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要下车!”
在宋知时的强烈要求下,公交车还没到站点,他就飞速下车直奔医院。
只是当他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宋知意已经被送进手术室里了。
宋知时看见手术室门口的刘姐,抓着她就问:“我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怎么突然生了?不是说还有两周吗?”
刘姐又愧疚又为难:“不好意思,小宋同志。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宋同志的羊水已经破了。好像是因为,因为……”
宋知时一听有意外发生,立马追问:“因为什么?你快说啊,别吞吞吐吐的了!”
刘姐搓了搓手:“我今天回家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女人在家里,我不认识她,之前也从未见过。宋同志叫我赶她走,她还不走哩,最后还是我用扫帚把她打出去的!”
“陌生的女人?”宋知时思索了一番,没有头绪。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刘姐跟宋知时同时冲上前。
“医生,我是宋知意的家属,请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可以准备生了。”
“才可以准备生吗?”
“小宋同志,第一次生孩子的女同志确实慢一些的,这很正常。我看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刘姐的安慰并不能缓解宋知时的焦虑。
“那个医生,我们原本的预产期是两周以后,现在这个情况算早产吗?”
“其实提前两周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对于这种家属,医生也是见多了,所以跟宋知时简单说了几句就走了。
宋知时本想着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人从白天等到傍晚。
即便隔着一道手术门,也能从外面听见里面的产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医生们进进出出,让人看着更加心惊胆战。
焦灼间,顾淮也从学校赶了过来,还给刘姐和宋知时带了点饭菜。
“吃点东西吧,还有的等呢。”
“不吃不吃,我都急死了,哪有心思吃饭啊?”
顾淮被刺了一句倒也不生气,一把将宋知时带到椅子上:“我继母生了好几个,我比你有经验。”
哪怕再着急,宋知时也不得不承认顾淮说得有道理,而且他除了干着急,也不能帮宋知意生。
时间到了深夜,宋知时终于撑不住了,白天的比赛和颁奖,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一天中心情大起大落实在累人。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一道婴孩的啼哭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宋知时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
他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发现顾淮始终如一地站在手术室大门口,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望着对方的背影,宋知时嗫嚅道:“顾淮——”
顾淮转身:“你醒了?”
宋知时正想说点什么,一位护士抱着一个襁褓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谁是宋知意的家属?”
“我是——”三人异口同声道。
宋知时跟宋知意有五分相似,故而一看就是姐弟。所以护士还以为顾淮是丈夫,刘姐是婆婆呢,对着两人报喜:“母子平安,重七斤八两,是个大胖小子,家属看一眼孩子吧。”
刘姐高兴得直拍手:“哎哟,谢谢医生,谢谢医生了。”
宋知时对孩子的性别早有预料,只是乍一听体重,心猛得一跳。
臭小子,真是折磨死你娘了,以后等你长大了,可要好好揍一顿!
“同志,产妇的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去病房?”
“还在缝针,很快就出来了。”
“好好好。”
宋知时手足无措地接过孩子看了一眼,又忙不迭地还给了护士。
宋知意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由于怀孕的时候养得不错,所以此刻她的精气神也极好。
宋知时随着推车边走边问:“大姐,你感觉怎么样?”
宋知意虽然面色惨白,但状态却很轻松:“我挺好的,孩子怎么样?你们都见过了嘛?”
“嗯,看见了。姐,你受苦了……”
宋知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迎接新生儿的喜悦,有的只是无限的心酸和惆怅。
“女人嘛,生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的。”
宋知时握住宋知意冰凉的双手:“他让你那么辛苦,等他记事了,我必要揍他一顿!”
宋知意哭笑不得:“别说孩子气话,他可就你一个舅舅啊。”
宋知时哼哼了两声,又兴致勃勃地开始跟宋知意描述孩子的长相,说两人之间有多相像。
其实刚出生的孩子,哪能看出像谁啊,宋知意心里也是门清,但听到孩子基本长得都像自己,像宋家人,她还是狠狠松了口气。
宋知意柔声道:“知时,顾淮,你俩学历高,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顾淮见宋知时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想打搅他的性质,便没有开口。
宋知时不作他想,脱口而出道:“就叫世安吧!宋世安!”
宋知意不解:“世安是什么寓意?我记得我们家下一个字辈不是世字吧。”
宋知时也不知道前世大姐为什么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只知道他原本是姓刘的,大姐过世以后,顾淮把孩子接过来养,这才给他改了姓氏。
宋知时胡乱编了个解释:“是世界安宁之意吧?”
顾淮适时地站出来说:“安这一字有诸多解释,安全、安稳、安稳、安适之意都有。”
宋知意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就取安全安适之意吧,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长大,做个富贵闲人也好,就叫宋世安!”
这时,宋知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咦?既然孩子姓宋,那他就不是我外甥,而是我侄子才对。他也不该叫我舅舅,而是叔叔才对。”
宋知意惊讶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抿嘴一笑:“是这个理儿,那顾淮……”
宋知时瞄了一眼身边,试探性地问:“喊婶婶?”
顾淮一脸无奈,宋知意则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是喊叔叔吧,给你俩都喊叔叔。虽然是叔叔,但你俩也是正经八百的长辈。以后就叫世安给你们养老,他要是不孝顺不听话,你俩尽管管教便是。”
“那自然是要好好教的!将来也是个清北尖子生!”宋知时立下豪言壮语,他很快想到重生前那一幕。
前世的宋世安在顾淮的教育下,肯定成长为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当家人吧。
可怜的宋世安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才出生三个小时,就多了两个长辈不说,人生目标也被定了下来。
眼看宋知意也累了,顾淮跟宋知时只能双双跟她告别了,今天并非年节,明天还是要上班的。
回去的路上,宋知时突然想到那个陌生女人的身份还没查明呢。
“刘姐说不认识她,可如果并非熟人,又怎么会害得大姐早产!可我却压根想不到到底是谁……”提到这个罪魁祸首,宋知时就恨得牙痒痒。
顾淮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想了,明天再问问大姐。”
又过了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宋知意终于出院了。
她是顺产,虽然年纪有点大,但身体底子好,产后恢复速度也快。
宋知时担心刘姐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请了附近胡同里一位中年妇女专门做饭。
几人携带着孩子回到四合院,宋知意一进房门当即脸色一变。
另一边,宋知时还在跟顾淮商量着改造一个儿童房出来,却看见宋知意皱着眉走了过来。
“姐,你咋了?”
“我不在的时候,我的房间……有人进来过。”
宋知时面色一沉,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问了一遍:“会不会是刘姐打扫房间?”
宋知意摇头:“不会,刘姐她很懂规矩,只有我在的时候,才会进去打扫。更何况,这两天她吃住都在医院,一直在照顾我,根本没时间回来。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有过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自此以后,我每每独住,都会在隐蔽的地方做个自己的小记号。今日回来,我发现我的物品虽然都还在原位,但确实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可有丢东西?”
“就是没有才奇怪。家里最重要的,也就是一些现金,还有爷爷给我的嫁妆首饰,这些都还在。”
“那……其他的呢?”
“你的意思是,对方并不是求财而来?”
宋知意一副若有所思。
“大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测。”
“谁?”
“林、红、霞。”
“怎么会是她?她来……偷东西?”宋知时大吃一惊。
“是啊,照理来说,我跟刘爱民离婚以后,我俩就毫无关系了。我还没找她说理去,她倒是找上我了。”
宋知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找你了?什么时候?”
这下宋知意想隐瞒也无法了,只能把事情都说了:“就、就我生产那天。我想应该是那天太慌乱了,给了她可乘之机。”
宋知时抬高了嗓门:“什么?所以你是被她气到早产的?”
宋知意叹气:“倒也不全是,那天早上我的肚子就有些硬邦邦的,当时只觉得不太舒服,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林红霞竟然还好意思上门?我这就去找她!这刘家人还能不能要点脸了?”宋知时下意识以为是刘爱民故意找人气大姐,来报复他们家。
“诶,别去,咱们再盘算盘算,我总感觉这事儿吧,它有点不太对劲。”
宋知意虽然深居简出多年,但是被家族培养出来的敏锐度却并没有降低。
接着她把林红霞那番奇怪的话语告诉了宋知时和顾淮两人。
“她找我要报酬,可我突然生产就去医院了,你说她会不会自取了?”
“可她究竟想要什么呢?”
“再找!也许真丢了什么细微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顾淮一锤定音。
宋知意听了顾淮的话,还真细细翻找了起来。宋知时担心她的身体,只能跟着一起找。
找寻一番以后,宋知意突然想起:“奇怪,我的一些手札丢了。”
宋知时现在对“丢了”这个词极度敏感:“什么丢了?什么手札?”
“就是以前在刘家闲得无聊,随手写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上次你给我的古籍我细细翻阅了一下,也做了一些笔记。”说到这里,宋知意微微皱眉:“说起来那些古籍呢,好像有阵子没看见了……”
顾淮问:“什么古籍?很重要吗?”
宋知时跟他解释道:“是我从潘家园淘来的,倒也不算很重要,只是林红霞要这玩意儿干嘛?”
“我感觉里面总有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说她在帮我,可我俩非亲非故,她为什么帮我?可她既然在帮我,又为何要破坏我的家庭?”
那日宋知意被气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林红霞的话里处处都是漏洞。
“我听她的意思,似乎是看不上刘爱民这个人,也就是说他们的结合本来就有问题,而这个关键点很有可能就是你。”顾淮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宋知意苦笑:“我?可我一个出身不好的资本家大小姐,又没有像样的工作,处处遭人鄙夷……我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有什么可图的?
宋知意一句话顿时让宋知时冷汗直冒。
今天是1976年3月21日,前世的他就死在了三天前,死在回省城的路上,至今都不知道这场事故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重生以后,他无数次地感谢上天给了他重新拥有爱人、亲人和朋友的机会。
如今想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场车祸并非意外,所以上天才会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他一次修正的机会。
而这一世,因为自己早早来到了首都,避开了这个死结。
那既然他没死,会不会就此打破了某种平衡,导致事故应验在了大姐的身上,比如大姐的早产……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
还有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保护还是什么,他又究竟是谁?
宋知时感觉自己想得头都要炸了,可他又偏偏不能把重生这事儿告诉大家。
“这还不简单,直接找到林红霞,问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快刀斩乱麻,是宋知时目前唯一能想到的。
“我来联系于坤!”顾淮当机立断道。
“等等——”
宋知时对顾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吞吞吐吐地问:“顾淮,你看能不能……能不能让于坤暂时保护我大姐?我这边真没什么大事儿。”
顾淮似乎早有所料,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他有任务在身,这恐怕不行。”
“于同志?于坤?你们想让于坤来保护我?”宋知意也不傻,这时候还能意识不到于坤的真实身份。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要他保护我?”
“这……”宋知时一边偷觑了一眼顾淮,一边岔开话题:“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不过他是在役军人,目前的任务是保护我。”
宋知意虽不知全貌,却并不妨碍她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对宋知时严肃地说:“你身边有危险还敢把人支走?叫他好好保护你就行了。至于我这边……既然林红霞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来了。”
宋知时仍在犹豫:“可是……”
这次不用宋知意开口,顾淮就直接打断了他:“没有可是,于坤要跟着你,大姐这边我也会招人好好保护她。”
宋知时嗫嚅道:“可旁人我都不放心啊……”
现在家里只有刘姐和一个做饭的阿姨,还有一个刚刚生产完的产妇和一个未满月的宝宝。万一找的人有一点歹心,宋知时根本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这时,宋知意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人选。”
“谁?”
“许叔。”
“他不行,他都一大把年纪了。”
“我听刘姐说,那天他跟于坤过了好几招对不对,要不是因为腿伤复发,许叔也不见得会输。他以前上过战场,所有的战斗经验都是跟鬼子一刺刀一刺刀拼命出来的,而且许叔做得饭菜极合我的胃口……最后,我只信得过他的人品。许叔没有妻儿,一直对我很好,全然没有世俗的恶意,他一个人住得破旧,环境也不好。如果他搬过来,大家彼此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顾淮突然想起:“许叔?就是那天你跟我说的那个?”
宋知时说:“对!”
顾淮沉吟一会儿:“虽然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从你们的言语中,大概知道了一些。别人或许我不信,但咱们要相信国家选拔过的老兵的眼光。”
宋知意赞许道:“若是许叔这样的人都不值得信任,那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值得信任的人了。”
眼见两人统一说法,宋知时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下来。
偷窃事件就这样过去了,因为只是丢失了一些笔记,根本没法报警,所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事情过去以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但宋知时的心里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仿佛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翟秋煜带领的古典舞队,在今年全国舞蹈调演大赛上获得了金奖,一举超越了原本芭蕾舞队和现代舞队的地位。
古典舞正式进入了全国歌舞团的视野。
在总政,最明显的好处就是,他们的练功房再也没有其他人擅闯了。
周矜白也不会被取笑叫傻福了。
仿佛一夕之间,你的身边全部变成了好人。
宋知时作为新人,却能获得金奖,虽然是团体奖,他的占比并不重,却依然能超过团里百分之八十的老演员。
宋知时却并不引此自傲,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整支《梁祝》舞蹈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螺丝钉。
有了这个金奖托底,76年5月份的劳动节,大家都格外忙碌——忙着练基本功,忙着准备上台。
他们终于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了。
宋知时侧面打听到,除了中芭以外,首都有好几个文工团都打算开一个古典舞队了。
六月最好的消息,非伍崇明回归莫属。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要不是当初有他的引荐,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晃荡呢!
“瞧你说的,恭维你兄弟我呢?”
“没有没有。”
说着,宋知时又给伍崇明斟酒。
“我啊,始终相信天道酬勤,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而且我相信你是有天赋的,哪怕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注定属于舞台。”
“刚说好了不恭维的呢?”
“哈哈哈,大实话罢了。”
“对了,还没问你电视剧拍得怎么样了?”
“早结束了,可惜放不了,只能到处晃晃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
“结婚!”
语不惊人死不休,宋知时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这次来是想请你拍我的电影!”
“电影?”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原本就是电影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