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落荒而逃了。
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差点忘了自己可是跟顾淮住在一起的啊!
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宋知时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奔跑而狂跳的心声。
他的大脑不可抑制地开始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
明明他最开始只是因为爷爷的信睡不着,然后被顾淮约出去谈心。他出于愧疚和心疼,跟顾淮摊牌了,到这里都没有错!
可是剧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
宋知时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一抹炙热的触感。
所以,顾淮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啊?
而且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宋知时想不通,他本来就睡不着,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大门传来“吱嘎——”的声音,是顾淮回来了!
宋知时火速翻身闭眼,一气呵成。
只要他假装睡着,一切就从未发生。
可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宋知时的祈祷,他的耳朵敏锐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啊啊啊啊,怎么办?他怎么走过来了啊!
紧接着宋知时感觉身上一重,过了一会儿,停在自己身边的脚步也轻缓地移开了。
原来顾淮只是给他盖被子而已。
到这时候宋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憋了一身汗了。
宋知时一夜未眠,殊不知躺在龙凤呈祥大床上的顾淮也同样的一夜未眠。
一直到天蒙蒙亮,宋知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宋知时带着周大夫晕乎乎地去了姚思雨家。
刘志毅一早就起来煮了早餐,有馒头稀饭和自家做的小菜,清清爽爽倒也蛮有滋味的。
宋知时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情,心神不宁地只吃了一点。
饭后,周大夫开始给姚思雨诊脉。
一番诊断过后,周大夫开始收拾自己的小箱子。
姚思雨迫不及待地问:“大夫,我这身体怎么样?”
周大夫摸了把自己的小胡须,神神叨叨地说:“脉息两寸虚细,左关沉而微弦,右关沉小带滑,两尺沉濡。以脉参证,缘积郁积劳,心脾受亏,心为君主之官,脾为后天之本,神思过虑,心脾受病,则五内皆虚。”①
刘志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倒是姚思雨面色黯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宋知时赶紧把周大夫拉到一旁:“咱们借一步说话。”
等出了门,周大夫才说真话:“唉,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
“大夫,他很严重吗?”
“这么说吧,这位小同志要是生在富贵人家,那还有救。可这里偏僻荒凉,条件也艰苦,吃不好睡不好,忧思深重,如果不能好好保养,恐怕……
宋知时心道不好:“恐怕什么?”
周大夫小心地瞄了宋知时一眼,这宋家少爷他也知道,看来说话还得仔细斟酌。
“恐怕活不过而立之年。”
“若是保养得好呢?”
“保养得好估计可以活久一些,但也很难长寿啊。”
“那如果我们现在要治疗,该怎么治呢?”宋知时不想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
“治标不治本,只能好生养着。这样吧,我这里有几个固本培元的方子,你们照着方子抓,两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顿。切记不可忧思过度,亦不能太过操劳。”
“好,谢谢大夫,辛苦您走一趟了。”
宋知时付上丰厚的诊金,周大夫这才喜笑颜开。
刘志毅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好不容易等周大夫走了,他才终于插上话:“宋同志,我想知道思雨他——”
宋知时转述了一下周大夫的话,其实说白了这病也算是富贵病,要是生在以前达官显贵家,金尊玉贵得养着,根本算不上病。
他怎么也没想到姚思雨的身体竟然这么弱。
“恐怕要辛苦你,以后好好照顾思雨了,他不能太辛苦。”
“诶诶诶,这是哪的话,都是我分内的事情。”刘志毅连连点头,脸上的感激也丝毫不像作假。
“哦,对了,治疗费我给你。”
“不用了。”
“这怎么好意思?”说着刘志毅就从兜里拿出一叠钞票,基本都是一块两块的面额。
宋知时原本就有些心烦,推来推去他更加不耐烦了,口气也不由地加重了:“思雨是我的朋友,我叫大夫来,本就是想帮他,你不用这么客气。”
宋知时没想到,自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一个高壮的汉子红了眼眶。
刘志毅说:“我自幼父母双亡,亲缘浅福薄,本以为认识思雨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没想到还能认识像你跟顾同志这么好的人。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宋知时这才第一次正式地正眼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除了长得精神了点,刘志毅就跟千千万万的普通劳动人民一样,皮肤黢黑,一身腱子肉,老实憨厚。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会如顾淮所说,是间谍吗?
岑百川呆了一天就走了,一方面他的介绍信开得短,另一方面他带着陌生人在顾家住着也不像回事。
这下家里就彻底只剩下顾淮和宋知时两个人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可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宋知时生怕单独相处会变得尴尬,经常等顾淮出门以后才会起床。要是顾淮休息,他就待在姚思雨那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只是看书他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那天那个吻。
顾淮是真的喜欢他吗?总不会是他会错意了吧,可是为什么他这两天又不提了。
真的是让人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情窦初开的宋小少爷,此刻的心情就像在坐云霄飞车,悲喜交加。
等等,为什么会有喜啊???
整个八队都知道,他们顾工没有娶媳妇,反而是跟一个男人结了契。对方不但年纪不大,而且工作好学历高样貌也好。
就是看着不咋贤惠……
就比如说现在吧。因为刚刚开年,时间紧任务重,虽然矿上有食堂,但还是有不少矿工的婆姨给自家男人送来加餐。
这顾工非但没有加餐,一日两餐还去食堂打回去给对方吃呢。
唉,果然是个男人,到底不如女人体贴。
不少人议论纷纷,顾淮却不以为意,一天能回去两趟,起码可以知道少年的动向,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是更安全。
还好这样尴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元宵以后宋知时就要出发去省城了。
离开之前,宋知时先去了一趟文工团,做开年报道。
团里氛围相对单纯和谐,虽然此时距离崔大副等人被革职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议论声仍旧不绝于耳。
毕竟再没什么消息比得上崔大副叔侄被开除更劲爆的了。
宋知时是朱芳婕的心腹,所以才会初四一早就知道了这些内部消息。但很多人初三表演完就回家了,得到消息已经是开年了。
不过对于过完一个轰轰烈烈的新年的宋知时来说,崔大副崔鹏这些人就跟杨慧琴一样,已经算是上辈子的人和事了,他根本不当回事。
该说不说,崔大副叔侄可真是不得人心啊。他们这一走,大家可都是额手称庆,无一人替他俩惋惜的。
宋知时恭敬地给朱芳婕拜了个晚年,并且送上岑百川从省城带来的礼物。
礼多人不怪,更何况是自己得意弟子送来的,朱芳婕嗔怪了他两声破费了,到底还是收下了。
“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老师都能说是好消息了,那肯定是天大的好消息。”
“你少贫嘴。”朱芳婕难得喜形于色,可见这件事对她真的很重要。
“对了,我听师姐说,你愿意加入她的古典舞舞蹈队?”
“是啊。”宋知时把自己如何入队,赵姝韵如何引诱他的过程全部娓娓道来。
“技多不压身,多学一些总是有好处的。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这个古典舞以后大有前途,不见得比芭蕾差。而且这不是因祸得福了,正因为这个,师姐已经几次三番催你回去了。我们商量过了,以后你半个月呆在我们这,半个月去省团,你看怎么样?”
“啊?”宋知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惊得不知所措。
“啊什么啊,高兴傻了?”朱芳婕还以为宋知时过于高兴了,毕竟她自己都高兴坏了。虽然很舍不得这个徒弟,但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朱芳婕恨不得现在就运作一番,直接把人塞进省文工团。
“不是说去一个月吗?已经去了半个月还剩下半个月啊。”
朱芳婕眯了眯眼,一副要把人看透的架势:“你该不会是想临阵脱逃吧?是,本来是这么安排的,但既然人家也没赶你,现在又为你排了新舞,你总得表示一下吧。咱们这儿你肯定要来露脸,不然李逢春那里又不乐意,这才定了各半个月。”
“那假期呢?”
“一个月拢共休息四天,你想呆哪儿就呆哪儿。”朱芳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省文工团那可是多少从艺者梦想中的殿堂啊,这要放以前宋知时能高兴地飞起来。但这次却有些闷闷不乐。
毕竟去省城意味着又要离开。
宋知时耷拉着脑袋:“奥。”
朱芳婕只当他是过于紧张,安慰了他几句就开始赶人了。
“行了,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去报道吧,别让赵团长等急了。”
宋知时抱着逃避的小心思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临别之际,他还是给顾淮写了纸条,但愿他、他别生自己的气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