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是在开玩笑,可却没人有心思回应了。
第二天,因为昨天辞职被驳回的缘故,宋知时只能照常上班。
在路上,他遇见了面色憔悴的尹朗月。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团长,印象中,尹朗月永远是坚毅如罡风的女子,处事果决、雷厉风行,是团里所有女同志学习的目标。
“知时,你跟我走一趟吧。”尹朗月一脸疲惫地说。
“去哪?”
“公安局。唉,我这一宿都没睡好,很担心敏芝这孩子。”
“这?我合适吗?”其实宋知时更想拒绝,他不欲辞职前还掺和到这些事里。
“我这心里也是慌得很,雪宁又忙着巡演,你还是同我一块去吧。”
犹豫再三,宋知时还是跟尹朗月一起坐上了前往公安局的大巴。
也不知道尹朗月跟对方是怎么说的,两人很快就被带到了审讯室。
不一会儿,审讯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贺敏芝从外头蹒跚地走了进来,她虽然衣衫还算干净整洁,但脸上的憔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们就在这里短暂见一下吧,然后赶紧走。”
“好的,谢谢同志。”宋知时道了声谢。
尹朗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心疼地走上前。
宋知时想着两人应该有不少话要说,而他也并不感兴趣,便识趣地先出去了。
不一会儿,尹朗月出来了,看样子心情轻松了不少,脸上还隐隐有泪痕。
宋知时有些奇怪,便问她案情如何了。
“这些我也不清楚。只是敏芝这丫头我认识她十年了,她虽然心高气傲了点,但倒也不至于去杀人。”说到这里,尹朗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个写举报信的人实在可恶,要是让我抓到了,一定要给ta记个大过,不,是开除!”
宋知时不知道贺敏芝说了什么,让尹朗月完全相信她是无辜的。但他却明白尹朗月此举完全是为了挽回贺敏芝和歌舞团的声誉。
两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外走,迎面走来了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男子。男人个子不高,戴着一副老旧的眼镜,有些像旧时的老学究。
宋知时对他的身份当下便有了猜测。
男人朝尹朗月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步履匆匆地进入了室内。
尹朗月给宋知时解释道:“哦,刚刚那位是敏芝的父亲。
“我听说贺师姐的父亲是历史学家?”
“对,他就是贺顼贺教授。”
果然是他。
“怎么了?”
“没什么,咱们回吧。”
大巴车上,宋知时的脑海里忍不住在回想刚刚跟贺顼碰面的那一瞬。
原来他就是刘朔墓挖掘的主导人,也是他把顾福实他们几个关在村里,险些害了一条人命。
等等,刘朔墓?
宋知时感觉有一道灵光从脑海里划过。
当年敌方一手策划了那场惨无人道的煤矿爆炸案,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大家都以为他们的目标是窃取煤炭资源资料。
可是后来想想,商阳煤炭资源虽然丰富,却远远不及周边几个省市,还犯不着敌方派遣那么多间谍过来,闹那么大动静。
因为一直没有新的线索出现,爆炸案的凶手也始终抓不到,此案便成了一桩悬案。
可如果不是为了煤矿,那商阳本地还有什么是珍贵又值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东西,那不就是刘朔墓吗?
而事实上,从顾福实被关,宋知时和顾淮四处奔走,到两人回顾家村省亲,经过一年的时间,他们才知道75年那场所谓的“地震”其实是一起大型的盗墓活动。
因此,第二年贺顼组织挖掘刘朔墓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盗了个干净。
也就是说,当年的爆炸案,很有可能是敌方为了吸引我方的注意力,故意为之。
声东击西?
不论是什么,敌方都成功了。他们偷走了中华最珍贵的文物,而刘朔作为汉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当时唯一的洛安王,其陪葬品之价值,不可估量。
那么问题来了,刘朔墓在当地一直只是传说,谁也不知道具体方位,盗墓贼又是如何知晓具体方位,甚至瞒着那么多村民,偷偷把文物运走的?
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探听到的。
敌人究竟在这片大陆潜伏了多久?
他们又知道多少内幕?
有没有其他珍贵的古墓群同样遭此毒手?
想到这里,宋知时惊觉,初春的天气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桩桩一件件,完完全全就是一环扣一环。
至于这其中的链接,还缺乏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冥思苦想几年的事情,可能一个灵光乍现,就会突然想通。
这一次,宋知时学聪明了,他把自己遇见贺顼的事情和一些猜测原原本本告诉了顾淮。
“顾伯父虽然爱贪小便宜,却也不过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他们不是盗墓贼,这也太离谱了。”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顾淮摇了摇头:“如果当时我们没能及时制止这件事,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在考古活动结束以后,被送到当地公安机关,有贺顼等人的人证在,又有那几个泥偶作为物证,我爹他们几个又什么都不懂,便是让他们直接认罪都很有可能。而他们面临的,大概率就是死刑了。”
听到这里,宋知时更加后怕,他忍不住出气道:“贺顼冤枉你爹是盗墓贼,如今他的女儿也被人举报杀人,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这当真是天理报应吗?”顾淮突然开口。
宋知时有些紧张:“怎么说?你什么意思?”
顾淮垂眸:“没什么,还是等结果吧。”
几天之后,根据疑罪从无的法律条例,加上贺家的施压,贺敏芝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这下宋知时有些看不懂了,那个举报人既然要举报,不应该附上证据吗?
如果是胡说,那就是完全的污蔑和冤枉,除了闹一通,泼贺敏芝一盆脏水以外,举报人又能得到什么?
ta会不会因为妨碍公务受到惩罚呢?
不仅宋知时,其实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不过人能放出来总是好事,尹朗月为了表示重视,大张旗鼓地喊了不少人去门口迎接贺敏芝,又派人去找了记者,准备来个澄清报道。
正当大家松了口气,以为这是一个乌龙的时候,一个关键的人物站了出来。
人群中,不知从哪传出一道尖锐的女声——
“我是人证!”
“我亲眼所见,是贺敏芝杀了顾曼丽!”
此言一出,人群立马如炸开了锅一般,大家如摩西开海般避开了事件的关键性人物,人群中立马出现了一个干净的圈子。
圈子中,仅仅站着一个姑娘。
宋知时定睛一看,那姑娘还真有些眼熟。不过他之前去过几次芭蕾舞队,眼熟也很正常。
“这人谁啊?”
“不知道啊,你们说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写举报信的。”
“嘿,你不认识她啊,她也是芭蕾舞队的啊。
“呀,还是贺首席的手下。”
贺敏芝正被父母搀扶着准备进门,闻言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她指着对面大声怒怼道:“我没有!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周矜白面色一暗:“怎么是她?”
宋知时好奇道:“师兄,你认识她啊?”
周矜白无语道:“你不记得她啦,她是你姚师姐啊。”
姚师姐?
经过周矜白这么一提醒,宋知时可算是想起来了。当年他刚刚来报道的时候,那时的古典舞队还一蹶不振,翟先生为了杀鸡儆猴,赶走的两个女同志。他记得有一个不久之后就被辞退了,而另一个……真的去了她心心念念的芭蕾舞队。
现在看来对方在芭蕾舞队混得也不咋样嘛。
宋知时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如果她的检举揭发是出于正义,那么去年公安调查的时候,她就应该说出真相了,可是她没有。
那么今时今日,她又了为什么,用这种暗戳戳地方式,把事情昭告天下呢?
“我污蔑你?”姚春梅冷笑着走出人群,环顾四周掷地有声道:“分明就是你把顾姐推进池塘里的,你明知道她不会游泳,可是她向你呼救的时候,你却没有救她!”
所有人:“!!!”
这时候被尹朗月请来的记者已经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用笔记录,心道:他们报社本来销量还不够好,这一期要是能上,绝对要被买空了。
听完姚春妹的质问,贺敏芝瞬间方寸大乱。
“我没有,是她——”她说完又立刻闭了嘴。
这时候,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难道贺师姐首席真的失手杀人了?
贺敏芝看着还未离开的公安,焦急的尹朗月和父母,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脑海里焦灼地上演着那天的场景。
她确实没有杀人,也不存在失手。
只是雨天路滑,顾曼丽自己情绪激动掉了下去。她以为池塘吃水不深,又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加上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离开了。
她根本没想到顾曼丽会没有爬上来,也没想到顾曼丽会死,更没想到这些场景会被人看见,然后大作文章,肆意抹黑污蔑自己。
可她没有证据啊,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贺敏芝脑门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她求助似的看向父母,可对方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眼看公安走向姚春妹了解情况,情急之下贺敏芝突然想起自己是有人证的。
她,有一个人证!
可是那个人……真的会为自己作证吗?又或者说她可以说出来吗?
姚春妹似乎早有所料,似笑非笑地对众人说:“你们看啊,她说不出话来了吧。不止呢,我还知道别的,比如说为什么顾姐会摔倒受伤,你又为什么会成为首席?”
贺敏芝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你别胡说,我根本没有杀人。我是有人证的,他就是我……”
“够了,敏芝!”这时一直沉默的贺顼突然低吼。
贺敏芝抬头,委屈地看向他:“爸爸——”
贺顼闭了闭眼:“你好好配合公安同志的调查,我相信你没做,你是清白的,等事情结束以后,你就……辞职吧。”
贺敏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辞职?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辞职?”
随即她喃喃自语:“我不能辞职,我好不容易成为首席,我的梦想才……”
公安们对视了一眼,走上前给贺敏芝戴上了手铐。
而姚春妹也没得到好,跟着被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