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相伴
山洞呢?
木野几乎能感受到那天沙尘暴大的程度, 那是沙尘比人要跑得快多了,就算没被风沙吹倒, 也会被后面的沙尘一卷掩埋。
当时他们在山洞的时候, 用的是巨石挡住了外面的风沙,但是这一次的风沙之大,怕是只会让沙尘把巨石卷起来, 然后一举吞没山洞里的人们。
既然如此,那最后的办法, 就是他们瑶氐举族搬迁, 到戈壁滩以外的地方寻找居住点了。
林山镇人多房屋少,就算不在霾的范围之内, 也会有巨大的风沙侵袭, 到时候, 就算林山镇愿意接纳瑶氐, 房屋也不一定够他们瑶氐住下。
眼下时间只有几天时间余歇了, 去再远的地方就更来不及了, 要找到戈壁滩以外的居住点, 还有一个他们在时间之内能到达的, 就是林山镇的旁边, 齐国的小镇,安心镇。
也多亏了齐国和宣国签订协议,同意齐国开辟一条从林山镇通向交易关卡的道路,这也让他们瑶氐另有选择。
修宁听说了木野想要向安心镇送书信的想法,也不问问是要干什么, 就高兴地揽过任务来, 说这件事交给他就好了。
这个时候他倒不避着自己齐国皇子的身份了, 在信的开头就点名了, 邵叶凑过去看得时候,他便理直气壮地解释说:
“这样他们就拒绝不了我们瑶氐了。”
邵叶觉得他说的对。
收到回信的时候,修宁正驾着小红从交易关卡回来,还没等他人回到部落,邵叶便听见了他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邵叶!木野!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修宁的声音充满了激动,这时候一点也不聒噪,小红的马蹄声近了,随后便看见修宁挥舞着手头的东西冲过来。
“安心镇的回信。”他指挥小红在邵叶面前停下来,迫不及待地将信件塞进邵叶手中。
邵叶将信件接过来,刚想拆开又想起来什么,转身就朝着帐篷那边走去,修宁道:
“哎,邵叶你去哪儿……”
“我去找木野。”邵叶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修宁本来想追上去的,一听见邵叶说的是木野,于是非常自觉地带着小红朝另一边去了。
木野正在和妃柔完力商量搬迁到时候应该怎么办,妃柔他们自然也听木野说起来沙尘暴的事情,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木野的话有着绝对的说服力,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一定会支持木野。
况且木野从来都不会危言耸听,这几日风沙也有一些了,这更让他们觉得木野所说的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邵叶是小跑着进来帐篷的,手里的信件因为攥在手里有些用力而生出了一些皱痕,不过并不影响,他停下来就喘一小口气,然后马上将信件交给木野:
“安心镇送来的,应该没错了。”
他还没打开看过,木野接过来,揭开信封,从里头抽出来信纸,只看了一眼,笑意浮现,邵叶就知道,这事儿没跑了。
“成了。”木野合上信封,站起来说道。妃柔和完力一听,也就知道刚才他们讨论的搬迁计划有着落了,纷纷起身来,准备按照计划去行动了。
搬迁是个浩大的工程,上一次还是因为河流的事情。不过那次的范围也就在戈壁滩周围一圈,然而就是那样,也花了许多天的时间来,这次,是要从遥远的戈壁滩,经过交易关卡林山镇,去到齐国的安心镇上。
时间花费可想而知。
全族人举族搬迁,就算最快的速度,也要上好些天呢。
按照邵叶给出的时间范围来看,沙尘暴的时间不远了,于是木野不敢耽搁,当天晚上就通知到了所有瑶氐人,明天就开始搬迁活动。
这一次的搬迁是避灾,邵叶想了想,便连同羚羽也一起说了。灰鹭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就立刻回去安排好了羚羽的众人,趁机询问能不能和瑶氐一起,搬迁到安心镇上去。
安心镇地大房子多,又因为之前没连通交易关卡的原因,镇上的人们除却务农外,很多都跑到外乡去做工了,因此空房很多,当地官员在征得当地人们的同意之后,表示十分乐意他们的到来。
除此之外,戈壁滩这边还有一些人口少的小族,像木山族一类的,因为人少,就直接在交易关卡安顿好了。
搬迁活动浩浩荡荡地持续了好些日子,到完全搬迁,所有人都安顿好的时候,邵叶在安心镇上望外看,这时候的天空混沌无比,空气里,连一呼一吸都充斥着沙尘,呛人又迷眼。
沙尘暴在某一天的夜晚忽然之间就来了,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沙尘暴,就是安心镇,距离戈壁滩远很多很多的这个小镇,在夜里,也能听见狂风呼啸。
巨大的风声如雷般灌入耳朵,木野把窗户关了又关,没什么用,于是他把被子掂紧了给邵叶盖上,邵叶摸了摸被子,叫着木野的名字说:
“阿星,你上来。”
风声把邵叶的声音撞得七零八落的,但是木野听得很清楚。羚羽有一部分留在了交易关卡和林山镇,然而就是这样,因为人数太多,住房依然紧张,这样也好,邵叶就能顺理成章地和木野住一间了。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很小,应该是单人房,床也只够一个人睡的,怕邵叶挤,木野一直没上去,直到邵叶这时候说了这么一声。
木野说:
“你睡吧,我看看今天这阵风沙还要刮多久。”
邵叶不睡,抬头盯着木野看,木野被他盯得没办法,只好慢慢掀开杯子的一角,侧身躺到他身旁去,顺便遮住了外面漏进来的风。
“不挤。”
邵叶掀了一下被子让木野也盖上,随后小声说道。
木野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之间笑了,他想到,这样的天灾他们瑶氐躲过去了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碰上了,他们瑶氐这一次,终于可以存活下来了。
邵叶看他忽然笑起来,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笑什么?”
木野说:
“我高兴呀。”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呢?”就算外面的风声再大,他们俩是躲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的,彼此都能听得很清楚,木野沉默了一下,随后亲了一口邵叶:
“我高兴有你呀。”
邵叶真好,木野想,他有邵叶也真好。
安心镇粮食充沛,再加上瑶氐族内自己带来的食物,任他风沙吹几日也不要紧。然而风沙也像是没完没了的了,一阵隔着一阵,到最后几天的时候,明明中午还是晴空万里,再过一会,就又是黄沙漫天了,在屋里都得吃沙子,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过了没多久,风沙终于停下来了。
安全着想,瑶氐在安心镇又多待了几天,直到碧蓝的天空完全露出来,安心镇上的人们才慢慢出来活动。
“终于可以回去了。”
修宁最不喜欢封闭的环境,一听说能回去了,跑得比谁都快。他早几天观察风沙的情况,看着天色慢慢好转,早就溜起来给小红喂饲料,喂得饱饱的,就是等着回去的这一天。
邵叶说:
“回去还得慢慢搭帐篷呢。”
那么大的风沙,就是扎根在地上的帐篷,那也早吹得没影儿了,而且,河流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因此这一次说是回去,其实是先带一批青壮年回去,瑶氐的帐篷毕竟还要搭建,要不然那么多瑶氐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先去看看。”
修宁管不了那么多,带着小红就先走了,他刚才也说好了的,反正他回去,也能先看看情况,再决定瑶氐这次的着落应该在哪里。
风沙过后的戈壁滩杂乱得有些惨不忍睹,要不是河流还能找着,修宁差点就没把他们之前住的地方认出来,沙子,满地满地的都是沙子,细碎的,成堆的,他找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只能在交易关卡附近落下来。
邵叶一众人赶来的时候,修宁就在交易关卡不远的地方,邵叶问:
“就在这儿吗?”
修宁眉毛拧成一条川字:
“里面根本没法住,都是沙子,就这里离河流近沙子还少了。”
这里……
木野四周看了一圈,这里也可以,之前瑶氐没搬迁过来,其实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和宣国很不愉快,族内也大多拒绝和汉人交流。
现在就不一样了,不管是邵叶,还是汉字汉话,还是汉人的一些文化,都已经进入了他们瑶氐的体系里,更何况还有这一次安心镇帮助他们瑶氐整个度过难关,现在的瑶氐人当然是特别愿意和汉人交流啦。
“那就这里。”
住地敲定下来,后面完力就带着瑶氐的青壮年过来赶工了,邵叶之前同他们说的帐篷搭法在这时候也派上用处来,按照这种搭法,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搭完了。
忙里偷闲,邵叶忽然瞥见木野在不远处望着他,他本来想过去招呼一下的,却忽然发现木野看上去……眼神里好像有些情绪在呢。
他眨眨眼睛,没读懂木野眼底的情绪,现在,瑶氐应该没什么事儿能让他愁成这样了吧,他刚要过去,却发现木野先迈动了步伐。
“阿星。”
邵叶看他过来顺口就喊了他,木野的步伐很慢,短短的路程却跑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听到邵叶喊他,他眼底的神色变化了一下,笑着向邵叶点点头来。
邵叶问:
“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开心呢?”
木野凑过来,亲了他一口,邵叶抬头看看木野,木野忽然间又抱住了他。
邵叶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抬头望着木野,木野又亲了他一下。
“你怎么了,阿星?”
连续被亲了两下,邵叶的脑袋还没转过来,木野抱了一会儿他,就又放开来了,邵叶问他的话他不回答,只说:
“那边好像没搭好,我去看看。”
一直到了晚上,木野都没再来找他过,邵叶觉得木野一定是有心事,而且还是不能跟他分享的心事,新搭好的帐篷看起来很气派,床也铺得软软的,但是邵叶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当然了,木野有心事,他怎么睡得着呢。
于是趁着月亮还高高挂在天空中,邵叶点了油灯,就拿在手里出去了。
瑶氐的人们劳累了一天,这时候都是沉沉睡去的模样了,草原上只有象征着瑶氐部落的火把还亮着,帐篷的模样大差不差,邵叶找了好半天才找着木野的帐篷。
其实也不难找的,因为只有木野的帐篷还亮着火光。
撩开帘子的一角,借着火光,邵叶看见木野侧躺在床上,还没有睡去,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木野的目光看过来,随后二人的视线对上了。
“还没有睡吗?”没想到是木野先开的口,邵叶把灯光向前挪了挪,这样他们的视线就更清晰了:
“我看见你的帐篷怎么还有光亮着,阿星,你好像有心事。”
木野说:
“没有。”
邵叶才不信呢,又拉开门帘一点,自己走进来,把小油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木野见状,过去了一点,给邵叶在自己床上挪了个地儿。
邵叶没上去,而是问他:
“在想什么呢?”
木野不看他,低头说道:
“你先上来睡觉吧,天色不早了。”
邵叶不上去,蹲下来,抬头看着木野,木野的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情绪,但是邵叶知道,他不开心。
“沙尘暴过去了。”邵叶说。
“嗯。”木野回答道。
邵叶叹了口气,木野不愿意说,他也问不出来,没有办法,他只好侧身躺下来,躺在木野身边,正好看见木野的眼睛。
木野让他快睡觉,自己却一直坐在床边没躺下来。
好半天,看见邵叶仍然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木野犹豫了好久,才说了一句:
“等瑶氐的事情忙完,我们再上一次山吧。”
邵叶没想到木野会跟他说这个,不过这有什么呢,于是他很快答应下来,这个时候,木野才慢慢躺下来,躺在邵叶身边,片刻之后,又抱住了他。
油灯晃晃悠悠,一直燃烧殆尽,帐篷里终于陷入了黑暗,刚刚清醒的两人,也终于陷入了沉睡之中。
帐篷慢慢搭起来了,这些天,戈壁滩的人们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但是沙尘侵袭过度,本来就不多的居住地,眼下又少了许多,羚羽的人们找了半天,最后好歹在瑶氐旁边寻了个能住下他们全族的地方,但是戈壁滩却不止这几个部落,还有木山族之类的小部落,也需要生存的地方。
实在寻不到地方了,木山族干脆就没回来。听他们的族长柯央说,族人们有一些已经在林山镇,交易关卡找到做工的地方了,交易关卡的人们也给他们族提供了住处,他们可以长期居住在那儿。
这是好事,木山族的族人们也在慢慢地贴近汉人,这对一个小族的延续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这几天恢复的工作特别顺利,修宁甚至还有空跑去羚羽帮忙,牛羊也牵回来找到地方继续放牧了,而且因为离交易关卡特别近,缺什么直接去买,效率也提高了很多很多。
族内慢慢安顿下来,木野也空了许多,天气好的时候,就是要上山了。
木野带着邵叶穿过了长长的戈壁滩。这是沙尘暴之后他们第一次去山上,不过邵叶总觉得木野应该是自己来过好几次了,否则怎么会,轻车熟路地,一会儿就找到了去山上的路呢。
岩石群依旧崎岖,木野上山的时候就一直拉着邵叶的手,紧紧地,怕他摔倒似的。
面前豁然开朗起来,邵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岩画群,岩画一幅幅地在面前展现,最后一幅,也是画了一半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刻的,邵叶看着最后一幅岩画,上次他和木野来的时候,木野只是把前一幅给补上了,果然,还是自己提前来过好多次了。
“最后一幅。”木野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慢慢地走过去。
邵叶总觉得木野在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怪怪的,就好像什么东西要分开了。
岩画吗?画完这一幅确实就结束了,瑶氐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这是值得高兴地事情呢,怎么木野却不高兴呢。
“终于可以补上最后一半了。”邵叶说道,木野接着道:
“对啊,可以补上了。”只是他拿着金属器具的手却迟迟未动,就好像在犹豫什么。
良久,木野终于拿起手里的金属器具,缓缓在岩石上刻下第一笔,他没有转头,但是在问邵叶:
“小叶,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林山镇吗?”
邵叶回想去,他和木野去过好多次林山镇呢,他说的——
“我们第一次去林山镇。”
邵叶想起来,是文言带着他们去的那次。
“我们在文家酒楼里,听了说书。”
是那个说书先生,邵叶恍然,可是木野提这个做什么?
那次说书先生似乎是失误了,扇子不受控制地往他这边飞,还是木野替他挡下来了…..想着想着,邵叶忽然又想起来,说书先生说的那几个字:
补缺拾遗。
邵叶的心陡然提升了一个高度,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木野为什么问他这个,那个说书先生懂些玄理,说的话,自然也就容易让他想到别的。
回去的办法,邵叶想起来了,这么多天的经历早就让他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木野这么一提醒,却又全在脑袋里浮现出来了。
说书先生说的,回去的办法是补缺拾遗。
就是把缺失的岩画补完整。
想到这里,邵叶几乎马上就看见了木野手里的金属器具,木野凿刻得很缓慢,晃当晃当的声音一下下荡漾在邵叶的脑袋里,这让邵叶更清醒了,他说:
“阿星,不要刻了。”
木野停下来,问他为什么。
木野让他想起来那天的事情,这就是说木野也知道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更说明了,早在那天,他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邵叶说:
“我想留下来。”
木野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把手里的金属器具慢慢地放下来,邵叶走到他面前,拉着他转过身,说道:
“画没有补完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木野听到他这么说,似乎是很高兴地笑了笑,随后说道:
“我也不想你走,你能留在瑶氐多好。”
他喜欢邵叶,一点都不想邵叶离开这里。
可是邵叶告诉过他,自己来自很多很多年以后,那是个和瑶氐,乃至和宣国齐国都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木野觉得他应该回去。
而且——
“那我不走。”邵叶想,瑶氐有修宁他们,最重要的是有木野,好像待在这儿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说了,你要走的。”木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沮丧,不过他还是轻轻说出口。
“谁?”
“说书先生。”木野说,那天其实不止有说书先生和邵叶的交谈,那个长着胡子的说书先生,他也找过自己,他告诉自己,邵叶不属于这个时间,等他完成了他该完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回去,要不然,等他真正留在了这个时代,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木野脑袋里咯噔了一下,前功尽弃,那就是说邵叶这么多心血都白费了吗?他舍不得邵叶走,可是更不想看着邵叶的努力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消失掉。
他犹豫着把话说出口了,说话的时候,他脑袋里也忍不住在想。
他甚至想,前功尽弃就前功尽弃吧,如果邵叶能留下,付出什么都没关系。
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瑶氐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可以自己做主的。
邵叶听完之后,不可避免地愣了愣,随后未置可否,只是望着木野发愣。
木野是他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他这么想,但是却没有办法去改变。他改变了瑶氐的命运,这是他能做到的,但是他必须离开瑶氐,离开木野,这是他不能改变的。
邵叶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木野一直没再动作,只是望着自己,邵叶的目光流连过前面的岩画,然后他又想起来他和木野,修宁,妃柔,完力,还有很多很多的瑶氐人,他们为了瑶氐而做出的努力。
前功尽弃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舍而又坚定地对木野说:
“那就刻吧。”
然后他背过身体,视线又飘向第一幅岩画,思考的模样。
木野说:
“小叶,我……”
邵叶又转过来,盯着他说:
“刻吧。”
事关整个瑶氐,他和木野都没得选择。
于是在邵叶的目光下,木野重新拿起来金属器具,画面的模样早在他脑袋里流转过数遍,他用最慢的速度去敲击岩石,也无法避免完整的画正在形成。
最后一刻落下,整幅画面都完成了,邵叶在木野身边看完了整个过程,那过程其实很慢,从太阳初露锋芒,到现在烈日高照,但是邵叶却觉得好快。
好快啊,那些代表着十天的小线条也好快,怎么会有这么多根呢。
木野把金属器具收好放在一边,看见邵叶还看着他,他心下动了动,但是又平静地说道:
“小叶。”
这个时候邵叶忽然走过来了,他没有说话,抬头看着木野,用那双专注而恋恋的眼睛,木野也低头看着他,然后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嘴唇又覆上了,烈日之下,光影交叠,木野抱着他,嘴唇和身影都不舍得分开,在很长的时间里。
直到邵叶知道,他好像要走了。
“帮我跟修宁他们告别吧。”
“好。”木野的话只说了一半,邵叶就又凑上来,绵长的吻意难抵离别的愁苦,但能让人短暂地沉浸在温柔的缱绻之中,暂时忘记烦恼。
日光从来不吝抛洒,因此就算是在邵叶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木野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温暖的阳光底下。
他回去了。
木野看见面前空空如也,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转身拿起来金属器具,朝着下山的方向,沿着岩石群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
中午的太阳过于热烈,他的影子也因此变得很短,几乎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岩石群的地方,只剩一片耀眼的光芒了。
……
好热——
邵叶睁开眼睛,木野怀抱的柔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炽热的土地。
自己似乎是趴在地上,邵叶连忙爬起来,却因为摔下的酸痛感而差点没站稳。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甜蜜的梦。
邵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借着一旁的岩石才站稳了,太阳好大,他心想,低头看去,自己正穿着瑶氐的长袍。
猛然之间,他回忆起来,那些在瑶氐的无数个日子,还有他和木野,在瑶氐的帐篷里,在林山镇的客栈,还有安心镇的屋子……
还有岩画群的旁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扭头望去,之间一旁的岩画整齐地排列着,空缺没有了,每一幅都是完美的。
不远之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邵叶回头望去,没看见人,先听见了声音:
“小邵!小邵你怎么样啊!”
不是小叶啊,邵叶有点沮丧,但是很快,他就看清了来人:
“孙所长,您怎么来了?”
“哎,你没事吧,”孙所长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你这身衣服是……”
“啊。”邵叶顿了一下,这身瑶氐的衣服,他是真没办法解释。
“这图案真眼熟啊,"孙所长看着邵叶的衣服自言自语道,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哎不对,你没事吧小邵。”
似乎意识到自己跑偏了,孙所长一拍脑袋,赶紧回神来:
“上午刮了大沙尘暴呢,所里报平安的时候就你没在,我一想,你这孩子肯定是跑到岩画区来了,哎,岩画是很重要,但有时候也不用这么认真,毕竟是画,哪有活人重要啊。”
“孙所长,我……”
“不怪你,天气预报没报准么,说来也是,这沙尘暴也太怪了,就刮这一下就不刮了,好了好了,好在人没事,走吧,今天你就回去好好休息,给你批假。”
“谢谢所长。”
邵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放了个假,回到住所,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这些现代的东西他几个月没见了,再看见,都生疏了许多。
但是身上的衣服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瑶氐也是,木野也是。他刚才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瑶氐后来怎么样了呢,木野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木野,回到住所也都浑浑噩噩的。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书桌旁,书桌上还摆着那本野史——就是野的不能再也得那本,翻开来看,正好是瑶氐的那一页。
原来的字样不见了,邵叶忽然发现。里面的内容替换成了一大串,介绍着瑶氐部落的各种,从饮食到文化,服装到图案,邵叶粗翻了一下,得有十几页呢。
他忽然之间很欣慰,原来被一笔带过,被历史掩埋的部落,原来也可以被挽救,被保留下来。
兴致之余,他又拿起书桌上另一本正史翻看,果然,瑶氐也被记录在其中了。
邵叶很高兴,但很快,他又想起来木野,说起来他遇见木野的时候,木野还要小一些呢,可是他却叫自己小叶。少年俊朗的面庞这时候又重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木野笑起来很好看的,邵叶想,那是他爱的人。
他想着想着又沮丧起来,他大概再也看不见木野了,可是总是想着他呢,邵叶心下又烦了起来,他跑到窗台口去想吹吹风,却先看见了夜空中的星星。
星星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光芒闪耀却不刺眼。
木野的名字是,耀眼的星星。
阿星呀,他也就是这样,强大而柔和,自己总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思念灌满夜空,犹如星河中的无数星星,纷繁耀眼,永不褪去光芒。
邵叶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时候不早,准备进屋去休息了。
这个时候,一阵敲门的声音倏地响起来,打断了正在思考的邵叶,他愣了愣,这么晚了谁会来呢?
应该是孙所长吧,邵叶忽然之间想起来。他说要送一些东西来给自己补补,尽管自己一再推辞,但是孙所长的热情是所里出了名的,他想推也推不掉。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开了门,门只露出来一条缝,然后对面轻轻地拉开了门,随后他抬头,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庞在他对面,五官深邃的模样尤其好看,特别是那一串红绿相间的小珠子,邵叶记得,自己亲手编过的。
邵叶高兴起来,看着对面的脸,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对面看见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兴,红绿相间小珠子晃晃,好像在跟他招手:
“小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文文完结啦,感谢一路陪伴的各位宝贝们,爱你们,鞠躬~(番外掉落中,宝贝们不要走开!!!)