环抱住梁念诚,在肩膀上闷闷地啃一口,恨铁不成钢道:“梁念诚,你真傻,我要是不知道你喜欢我,这支钢笔你是不是要自己藏到天荒地老。”

  就算灵魂亡故,肉体腐烂,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对我的爱意。

  梁念诚看着他,认真道:“治群哥,我要的不多。”

  “对啊,你要的不多。”谢治群捧住梁念诚的脸,异常笃定地说:“可从现在开始,我只要你一个。”

  梁念诚的眼神渐渐燃成熔岩,他捏住谢治群的下巴,动情地吻上去,舌头舔舐柔软的唇周,遂从缝隙顶入,勾住谢治群的舌头和上颚一边顶弄,一边吮吸。

  两人旋即倒在地上吻得难舍难分,抚摸彼此的身体,鼓胀的雄浑互相顶触,逼仄的室内除了吻啜的水声和激烈的喘息声,再无其他。

  晚风轻轻流过他们交缠的躯体,月光如薄纱笼罩住整间屋子。

  即将擦枪走火之时,谢治群忽然猛地推开梁念诚,喘着粗气说等等他,随后飞快跑出屋。

  五分钟后,谢治群回来,直接甩手关门,扑到梁念诚怀中接吻,神秘莫测地勾他的腰,暧昧地笑道:“乖,我们进屋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